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鹿角已折

陳列鎧甲兵刃武備的王宮堡壘中,萊昂穿戴好那身精良威嚴的親王盔甲,理了理領子。

伊妮絲女王遞上翼盔,擡手,爲萊昂扣緊披掛的斗篷勳章掛鏈,她心中隱隱後悔,事到如今.原本的想法的確動搖了。

“.我知道你此刻對.奧莉薇婭的爲難,你無需和那頭金獅正面交戰,必要時就算放棄卡蘭塔要塞也無妨,只要你的存在能讓那金獅的軍隊知曉,帶着她在上貝索郡兜圈子就好。”她擔心的輕聲道。

對方坦誠道出的武力水平,是伊妮絲完全沒料到的。

李昂如今居然遠沒有過去那般強大,難道眼前的,當真不是自己的那人?

“南方的軍隊主力在和東疆外的蠻人部盟對峙,杜瓦納和萊森方向的攻勢不過是佯攻而已,她如此魯莽的直奔海文而來,怕是想試探你失蹤的傳聞是真是假。

但金獅女王的孤軍雖強,只要堅持到北方大軍完成合圍,到時候,就算留不下她,也能留下她帶來的那些精銳,給予南方重創。”

說完,伊妮絲女王咬了咬脣,仰頭看向他:“只有你能拖延她的腳步,但不用擊敗她,只要拖幾天,我就能讓逼她不得不撤退,特洛薩將軍和阿克曼公爵已經從西部南下,我會讓她吃到魯莽帶來的代價.至於上貝索,必要的時候不要逞強,太過危險就撤回來吧,對不起,我不該強求你的”

無論是不是自己的李昂,他畢竟都是李昂,明知對方此刻力有不及,仍將對方送到強敵面前,這感覺讓伊妮絲女王有些心慌。

萊昂抓着與自己興趣如出一轍的騎士翼盔,再低頭,看了看眼前少女憂心忡忡雙眸,或許是不忍瞧着一位楚楚動人的女孩心憂?

他忍不住擡手,莫名想摸摸她的頭髮安慰。

胳膊剛動就忽然僵住,連忙按捺衝動,左手扶上腰間的佩劍,萊昂抿嘴寬慰道:“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會優先考慮自己安危的,打不過我肯定掉頭就跑。”

儘管心中下定決心拾起那因自己到來而致使另一個自己消失,所導致的責任,但他不想讓面前的少女爲此深陷懊悔。

再說,幾乎絕死無生的惡魔領域都闖過幾遭了,眼下只是去阻止奧莉薇婭而已。

雖然稍大了那麼一號,但至少在他眼裡,對方仍然是自己的媳婦兒。

見老婆有什麼好怕的。

“等我回來,咱們好好討論一下你家那位到底去哪了,還有怎麼送我和我那邊的伊妮絲回家。”

說罷,萊昂整頓神色,迅速進入“扮演”另一個自己的沉着狀態,離開了王宮內廳。

途徑前廊,他看到自己那邊的小伊妮絲環抱手臂,俏臉上滿是從昨晚開始就沒化開的鬱悶。

昨夜知曉自己要介入這場戰爭後,少女極爲反對,頭一次對自己生氣了。

“笨蛋,好好的逞什麼能?這邊的奧莉薇婭小姐可不認識你,你要是被她殺要是被她抓走了,你就不想想,我一個人到時候該怎麼辦嗎?”穿着藍裙的少女看過來,蹙着眉悶悶的埋怨道:“再說,另一個奧莉薇婭小姐,也還在等你呢。”

女孩話語雖是數落,但萊昂依舊聽出了她的關心和擔憂,只得攤手:

“萬一真被她抓走了,我相信你那麼聰明,而且還有兩個你,肯定能想到好辦法救我,再說了,真沒法借自己的名頭狐假虎威的話,我就向她攤牌嘛。”

