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危地重遊
瞧見駿鷹載着搏鬥中的二人越飛越遠，面色焦急的考維斯只得從樹幹上落回地面。
（洛雷利特語）“祈求地魂的迴應，林中之精，願聆聽你們的自然之歌”手捻印記，兩指畫出魔力的熒光，考維斯將指尖頂在耳根下。
安靜的傾聽，風呼蟲鳴，禽啼獸嘶。
分辨出不遠那喘氣和響鼻聲，少年睜開雙眼，穿過重重林蔭找到那匹在林間迷茫踱步的黑色戰馬。
跨上馬背，抄起繮繩，他向那駿鷹飛走的方位追去。
很快鑽出了林地，考維斯仰頭搜尋騎獸的蹤影。
發現翱翔的駿鷹從天上突然收翼降下，他拔出萊昂的佩劍，心急如焚的加速趕了過去。
可還沒接近多少，便聽到了埃蒙聲嘶力竭的刺耳尖叫。
陣陣駭人的音浪衝擊耳膜，詭異的重音讓人頭疼欲裂。
那駿鷹沒有在天上將主人抖落已經用盡了最後的忠誠。
受到驚嚇的騎獸瘋狂的撲騰着羽翼甩下背上的二人，當即展翼飛起，逃離了身後駭人的不祥之聲。
考維斯身下的戰馬也遠遠的急停，慌亂中不住的後退。
完全無法靠近，少年忍不住按着陣痛不止的腦袋，痛苦的擡眼望向前方。
法師摔在地上掙扎打滾，那眼眶和大張的口鼻裡，宛如吞下了一顆太陽般，噴薄出足以照耀周圍的刺眼強光。
萊昂則躺在地上沒了動靜。
戰馬驚慌想要逃離，考維斯不得不跳下馬背，躲入一旁的亂石坡後捂緊耳朵。
許久，直到刺耳的聲音漸漸消失，少年才強忍着眩暈和不適，探頭爬出坡道，再次看向那裡。
慘叫已然停止。
法師的身子跪在地上，如人偶般呆滯不動，刺眼的光芒已經從埃蒙的臉上消失，眼眶裡漆黑一片，身體周圍縈繞着一圈圈令人感到不安的魔力湍流。
視線所及的位置，埃蒙周圍的空氣彷彿像是失真扭曲了一樣，如幻象般不斷抽搐抖動着。
考維斯轉頭，再瞧向埃蒙旁邊仍倒在地上的萊昂，一咬牙，忍着莫名直抵心靈的恐懼，埋頭衝了過去。
然而越是靠近那裡，考維斯看見的畫面就越是扭曲。
周圍的環境彷彿被攪動的油墨般，色彩和光線都越來越脫離現實。
少年敏感的知覺感受到匪夷所思的龐大混沌魔力，正源源不斷從埃蒙身上涌出，如刮過身體的颶風般沖刷着自己的意識。
好似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着提醒危險，每一步都宛如頂着震顫靈魂的風暴前進。
汗流浹背的邁出步伐，心驚膽戰的終於抵達萊昂的身前，他用最快的速度背起同伴，轉身，跌跌撞撞的逃離埃蒙的身邊。
身子感到些許輕鬆下來的瞬間，考維斯奪命狂奔，氣喘吁吁的揹着萊昂跑出遠遠的範圍。
根本不敢停留，施法將同伴置於馬背，他這才踉蹌間拽起戰馬的繮繩，向遠方繼續逃命。
牽着馬一路翻過了崎嶇的丘陵，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天色已黑，少年氣喘吁吁的停下腳步。
顧不得疲憊，回頭查看同伴的安危，對方那微弱的氣息和幾乎快要摸不到的脈搏跳動，讓他越發不安。
思忖一番，沒有再拖延，少年立刻點出魔紋，握起萊昂的左腕，將自己體內僅剩的魔力傳輸了過去。
虛弱感盈滿腦海。
連番消耗之下，考維斯再也經不住這般折騰，幾乎耗盡體內魔素的他栽倒在地.
