“我的意見, 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不知諸位意下如何?”PURPLE簡潔地敘述了一下丹尼法的現狀以及隔絕污染的必要性,雙手撐住桌面站了起來。寬大的會議室裡只有一張極長的會議桌,歐羅巴大陸的首相, 隨員和主要將領把這張桌子圍得滿滿當當。書記官唰唰地做着筆錄, 那聲音在一片寂靜中格外清晰。
“——吾王, 您遠道而來, 不只是爲了告知此事罷?”許久, 歐羅巴的首相也站了起來,謹慎地說道:“我能斗膽問您一個問題嗎?”
“請講。”
“勞倫斯殿下,爲什麼沒在您身邊?”
“……”PURPLE的眼光閃了一下, 細長的手指握住桌沿,指尖微微發白。
“您剛纔提到, 奧薩女王對於隔絕令頗有些抗拒, 您認爲她依然會設法引渡丹尼爾境內的民衆, 從而導致污染擴大,是嗎?”
“是的。”
“奧薩的勇士從不會逃避戰爭, 他們無所畏懼,勇往直前。但是您應當知道,那些丹尼法難民比驍勇善戰的軍隊還要可怕。他們前進則生,後退則滅。如果他們在勞倫斯殿下和奧薩女王的幫助下逃離了丹尼法,那麼污染的失控幾乎是無法避免的。”
“您想說什麼?”PURPEL緊緊盯着這個中年男子蒼白的面容, “您想要什麼?”
“吾王!我希望您能撤去霍普萊特加諸於勞倫斯殿下的祝福。”
會議廳再次陷入了沉默。
獲准進入霍普萊特, 獲得未來的親王稱號後, 勞倫斯就被賜予了誓約之戒。他不僅能自由進出霍普萊特, 更擁有了精靈一族永遠無法達到的壽命和能力。幾乎可以說, 聰慧過人,又得此奇遇的勞倫斯, 一個人就已經相當於一支軍隊。即使再強大的物理攻擊也無法完全殺死他,他唯一的剋星就是給予他這一切的神王本人。
神王的戒指並沒有什麼用處,它上面那顆剔透的紅寶石不過就是她婚約者的一滴血。慷慨的贈予是有代價的,如果對方有什麼異動,憑着這滴血,神王可以把霍普萊特特有的異能全部撤回——連同對方的靈魂。
“勞倫斯雖然可以不受感染,精力旺盛,但是他不可能帶着數萬族人過海。”女孩柔聲說。
“您沒有理解我的意思。如果殿下只是帶着那些精靈和我們作戰,歐羅巴人是絕不會害怕的。但是殿下真正有別於普通戰士的不是神賜的力量,而是進出霍普萊特聖地的權利。聖地中產出的塔克夏帕克果實能直接把我們溶解,而能讓精靈傷勢痊癒體能提高的月光草更是隨處可見。更讓我擔憂的是,勞倫斯殿下雖然不會被污染沾染,但他仍舊能夠把沾染了污穢的無生命物帶入聖地。他能進入霍普萊特!”
“是的,吾王,霍普萊特一直是‘生命最初也最終的所在’,當大災難發生時,最後的避難所就是霍普萊特。如果殿下污染了聖地。那麼所有的爭取都是枉然。丹尼爾的今天,就是我們所有人的明天!”
PURPLE無意識地用右手轉着左手上的戒指,那顆寶石像是有溫度一般,讓她的手感覺溫暖。
預備和警惕地時間總是顯得漫長,但當災難真的降臨,多少時間的準備也就能撐住一瞬間。就在神王訪問奧薩大陸57天之後,奧薩的首都近郊出現了第一批感染者。
近郊的莊園正是女王安置丹尼爾貴族的地方。後來有人分析其實那些真正的貴族早就被掉包了,女王接過來的是剛剛從污染髮源地逃出來的精靈。
不出一個月,原本繁華富饒的首都變成了腐臭遍地的死城。奧薩權利中心的王宮也未倖免於難。女王生命中最後一道旨意非常瘋狂,她號召所有能動的首都軍民儘可能地在整個城市周圍潑油架柴,務必把整個首都,其周邊已經居民們自己燒得乾乾淨淨。
然後,她以身作則,自焚以謝天下。
然而女王享受了這麼多年的錦衣玉食,她死得其所,百姓可沒有這種覺悟。終究有人即使感染了都抱着萬一的希望,終究有人無論如何都想活下去。
他們開始向奧薩內陸,或者其他兩個大陸逃逸。
情況一發不可收拾。
女王的死訊傳來,正在歐羅巴監軍的PURPLE嘆息道:“我曾經以爲她很愚蠢,但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也犯下了同樣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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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兵敗如山倒。