若真落到極端情況,雖然向這個世界的奧莉薇婭坦白自己和她在另一個時空是夫妻,或許有些不明智,甚至可能會激怒對方。

但要是隻說是朋友關係,自己又知曉她童年的小事和莉娜等人的塞爾瓦往事,以此爲證據或許還能保自己一命。

“何況我不是承諾過了嗎?我們是朋友,我會保護好你,不管是哪一個你。”萊昂笑道。

伊妮絲微怔。

萊昂拍拍少女的肩頭:“你不會傷害奧莉薇婭,我也絕不會傷害你,更不會讓奧莉薇婭傷害你,不管是哪一個你。”

想起聖鷲郡那晚在樹下的話語,少女眉間緩緩放鬆,碧眸透出無奈。

“好吧,一定要小心,我們還得一起回家。”伊妮絲嘆氣。

萊昂聞言點了點頭:“你也在這好好等我回來。”

不再耽擱,他告別伊妮絲,快步向殿外的騎士們走去.

隨着北境赫查王朝中,一個個自己或曾在原本世界見過,或沒見過的王國將領,來到城外集結的軍隊當中。

而除了按部就班的戰前鼓舞,有軍中合格的將領們指揮軍隊,萊昂並未插手這支自己一無所知的部隊的內部事宜。

正如大伊妮絲所說,哪怕不親自指揮和作戰,他本人和他的旗幟,只要能出現在戰場便足夠了。

僅是現身於將士們面前,大軍便歡呼聲騰,振奮不已。

此世自己一次次勝利積累的聲望,讓如今赫查王朝的戰士們無比堅信,親王能帶領他們再度擊退來犯的金獅女王。

上萬海文郡大軍集結完畢,浩浩蕩蕩的開拔,迅速趕赴上貝索戰場,分爲數個部分沿着古老的王國大道向東南方急行。

然而儘管已經行動的足夠迅速了,中軍所部還是在次日,接到了卡蘭塔要塞哨騎趕回的告急軍情。

風塵僕僕的騎兵策馬狂奔,待來到行進的大軍當中,跌跌撞撞的翻下馬背時幾乎是摔下來的,他跑到將領們面前,聲音顫抖,滿眼都是未散的驚懼:

“——金金獅女王,金獅女王一劍劈開了卡蘭塔的要塞外牆!親王殿下,要塞陷入苦戰,危在旦夕!請儘快馳援凱蘭大人!”

騎兵口中彙報時,連他自己的語氣都顯得難以置信自己口中道出的話語,更遑論聽到軍情的北方諸將。

周圍的將士陷入一片駭然,人人都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胡說八道!卡蘭塔堅壁足夠十二人並行!堅不可摧,就是術士們的戰爭魔法和王國的飛龍也不可能撼動,一劍劈開?你當是你家農舍的土牆嗎?!”一個暴脾氣的海鷹騎士吼道。

萊昂擡手止住那騎士的怒罵,卻也眼皮驚得狂跳。

過去在原時空,他就對奧斯塔尼亞領的“卡蘭塔要塞”略有耳聞,那是古代奧斯塔尼亞王國的舊都,極爲高大宏偉,如今啓程前更是迅速過了一遍戰場情報,更瞭解卡蘭塔的堅固程度。

雖說那要塞不是沒有在戰爭中陷落過。

但.一劍砍塌足夠十二人並肩站立的高大城牆?

就算是以自己最大化預想奧莉薇婭的力量,這也太誇張了。

那還能是人嗎?

就算是飛龍那樣的巨獸也不可能做到。

而啓程前,根本沒有任何人提及過此世的奧莉薇婭有如此非人的神力。

回顧四周,看周圍北境將士們的反應就知道,金獅女王過去,也沒有展現過如此恐怖的力量。

但他知道,眼前傳信的騎兵肯定沒扯謊的必要。

難道是某種魔法?

是利用了什麼強大的法術摧毀了城牆?並刻意讓北方將士誤以爲是奧莉薇婭所爲,以此打擊士氣?

有這種可能,但就算不是奧莉薇婭乾的,這魔法的殺傷威力也太過驚人。

何況在這個時空,不僅阿緹亞斯沒有介入西大陸紛爭。

北方王國的術士結社,更是在內戰中站在了伊妮絲的赫查王朝一邊。

金獅王朝從哪裡得到了如此強悍的施法者作爲外援?