從熟睡中再度睜眼。
金髮少年看見的是如斑斕油墨般翻滾的天空。
一瞬間，甚至懷疑自己還在夢中。
扭頭看向周圍。
戰馬被栓在一旁的樹幹上，躁動不安。
然儘管頭頂混沌一片的天際不見日月星辰，但即使沒有光源，周遭的事物也依舊清晰可見，彷彿被濾上了一層分明的色彩。
難不成是類靈地場的內部？
驚訝中，考維斯腦海閃過了那些對詛咒之地景象描述的隻言片語。
“你醒了啊，還能行動嗎？”萊昂聽見身後起身的動靜，停下了在地上的刻畫，扭過頭問候道。
“.我還好。”
考維斯撐地坐起，見到熟悉的面孔安然無恙，稍感安心，看來最後的施救並非無用功。
但他環顧周圍參天的樹木，不由的疑惑問道：“這裡就是龐洛斯森林嗎？”
他推測應該是對方將自己帶進了這片類靈地場，就像最開始的計劃那樣。
“嗯，先跟你說聲抱歉，是我多此一舉了。”
萊昂尷尬的回頭訕笑道：“我醒來的時候沒瞧見敵人，搞不清狀況，但看伱背上的符文沒消，以爲那叫埃蒙的傢伙還會追過來，就照原計劃帶你逃進了這裡。”
畢竟，直到他悶頭踏入噩夢之森的範圍，萊昂才從再次能夠說話的蘿拉小姐口中知曉。
那名阿緹亞斯法師現在自身難保，早已沒法再追殺他們了。
“不過你放心，我一定安全把你帶出去。”萊昂回過頭，繼續沿着蘿拉虛畫出的痕跡，在地上篆刻符文。
無非是故技重施罷了，正所謂一回生兩回熟。
而且也不像上回那般狼狽，他這次甲冑齊備，還從考維斯腰上拿回了自己的騎士長劍，對付尋常活屍不在話下，逃出去應該不難。
考維斯聞言，心有餘悸的摸了摸後肩：“爲什麼道歉？你的謹慎沒錯，我最後看見埃蒙時，他狀態雖然詭異，但肯定還活着。”
少年能感受到身後的追蹤魔法沒有消散，這意味着施術者並未死亡。
“他那樣活着，和死了也沒多少區別了.”萊昂雖未親眼見識到蘿拉口中描述的景象，但仍是相信心中那位法師小姐的專業判斷。
“是嗎？”
聽到萊昂如此信誓旦旦的答覆，考維斯困惑的問道：“埃蒙那副悽慘的樣子，是你的手段？原來除了投射魔法，你還會其他法術嗎？”
“不，那應該跟我沒關係。”
萊昂朝考維斯搖搖頭：“可能是那傢伙自己學藝不精走火入魔了說實話我也不清楚細節。”
踏入類靈地場，重新得以和法師小姐交流，萊昂本以爲自己失去意識後，是對方再一次出手救了自己。
但蘿拉小姐完全否認了這回事。
——說什麼傻話.我在外界已經虛弱到連維持存在都很艱難，又哪來的餘力去替你反擊那蠢貨的靈界魔法
回憶起了蘿拉小姐的原話，萊昂聳了聳肩，繼續低頭刻畫魔紋。
既然不是她出手，那八成就是埃蒙自己玩火自焚了。
也無所謂，反正照法師小姐的解釋。
對方已經被意外失控的靈界法術反噬，死亡其實是他如今最好的下場。
至於最壞的下場
要麼是被靈界的惡魔盯上。
要麼是自身變成一道裂隙，以其連接靈界的靈魂爲基點，形成一片新的“類靈地場”。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很嚴重，但萊昂此刻也無心去管這些後果。
反正是堪塔達爾人的地界，由敵國的領主去操心吧。
他現在只想儘快離開噩夢森林，回到現實和阿澤瑞恩他們會合。
進入詛咒之地的時間還不長，越早出去越好。
待的越久，那些遊蕩在靈界的詭異存在越容易盯上他們二人。
一時無言，考維斯起身，來到同伴身邊，好奇的看着對方在地上刻畫的東西。
他並不驚訝萊昂會佈置術式，畢竟早已見識過了對方的光矢魔法。
但目光不經意的掃過其撰寫的一串串符文。
少年越看，眼神越堆滿了不解。
有些含義晦澀的洛雷利特字符很眼熟。
但更多字符則完全陌生。
而其與魔紋圖案搭配的方式，更讓考維斯完全理解不了其中的架構邏輯。
不對，這好像不是阿緹亞斯法師們現在用的洛雷利特咒語。
這是遠古的洛雷利特語？
“萊昂，你難道懂上古魔法？”考維斯忍不住出聲驚訝道。
聽到這麼大的名頭，萊昂畫符的手都頓了頓，扭頭望向金髮少年。
“上古魔法，你是說地上我畫的這個？.很厲害嗎？”
考維斯無奈的挑了挑眉幾千年前的古語，看都看不懂，他怎麼知道厲不厲害。
“你準備要做什麼？”金髮少年換了個方式問道。
“我這是在設置一種陷阱，它能模擬什麼.什麼地脈靈力，可以吸引附近遊蕩的亡靈過來，我們找個合適的目標，把它靈魂抽取出來置入靈燈當中，不出意外的話，那靈魂能指引我們逃離此地。”萊昂指了指法陣中央，大概解釋道。
多虧了這趟帶上了之前做出來的木籠靈燈，現在倒省了很多準備步驟。
而且沒有了被惡魔附身的洛哈克干擾，只是用來抽魂的術式，刻畫起來也簡單許多。
