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川聽得興致勃勃,催促道:“後來呢?”
“後來啊……”陸振華故意拖長了聲音,見陸小川急了才笑着說:“後來你外公外婆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我和你媽媽交往的事,特意跑到學校來找我,第一次見他們,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在他們面前結結巴巴的連話都說不出來,本來以爲他們一定會反對我和你媽媽的事,但是後來他們不僅沒反對,還在我大四拿了錢出來給我做生意,到處幫我打通人脈,特別是你外公,我剛畢業那會兒,簡直是手把手的在教我,二老完全把我當成半個兒子對待了。”
陸小川順着陸振華的敘述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肯定很美好。
“後來在你外公的幫助下陸家漸漸起勢了,我也漸漸揚眉吐氣出人頭地,但是這一切落在以前對我知根知底的那些人眼裡,我就成了所謂的鳳凰男,是靠着你母親才成功上位的,雖然事實就是如此,但你也知道你老爸這個脾氣,在一次同學聚會被幾個哥們酒後酸了幾句,我心裡就不平衡了,回來對你媽媽發了一頓脾氣,自那以後,我就越發自卑,總覺得、總覺得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包括你媽媽。”
說起這一段,陸振華唏噓不已:“現在想想,當時的我就是個混蛋,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瞎鬧騰,唉……”
陸小川眼看氣氛越來越沉重,怕觸動陸振華的情緒,連忙轉移話題說:“好了好了,事情都過去了,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嘛。”
陸振華看着陸小川,愧疚的說:“我知道小靜和菲菲剛進門那段時間你心裡不舒坦,我也沒少做混事,讓你那麼傷心,爸爸在這裡給你道個歉,小川,對不起。”
“好了好了,都過去了,不說了。”陸小川眼眶有點熱,三兩下就把話題扯到別的地方去了。
晚上,陸小川沒走,在陸家歇下了。
回到房間關上燈,躺在被窩裡,陸小川的眼裡就忍不住了,稀里嘩啦的往下掉,本來眼淚對於滿心情緒的人來說是最好的宣泄途徑,但夜深人靜,還這麼多事壓在心頭,陸小川越哭越難過,越哭越傷心,到最後,她忍不住低聲嗚咽起來。
赫連徵爲什麼還不醒過來,如果這個時候他在,她就不會這麼害怕了。
在滿心的壓抑裡,陸小川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陸小川在生物鐘裡醒了過來,到浴室洗漱時,看着鏡子裡眼睛浮腫的自己,她嘆了口氣,這個樣子到公司肯定會被底下的員工看出點什麼來,算了,上午不去公司了。
陸小川跟邵靜打了個招呼,趁着陸振華還沒起牀,匆匆走了。
回到公寓,陸小川打開電視,從冰箱裡拿了冰塊,坐在沙發上敷眼睛。
冰塊透過毛巾涼涼的敷在眼睛上,那股酸澀脹痛感很快就消散開來,陸小川閉着眼睛,輕輕鬆了一口氣。
許來弟不在,家裡只剩下電視機裡新聞播報發出的聲音,陸小川本來還天馬行空的想着接下來的事情要怎麼解決,冷不丁電視機的新聞播報員播出一條新聞
:“連續一週連綿陰雨,廣西XX第發生大型泥石流自然災害……”
陸小川“蹭”的一下直起腰,冰塊立刻掉在地上,她睜開還模糊着的眼睛,看向電視屏幕。
屏幕里正是廣西某處發生泥石流的現場,足足半座山滑了下來,岩石和黃褐色的土地猙獰的裸露着,旁邊的樹被推得東倒西歪,現場還颳風下雨,新聞解說員的聲音還在繼續:“某劇組人員在此處拍攝一部古裝武俠片,駐紮在山腳下,正處於泥石流滑坡中心,據悉,先已經有十三名劇組人員失蹤,救援人員正在……”
剩下的話陸小川已經聽不進去了,滿腦子都是劇組,泥石流滑坡中心,十三名劇組人員失蹤……
邵雨菲!
陸小川慌慌張張的撈過一旁的手機,手抖得幾乎劃不開屏幕鎖,連忙給邵雨菲打了個電話。
毫無疑問,無法接通。
陸小川心裡頓時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她條件反射的想哭,連氣都喘不過來。
爲什麼會這樣?