將領畢竟身經百戰,短暫的騷動迅速平息下來。

萊昂和大軍實際上的指揮官簡短的交換意見,沒有否決老將軍的決斷,全軍的騎兵部隊,隨一道道軍令脫離隊伍,甩下步兵全速奔向卡蘭塔要塞方向。

豔陽緩緩劃過正午的天際。

十萬火急的隆隆馬蹄奔行着,馳援而至的數千騎兵,在午後時分終於趕到了卡蘭塔城外。

目之所及,戰場上漫天的喊殺仍未停止。

前方要塞城牆的巨大豁口,映入衆將士的視野。

廝殺中人頭攢動的戰場核心,坍塌的碎石亂礫之上,兩側彷彿被完整洞開的平整切口,猶如印證着求援騎兵所言不虛。

而此刻,那彷彿被某種超乎想象魔法所崩開的缺口,已經成爲了守軍和攻城者之間的死亡漩渦。身着厚重鎧甲的紅白袍騎士揮舞長劍戰斧,吶喊着發起衝鋒,試圖攻入要塞,遠方城內的藍袍將士們則奮力的打退一輪輪進攻。

鮮血濺滿殘垣斷壁,染紅了腳下焦土,盾牌破碎、武器碰撞、士兵慘叫交織在一起,有人被利刃刺穿倒下,有人踩着同伴屍體繼續拼殺,雙方都紅了眼,誓要將對方碾碎,屍骸堆積着,猶如正在爲金獅旗幟軍隊搭出通往勝利的階梯。

抵達戰場的海鷹將士們高舉旗幟,進攻號角在陣前吹響。

聽着身旁的騎槍聳立和鎧甲的鏗鏘,萊昂同樣不得不拔出長劍。

不打?

若堅壁仍在,或許還能扯着身份談判一番,但現在不可能了。

大軍無法坐視卡蘭塔淪陷,殘酷的戰鬥在一方徹底勝利前,絕不會輕易停下。

“——爲了女王!!

——爲了雄獅!!!”

山呼海嘯的戰吼在北境戰士們口中咆哮。

指揮全軍的老將揮下長劍,北境大軍撲向金獅旗幟的後方。

奔騰的馬蹄轟鳴着踐踏草地,如海浪拍岸,與南方王朝的軍隊交匯,試圖爲苦戰中的卡蘭塔守軍解圍。

在密密麻麻的海鷹禁衛簇擁中踏入戰場,戰馬帶着萊昂撞入軍陣,但他未曾動手,或者說,居於戰陣中央,還尚無敵人能殺到他的面前。

策馬身陷於本來並不屬於自己的戰場和殺戮,萊昂舉目遙望遠方的戰旗,試圖尋找任何可能是奧莉薇婭的身影。

北境最精銳的海鷹禁衛軍加入戰局後,讓苦戰的要塞守軍壓力一輕。

萊昂隨軍且戰且進,待一路衝抵戰況最激烈的城牆之下。

幾聲震耳欲聾的轟響和坍塌墜落聲,一度壓過了戰場的喧囂,從要塞內部遠遠傳來。

“.殿下!親王殿下!!”

一名率軍堵在城牆崩塌處,戰袍幾乎被鮮血染紅的北境騎士,遙遙望見了象徵統帥的旗幟,他似看到了希望,揮動戰斧砍飛撲來的敵人,拼命吶喊:“——在那邊!!凱蘭大人正在迎戰那頭金獅子!”

萊昂目光順那騎士所指望去。

入目高聳的弩箭塔樓的頂層,轟然崩塌,磚石砌造的石塔似承受不住衝擊,最上面的兩層化作崩裂的碎墟,墜落下來。

崩壞的塔樓煙塵中,一道身影如脫線的風箏,劃過半空墜落向了西側城牆之外。

非凡的視力,捕捉到了那狼狽倒飛出去的身影,獨特的銀甲和魁梧的身形,讓萊昂立刻認出,正是曾在孔雀騎士刀下救過自己一命的鹿角男爵——大騎士凱蘭。

目光回望只剩下三層的防禦塔樓。

瀰漫的塵霧漸漸散去,金鬃環繞的白色披風,被秋風股動得獵獵飄揚。

耀眼的白金色戰袍下,棱角分明的鋼靴踏足在崩裂的塔樓斷牆上。

那白金色的身影,倒提着華麗的騎士長槍,驚鴻一瞥的金髮揚起,讓萊昂遠遠一睹的身形,瞬間化作金色的流星追擊而去。

——轟隆!!!