此次更用不着蘿拉小姐親自去創造擬似靈魂吸引惡魔入陣，萊昂連割手放血和唱咒驅魔都不用做。
只要畫好了引誘亡靈的術式，剩下全交給蘿拉小姐動手即可，輕鬆太多。
不過想到惡魔附身，萊昂看了眼身側的金髮少年。
從此前的隻言片語交流裡，他知道這位少年的身世，悲慘程度怕是比起洛哈克有過之而無不及。
從小就國破家亡不說，自身還屈辱的深陷皮裡耶諾魔掌多年。
要是他也不小心被什麼惡魔盯上了萊昂可不想再被那樣折騰一次。
他趕緊出言提醒考維斯：“忘記告訴你了，這片領域有惡魔附身的風險，你從現在開始不要胡思亂想，保持虔誠的向你所信的神明禱告。
不是危言聳聽，洛哈克那小子你還記得吧，他曾在這被一頭怒魔附體，六親不認的恨不得把我剁成肉泥。”萊昂心有餘悸的警告道。
考維斯聽了這話，愣了愣，隨即搖頭：“或許維拉尼亞滅亡以前，我那時還在跟着大人們一起信仰着聖陽，但這麼多年過去，我很久沒有再向聖陽禱告過了。”
這其實是好聽的說法而已。
實際上淪落爲阿緹亞斯人的奴隸這麼久，少年幼時本就不算堅定的信仰早已破碎。
天上那偉大的聖陽，既沒有拯救他的家人，也沒有拯救自己。
到頭來，最後這番捨命救下他的.考維斯看向萊昂，嘆了口氣。
“那就麻煩了，不過也不一定非得是神明，多想想一些積極向上的信念或許也可以。
悄悄告訴你，我也不信聖陽，要不，你試試我的二十四字真言？我念一遍你試着背下來.”萊昂玩笑間向少年推銷起自己的秘密法寶。
反正他覺得挺管用的，至少目前爲止萊昂沒覺得自己有被什麼惡魔盯上。
“嗯，我儘量試試。”考維斯也點點頭，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等萊昂處理好最後的魔紋，便讓考維斯在一旁保護馬匹，他自己來到法陣中央，擡手劃出法印，呼喚蘿拉小姐啓動腳下的術式。
比起上回創造擬似靈魂的絢麗，這次模擬地脈靈力泛起的流光十分簡單。
白茫茫的魔力光彩順着魔紋的凹槽充盈滿整個法陣，接着便暗淡了下去。
萊昂拔出長劍，靜待自己的第一批獵物。
由於這次沒有惡魔附身的夥伴需要拯救，他倒不用和太強大的亡靈死磕。
就算碰上打不過的活屍，只要將其引入陣內，讓蘿拉小姐施法抽魂即可。
拔劍只爲以防萬一，解決一些誤闖過來的活屍野獸，因爲非人類的靈魂實在沒法用來尋路，野獸的靈魂不確定性太大，不像智慧生靈那樣死後也可以保持着生前明確渴求的目標和執念。
很快，萊昂聽到了周圍寂靜昏暗的林間響起了一陣沙沙的響動。
陣內陣外的二人扭頭看去。
結果只是一頭皮膚脫落、渾身乾癟、眼冒紅芒的公鹿。
沒有讓考維斯消耗僅剩不多的魔力幫忙，面對那頂着雙角拱過來的活屍野獸，萊昂擺出架勢，在其衝來的瞬間讓身正斬，自上而下將其梟首。
碩大的鹿頭滾落到一旁，衝力過猛的鹿屍劃出去老遠還四肢亂動。
萊昂擦了擦劍身，耐心繼續等待下一個目標。
沒過多久，什麼灰狼、狐狸、猿猴的屍體就趴了一地。
甚至連活屍鷹隼都飛來幾隻，被考維斯操縱石子隔空擊墜。
可惜，就是沒等到人類的亡靈。
顯然，真正會腦子抽了誤闖進詛咒之地的人類，要遠比野生動物少得多。
而且和上次那氣勢驚人模擬靈魂的術式相比，模擬地脈靈力吸引亡魂的效率也更加低下。
好處就是至少夠安全，不會一次大範圍的引來太多敵人。
處理着一頭接一頭闖入術式的野獸，就在萊昂越等越無聊時，他終於聽到了一陣期待已久的沉重腳步。
那清脆的盔甲金屬鏗鏘摩擦，顯然是隻屬於智慧物種纔有的動靜。
萊昂當即精神一震，心道可算等來了獵物。
步伐逐漸靠近。
兩人緊張的戒備起來。
林間黑暗中的高大輪廓越發清晰，一位身披金邊銀甲、裹着破損紅袍的持戟戰士，踏出了樹叢。
看見了從林間現身的高大身影，萊昂剛想驚歎於那亡靈身上風格鮮明而華麗的鎧甲和兵器。
就意外的聽到向來淡然的蘿拉小姐聲調都產生了些許詫異。
“.炎陽禁衛。”
還沒理解蘿拉口中名詞的意義，更讓萊昂驚奇的是，那全身覆蓋重甲的紅袍戰士踏出林地後，竟沒有像上次的屍鬼騎士一樣發狂的衝向自己。
他僅僅朝這邊的術式走了幾步，便如同擁有理智般站定在了法陣之外。
狐疑的盯着那持戟武士密不透風的鴕羽頭盔，萊昂看不到其後的身體，不禁犯起了嘀咕.
難道不是亡靈？也是剛闖進來的活人？
工作太忙了差點漏了，遲來的感謝，拜謝Neilieu大大成爲本書的第三位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