她還沒慌亂到完全失去理智,迅速找到邵雨菲經濟公司的電話,打了過去。
現在還不能確定遇到泥石流衝擊的劇組就是邵雨菲所在的劇組,廣西十萬大山風景秀麗,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劇組前仆後繼的去取景,不可能這麼巧就是邵雨菲所在的劇組,一定是這樣的,不可能是她,這個女人又賤又騷,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死了……
電話一直處於佔線狀態,陸小川心裡的不安又加了幾分。
前前後後打了好幾遍,電話總算接通了,陸小川劈頭蓋臉就問:“羅先生,我看到新聞了,廣西泥石流滑坡那個劇組是不是邵雨菲所在的劇組。”
對方喘着粗氣,好一會兒才說:“是。”
“……”陸小川腦子頓時炸了。
對方還說了什麼,但她已經聽不進去了,腦子轟轟作響。
邵雨菲……所在的……劇組……
她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本來就搖搖欲墜的世界瞬間分崩離析。
她上輩子果然是個劊子手,所以這輩子老天爺要用這麼殘忍的方式來懲罰她。
從這個消息的衝擊裡慢慢回過神來,陸小川心裡還帶了幾分僥倖,也許邵雨菲不在失蹤人員裡面呢,十萬大山裡不是沒有信號嗎,打不通她的手機也很正常,對,她一定不在人員名單裡面……
這時她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新聞在七點半就播出了,陸振華每天早上都有看報紙看新聞的習慣,那這個新聞……
陸小川渾身一震,立刻拿起手機給邵靜打電話,她要阻止陸振華看新聞。
然而手機剛響了一聲就接通了,邵靜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傳來:“小川,快救救你爸……”
“……”
陸小川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陸家的,一路上眼裡的淚就沒停過,橫衝直撞開車到了陸家,一進門就看到邵靜跪坐在地上,臉色蒼白神情呆滯,好像被抽走了魂魄的布娃娃,寬大的沙發上,幾個
醫護人員正給陸振華合上眼睛。
這一切狠狠衝擊着陸小川的眼膜,她耳朵嗡的一下,世界好像一下子失真了。
陸振華……
爸……
她踉踉蹌蹌的走過去,推開最近的一個醫護人員,陸振華鐵青的臉出現在她眼前。
他臉上籠罩着一層黑氣,臉色僵硬扭曲,可以看出他死前的最後幾秒鐘有多掙扎痛苦,一隻手還無意識的捂住胸口,家居服被抓得皺巴巴的,手指彎曲成爪狀……
所有的一切都在顯示,他死得很難受。
陸小川呆呆的看着這一切,眼裡全是不敢置信。
從她離開到現在,還不到一個小時,然而一切都晚了。
這個昨天晚上還在跟她一起揹着現任妻子小聲懷念前妻的男人,今天就沒了。
旁邊的醫護人員看着陸小川慘白的臉色,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安慰道:“小姐,節哀,這位先生本來就有很嚴重的心臟病,受到的刺激過大引發心臟血液循環淤堵,纔會發生這樣的慘劇……”
陸小川什麼都沒聽進去。
邵雨菲沒了,爸爸也沒了,一瞬間,這個原本就滿是裂痕的家突然像一面高空墜落的鏡子,“嘩啦”一聲碎成無數碎片。
陸振華的遺體被運走了,聽到消息趕來的簡白一進門就看到陸小川蜷縮在地上,把臉埋在臂彎裡,像個被遺棄的小動物一樣瑟瑟發抖,楚楚可憐。
他的心頓時抽痛起來,想都沒想就疾步走過去,把她抱在懷裡。
溫暖驟然靠近,陸小川懵懵懂懂的擡起頭,看到近在咫尺的簡白的臉時,她突然露出一個慘淡的笑:“簡白,你來了。”
簡白抱緊了她:“小川,節哀。”
陸小川搖搖頭:“節哀不了,我爸死了,邵雨菲也死了,赫連徵不會醒了,我撐不下去了……”
說着她眼眶又開始發熱發燙,只是眼淚都流乾了,只剩下澀澀的痛。
“怎麼會,經濟公司那邊不是說還沒確定失蹤人員嘛,不會的,赫連徵恢復狀況很好,他很快就會醒了……”簡白語無倫次的說着安慰的話,但那些話從他嘴裡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陸小川輕輕搖了搖頭,推開他的手,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環顧了一眼四周,似乎在找什麼。
簡白立刻上前問:“你找誰?”
“邵姨。”
說完這句話,陸小川腳步虛浮的往樓上走去。
推開陸振華和邵靜一起住的主臥,邵靜正怔怔的坐在牀上,看着窗外發呆。
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幾個小時時間而已,這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幾歲,神色憔悴眼睛紅腫,關鍵是她的眼裡一點光彩都沒有了。
失去丈夫失去女兒,一個女人一生中最慘烈的事都讓她同時遇上了,陸小川再不濟,肚子裡還有個孩子可以給她心理安慰,逼着她堅強逼着她熬下去,但邵靜不同,失去女兒失去丈夫,她所有的依靠都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