原地層層巨磚隨那被戰靴踏足的龜裂圓心而塌陷。

轟響甚至要落後白金色身影持槍飛躍而出的破空之影。

那是——她??

心中一凝,萊昂皺眉間焦急的將長劍收回鞘中,不能猶豫了,凱蘭男爵已危在旦夕!

就算是平行世界,他也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老婆親手殺掉自己的救命恩人。

“特蕾婭,你們穩住我的旗幟!我去幫助凱蘭閣下!”

向將軍衛隊扔下一道命令,萊昂不顧近衛們的驚愕,在馬背上抽身,踏足鞍具躍起,右臂擲出大氣與雷霆。

岡格尼爾——!

風雲驟變,晴空之上,雷電交織的大氣震動天際。

魔槍自轟鳴着像一道神雷劈上城牆,衝擊電弧將攻城的士兵震盪擊飛。

逆向激活牽引術式,渾身纏繞雷電的萊昂被斜向牽引,咚的一聲踩住城牆。

他順着力道如履平地的狂奔,電光四濺着沿牆面一路奔上了高聳的要塞城頭。

翻過城垛,揮手正向術式召喚魔杖,沉重的岡格尼爾閃動雷光,打着旋倒飛咣噹一聲被一把接住。

持握雷槍的萊昂踏出一步,剛想從眼前城頭上這些南軍士兵們中徑直撞過去,就聽前方一陣驚恐的喊叫和歡呼喧譁夾雜。

“——莊森親王!!”

“——是斬蛇者!!是斬蛇者——!!”

望着那身形魁梧,手持傳說中雷神之槍的冠軍騎士一隊隊南軍戰士,爭先恐後的如潮水般向任何可以逃走的階梯與塔樓退卻。

先登之士無人懼死,但沒人想死的毫無意義,再勇敢的戰士,面對天災也仍需躲避。

驚疑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詫異自己居然有這等威懾力,但萊昂連忙收起胡思亂想,一刻也不理旁人,腳步隆隆奔過城牆,朝西段全速衝去。

聽到外面陣陣地動山搖的轟鳴,萊昂視線眺望,搜尋要塞以西大河灘塗的四處。

兩名立於世間頂峰的武勳騎士激戰留下的痕跡十分顯眼。

巨大的溝壑和陷坑,導致被摧毀的灘塗堤壩上,洶涌的河水滾滾倒灌。

看到了盔甲崩裂,悽慘得墜入深坑的鹿角騎士,萊昂左步踏出,右手一掂魔槍,聚集大氣元素的魔紋順着手臂纏繞杖身。

朝那飛速逼近凱蘭的金色身影前方全力投出岡格尼爾。

化作電光,萊昂飛身而出,一刻之瞬便與魔槍同時墜至灘塗。

身形墜落前釋放的氣壓衝擊激起漫天的塵土泥沙。

披風落下,屈身卸去這可怕的落地力道,萊昂握着深深插入土地的魔槍,目光緊盯那駐足停下的身影。

無比熟悉此刻,卻又略感陌生的身影。

哪怕相距二三十米的距離,他作爲施法者的魔力感知,也仍在爲對方周圍,宛如重壓般的龐大擾魔場而呼吸困難。

“.奧莉薇婭。”

金鬃纏邊的披風戰袍,隨覆蓋白金相間王鎧的身影腳步停下而垂落。

陽光下手持耀眼金槍的騎士,既沒有佩戴戰盔,亦沒有佩戴王冠,那璀璨的金髮彷彿便是她的冠冕。

無需象徵來點綴,只是面對攝人心魄的金眸中浮現的威嚴,便不會有有任何人會質疑她的身份。

那寶石般漂亮的眼眸此刻的漠然和冷意.讓萊昂在面甲下不禁苦笑。

這對方只在面對敵人時纔會展現的冰冷,他還從未以自己的視角體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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