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其他跑步爲了鍛鍊身體的人不同,陳拾安的跑步路線並不是直的、寬敞的、安全的。
除了沒有跑到馬路中間去阻礙車輛通行之外,人行道也跑、小巷也跑、死衚衕或者障礙物就翻過去……
以小區爲圓心出發,呈螺旋向外擴散的方式,陳拾安一圈一圈地擴大自己的活動範圍,這一路的所見所聞,則在他的腦海裡,構建出瞭如今生活的地方清晰的地圖。
偶爾也會有早起的路人注意到這位在大街小巷橫穿的少年,見他身手靈巧地翻過三米高的死衚衕,驚得那是目瞪口呆——
跑酷嗎這是?!
高手在民間啊!那誰誰來,怕也沒法如此輕鬆地翻過這面牆吧?牆上還嵌着碎玻璃呢!哥們剛剛到底怎麼過去的?
城裡的建築密集,多得好似山林裡的樹,陳拾安這樣一番‘跑酷’,常人的體力是絕對跟不上的,而他保持着這樣穩定的超高速,足足跑了半小時。
直到時間差不多了,陳拾安這才停止了往外探索,轉而往小區跑去。
沒有走常規的大道,而是從他剛探索完畢的小巷中穿行,熟絡得像是住了多年的居民似的,七拐八彎地,不多時就回到了小區。
“小陳跑完回來了?”保安大叔搭話問道。
“是啊,改天再跑跑,差不多得收拾收拾去上課了。”
“嘿,你這跑半小時汗都沒出,有運動到嗎。”保安大叔笑道。
“還行,快入秋了,早上沒那麼熱。”
陳拾安邊走邊說,跟着他在外頭溜達了一圈的黑貓兒也重新翻圍牆跳了進來。
陳拾安繼續走樓梯,黑貓兒則如履平地般在垂直的樓梯牆壁上直衝,直到抵達頂層的九樓,這才輕輕一躍跳進陽臺裡。
不多時,陳拾安打開了房門回到了屋子裡。
時間五點四十五分。
他麻溜地洗漱完畢,像昨日那樣簡單煮了個雞蛋麪。
給肥墨倒點面,雞蛋也分它一半。
吃完之後,他換上另一身乾淨的校服,穿好鞋子,拿上揹包準備出門了。
“餓了就吃貓糧,別到處去騙吃騙喝。”
“喵……”
什麼騙吃騙喝,本喵吃完幫人家抓個老鼠不就行了麼……
要不是城裡的老鼠實在下不去嘴,拾墨都不介意給大家做公益呢。
六點十分,陳拾安出門了。
昨日跟溫知夏約好六點十五分在路口結伴兒的,陳拾安向來守時。
他離開小區,沿着學校的方向走去,遠遠地就看到了溫知夏的身影了。
少女像昨日那樣,雙肩上揹着包,一隻手拿着杯豆漿嘬着,另一隻手提着滿滿當當的大袋早餐。
太陽已經逐漸升起了,光落在她的身上,她看起來很犯困的樣子,嬌俏的身子微微倚着路燈杆,小嘴兒還嘬着吸管呢,腦袋卻一耷一耷的,仔細一看,竟是閉着眼睛在打瞌睡了……
不知道是她太迷糊還是陳拾安走路太輕了,直到他的聲音響起時,溫知夏才猛地像鬧鐘驚醒一般睜開眼睛。
“早啊,小知了。”
“道士!你什麼時候來的?”
本就迷迷糊糊的,被他這麼一驚,她手裡的豆漿一捏,豆漿便從吸管口倒滋出來,流得她拿豆漿的小手到處都是。
“啊啊啊啊……手上到處都是了!”
見她狼狽的樣子,陳拾安忍俊不禁:“幹嘛呢你,怎麼站着都打瞌睡的?”
“快快幫我提一下!”
“……”
陳拾安只好接過她手裡的豆漿和那大袋的早餐,溫知夏這才忙不迭地從兜裡拿出紙巾擦擦手。
“困得要死呀,難道你不困麼,我都起死回生了。”
“……起死回生?”
“起牀就要死了,回牀上就活了。”
陳拾安被她逗笑,這成語還能這樣用的!
“你不是比我還早到家麼,很晚才睡?”
“到家都十點鐘了,洗完澡不得十點半啊,然後我小姨還煮了湯,吃完就十一點了……噢!都怪你!”
“怎麼還怪上我了?”
“你不是要學英語麼,我昨晚還幫你把初中英語要用到的語法知識點什麼的整理了出來,躺牀上睡覺都十二點了!”