在丹尼爾大陸之後,質化的輓歌迅速在奧薩大陸蔓延,並且乘着季風直接飛到了與它相鄰的歐羅巴大陸。所有感染區的人都想方設法超米歇爾大陸逃逸。而以和平富饒爲傲的米歇爾大陸,它的軍事力量幾乎只剩下節日裡穿着盛裝的那些觀賞性遊行的隊伍了。對於蜂擁而來的難民,他們幾乎束手無策。
隨着死亡的擴散,比病毒更可怕的是整個世界的恐慌。所有的生命在過了數千年安寧的日子後,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再安全。瘋狂地囤積食品,自殺,大規模暴力事件……連以自律著稱的歐羅巴大陸都因爲食品進口短缺,而開始縱容軍隊劫掠了。
這時候,一向被衆人仰望的存在難免成爲所有人理所當然怨恨的對象。PURPLE,不,神王的威嚴收到了前所未有的質疑。民衆認爲神王及少數貴族在災難發生初期隱瞞了事件的嚴重性,才導致慘劇的發生。
更何況,這一切的源頭在於勞倫斯,神王的婚約者。
城市和鄉村用於祭祀祈福的神廟被憤怒的人羣焚燒,代表神王的石像被砸碎成塊。有人甚至四處造謠,認爲質化污染的源頭就是神王本人。不少人摩拳擦掌地計劃衝進霍普萊特,只有神王一個人呆在絕對安全的地方太不公平了。
PURPLE乘着拉斐爾四處走訪,探查污染的程度,向不同的地區指出逃亡的路線。但是很多時候,迎接她的卻是謾罵和石塊。
短短四十天時間裡,女孩已經完全不是當初的模樣了。她雖然不會病倒,但是原本就不豐潤的臉龐瘦的有些凹陷下去,眼睛因爲連日的疲憊而灰濛濛的。她的左手用布條纏住,包起了那枚古銀戒指。
“神王,回霍普萊特去吧。”拉斐爾低沉地勸說:“質化是暗精靈貪婪帶來的懲罰,您本來就不可能阻止,何必把責任壓在自己肩上?”
“如果不是勞倫斯把病毒帶了出來,他們也許還會死,但是至少可以晚上五年,十年,可以不用這麼沒有尊嚴地倉促死去。這都是我的罪。”女孩遙望遠方,她唯一還能施加影響的歐羅巴軍隊這時已經開始實行事態最爲嚴重時的K計劃,即爲焦土計劃。
質化雖然也會透過空氣傳播,但是主要還是由生物之間的傳染爲主要媒介。在作戰會議上,PUPRLE與他們達成了一致。萬不得已時,將感染帶與未感染帶只間的邊緣地區放火燒盡,將意圖接近未感染帶的任何生物遠程狙殺。
對於歐羅巴大陸來說,米歇爾大陸已經是最後一塊能夠爲他們提供糧食的地方了。爲了守衛這片土地,他們將焦土計劃的範圍大大擴張,把所有能毀掉的外圍村莊燒得一個不留——雖然號稱事先會疏散居民,但是每一場大火中都有讓PURPLE脊背發冷的哀嚎聲。那不是普通的火,而是生活在極寒地區的歐羅巴人特有的冰心火,不會因爲遇到水或者失去空氣而熄滅,能夠融化一切物質的致命烈焰。
就像許久以前在奧薩大陸見到的夜景一樣,所有的國境地區都像是正在慶祝盛大的節日。水晶一般藍色的火焰在夜空中璀璨,奏響死亡的輓歌。
女孩高高地在天上看着,表情肅穆而沉寂。拉斐爾試圖飛離這片地區。然而此時又有何處依然具備往日的風華?無論飛得多高,下面都是滿目蒼夷。飄散在空氣中淡淡的Purple色煙霧又爲這倉夷敷上了一層淡淡的豔色。
“吾王,爲平息民憤,請立即處決罪臣勞倫斯!”
歐羅巴的首相疲憊地斜坐在靠椅中,沒有人責備他。他已經將近一月未曾閤眼了。
“這時候,處決勞倫斯也無濟於事。”
PURPLE向他點了點頭:“我明白您的心情,但是勞倫斯族中的精靈一半死於質化,另一小半卻奇蹟般地沒有任何病態。首相,我不得不懷疑,他們已經找到了對抗質化的方法。”
“方法?您難道沒有聽到傳言,勞倫斯殿下早就把靈魂獻給黑夜了?!他們已經不再是生靈,自然不會‘死亡’,他們本身已經變成了出了丹尼爾大陸的暗黑森林外最大的感染體!吾王如果不信,大可看看您手上的戒指變成了什麼顏色!”
年輕的神王突然笑了起來。她好像聽到什麼極其可笑的笑話,一時間竟然笑不可仰。PURPLE眼前掠過了許多畫面。寂寞的幼童獨自在樹林花草間消磨時光,直到像月光一樣的小精靈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他生性沉靜,不太說話。但是兩個人手拉手在山頂上看到的落日的光輝,就是與獨自一人時不同。
“抱歉,首相。”在對方忍不住露出怒色之前,女孩站了起來,拉下左手上包裹的布料,把左手手背向外,高高舉在所有人面前。
“從一開始,我就想按照您說的做。但是,一切已經發生。”
那古老的銀質戒指中間,原本纏繞着密密的符文的地方龜裂了。而戒指當中什麼也沒有。
“背叛者的靈魂,早已不在我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