陳拾安眨眨眼睛,沒想到導致小知了晚睡竟然還有自己一份鍋。
溫知夏一邊說着,一邊把肩上的揹包轉到身前來,小手把拉鍊拉開,然後從裡面拿出一份用A4紙打印好的資料。
上面是初中英語常用到的語法相關知識點,都是她自己根據自己的學習經驗整理打印出來的。
“喏——給你~”
“謝謝。”
陳拾安很是鄭重地接過她手裡的這份資料。
英語學習歸根結底無非三個要素,一個是語調、一個是單詞、一個是語法。
語調是語言的靈魂,直接影響聽力和口語的水平,很多人聽不懂別人說話,不是因爲詞彙量不夠,而是因爲對方的發音和你的發音不一樣,這種差異導致了理解上的障礙,比如英式英語、美式英語、中式英語、日式英語,明明都是英語,但有些島國人說的英語你就是聽不懂。
單詞就不多說了,相當於建房子的水泥磚塊,那是根基。
語法則直接跟閱讀和寫作相關,組織起句子的邏輯、消除表達時的歧義,人們平時用母語交流時很少注意到語法的存在,但在外語學習上,尤其是應試筆試,這是至關重要的。
陳拾安有超強的單詞記憶能力,又有葉老師給的點讀筆輔助聽說閱讀,最缺的就是這語法上面的學習了。
可以說,溫知夏的這份語法資料,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小知了,你人真好。”
陳拾安直球的感謝,讓少女有些臉紅。
“沒、沒什麼!本來我也是要做一份給我表妹用的,之前就在做了,一晚上可弄不好,就順便給你複印一份而已。”
“那也一樣很謝謝你啊。”
“小case~小case~”
之前這份資料一直在做不假,但也確實是因爲陳拾安需要用到,溫知夏昨晚才熬夜給他麻溜弄出來的。
少女本就是熱心腸的性子,但這不代表她無條件的熱心腸,多的回報她也不需要,只要像陳拾安這樣,真誠地給她道個謝,她就覺得自己很滿足了。
“那你現在這麼困,一會兒上課咋辦?”
“去到教室衝杯咖啡咯。”
溫知夏說着又盯着他看了看,“你幾點起的?”
“五點。”
“五點!!”
“嗯,平時都是五點起。”
少女傻眼了,想起初見時,他說他五點起、走了兩小時山路、坐了一小時車,本以爲那只是例外,卻沒想到五點起是他的常態?
“你真是鐵人吧!怎麼一點都不會困的?”
“可以打坐冥想一下,或者按壓一些穴位提提神。”
“真不會坐着坐着就睡着嗎……”
“你可以試試。”
“怎麼弄?”
溫知夏很感興趣,陳拾安便教她怎麼按壓相關穴位提神,比如合谷穴、攢竹穴、內關穴等等。
“哈哈哈……感覺好像不起作用誒。”
“你手法不對,而且不夠靜心。”
見少女笨手笨腳的樣子,陳拾安忍不住道:“要不我幫你按按,你感受一下。”
見他這麼一說,溫知夏也答應得很爽快:“好啊,那你按唄,看你說的那麼有效的樣子……”
“那你先站着別動。”
“嗯,立定了!”
溫知夏不以爲意,原地立定,又見着他雙手還幫她提着早餐和豆漿,就把他手裡拿着的東西都接了過來。
陳拾安終於空出了雙手。
兩人就這樣在上學路上的人行道旁站着。
陳拾安站在了她的面前。
溫知夏莫名地開始有些緊張。
還沒等她說‘哈哈,要不算了’時,陳拾安出聲道:“閉上眼睛。”
“噢……”
少女便乖乖閉上了眼睛。
這不閉眼睛還好,閉上眼睛之後,心好像怦怦跳得更厲害了。
“……你眼睛不要閉那麼用力,放鬆一點。”
“噢……”
可這哪裡放鬆的下來呀!
就在她終於忍不住要說‘哈哈,要不算了’時,兩根手指帶着柔和的溫度,輕輕地撥開她額前的碎髮。
指腹先落在了她眉頭凹陷處的攢竹穴,沒有用力按壓的刺痛,只有恰到好處的酸脹感順着眉骨漫開,像帶着涼意的溪流緩緩淌過緊繃的神經。
溫知夏嘴脣顫了顫,那句‘哈哈,要不算了’終究是沒能說出來。
這是她長這麼大來,第一次有如此奇妙的體驗。
他的手指就像是有什麼魔力一般,指尖穩而輕,順時針打圈揉按,那力道和指溫透過薄薄的皮膚滲進去,精準戳中那片酸脹的源頭。
少女被那股酸脹中帶着的舒適定在原地,原本怦怦亂跳的心像是被一隻溫暖的手輕輕按住,連呼吸都跟着慢了半拍。
“放鬆,頭擡一點點。”
“嗯……”
陳拾安的聲音混着指腹的觸感傳來,下一秒,拇指移到太陽穴,另四指自然地搭在她的頭頂。
這次的力道稍重些,帶着有節奏的按壓,像是在給緊繃的發條鬆勁。
溫知夏起初還有些細微的鈍痛,可不過數秒,那股鈍痛感就化作溫熱的暖流,順着太陽穴往頭頂散開,又沿着後頸往下淌,連帶着僵硬的肩膀都悄悄鬆了下來。
原本缺少睡眠帶來的神經混沌和緊繃煙消雲散,少女原本緊蹙的眉頭也不知不覺舒展開了,空氣中飄着他校服淡淡的洗衣粉清香,和他指尖帶來的那種舒適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安寧感。
“好些了嗎?”
陳拾安放緩了動作,指尖在太陽穴上輕點按壓收尾,終於是收回了手。
“……”
溫知夏意猶未盡地站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視野不再模糊,眼眶的酸脹沉重也徹底消失了,大腦像是被清空了混沌的霧氣,變得清明又輕快。
“怎麼樣?”陳拾安又問。
“真的不困了誒!!!”
溫知夏望着陳拾安乾淨的手指,聲音帶着不可思議:“怎、怎麼做到的?!爲什麼你按起來跟我自己按完全不同的?真的一點都不困了!”
“我有法力,你沒法力,肯定不一樣啊。”
“纔不信~!你快說快說!剛剛教我時是不是藏東西了?”
“行了行了,趕緊走了,上課不遲到啊。”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