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徵猛地擡起頭,眼神冰涼沁骨,思索了一會兒後,她說:“把特護也抓起來,全部關到實驗室去。”
“是。”
保鏢離開後,不一會兒,容姨來了。
一進門容姨就小心翼翼的覷着赫連徵的臉色,放輕了聲音問:“先生節哀,今天是訂婚的日子,訂婚宴是不是要暫時延後?”
赫連徵眯起眼睛:“延後,秦家人要是問起原因,就說我們這邊出了事,應付過去,具體的事不要透露出去。”
容姨點點頭,剛要轉身去辦,赫連徵卻叫住她,遲疑了一下,開口問:“陸小川現在怎麼樣了?”
容姨微微一愣,隨即低下頭說:“陸小姐回梨園後一直在房間裡沒有出來。”
“……”赫連徵眯了眯眼睛:“你去忙吧。”
容姨轉身離開。
赫連徵疲憊的捏了捏眉心,深深的看了一眼躺在牀上渾身冰涼僵硬的赫連月,無聲的嘆息了一下,他拿出手機打電話:“葉瑾,讓那些人過來吧。”
半個小時後,葉瑾帶着五六個穿着白色科研服的人進來,其中兩個人手裡擡着一個小小的冰棺,到了病房裡,他們打開冰棺,小心翼翼的除去赫連月身上的病號服,給她裹上一種特製的無塵白布,將她身體包裹得嚴嚴實實,放入冰棺裡。
看着赫連月小小的身體被裹成木乃伊一樣,即使是葉瑾這樣的大男人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赫連徵渾身都抑制不住的發抖,那是他的女兒,他細心呵護的寶貝,他想看着她健健康康的成長,但是她死在他的面前,他無能爲力,現在他要眼睜睜的看着她被放進零度的冰棺裡,她本來就畏寒,待在這樣一個滴水成冰的環境裡,她的魂魄會不會不安生?她會不會在那個他看不見的地方無助的哭泣?
赫連徵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眼淚忍不住涌出眼眶,他睜大眼睛,想看赫連月最後一眼,他的女兒,他的女兒啊……
赫連月被送走後,赫連徵就像被抽走了靈魂一樣,他怔怔的看着赫連月換下的病號服,上面還帶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奶香味,他還記得當初送她來醫院時,因爲她實在是太瘦了,醫院裡根本就沒有她能穿的病號服,他只好給她訂做了幾套,穿上病號服的那天,小傢伙摟着他的脖子奶聲奶氣的說:“爸爸,你真好。”
那時候她還是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小東西,一轉眼兩年了,就在上天給了她留下來的希望時,卻又殘忍的奪走了她……
赫連徵深呼吸一口氣,感覺呼吸道里扎滿了玻璃渣子,一呼一吸之間全是錐心的疼痛。
在病房裡待了很久,赫連徵洶涌的悲傷和情緒總算稍微平復下來,正想起身離開,腳卻踢到了放在牀底下的箱子,他低頭一看,那是一個很普通的快遞箱子,四四方方,裡面不知道放着什麼。
他彎腰,把箱子拖了出來,打開,看到裡面裝着一整箱的千紙鶴時,他呼吸一窒。
“爸爸,折一千隻千紙鶴真的就能實現一個願望嗎?”
“能。”
“那我折一千隻千紙鶴,到時候祈禱我們一家人能
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傻瓜,即使你不折一千隻千紙鶴,我們一家三口也能永遠在一起。”
“真的嗎?”
“真的,爸爸向你保證!”
“恩,我相信爸爸。”
回憶鋪天蓋地的襲來,赫連徵抱着那一整箱千紙鶴,眼淚模糊了視線。
站在外面的葉瑾久等不到赫連徵出來,眼看時間不多了,他忍不住走進病房,想提醒一下赫連徵該走了,但一走進裡間,他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人前冷漠惜字如金的赫連總裁此時正對着滿滿一牀的千紙鶴,用一種極悲傷極眷戀的姿態趴在上面,眼淚落了一臉,他閉着眼睛,眼角眉梢全是悲慟。
葉瑾眼睛一下子紅了。
怔愣半晌,他轉身放輕腳步走了出去。
陸小川從回來後就一直維持着坐在陽臺上的姿勢沒有動過。
昨晚的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她到現在還沒消化完畢。
她不敢相信赫連月就這麼沒了。
明明、明明她昨天還在電話裡叫她媽媽……
怎麼可能!
她一度以爲自己在做夢。
可現實如今殘忍的擺在眼前,生生撕裂了她心底的那一絲僥倖,她的心在抽搐,在痙攣,可是什麼也換不回月月了。
這個認知讓她難過得恨不得死過去。
這樣的痛苦兩年前有過一次,那是在媽媽葉丞珂的葬禮上。
她覺得自己就是個災星。
如果她沒有那麼多事,讓樑家姐妹來陪月月玩兒解悶的話,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陸小川陷入深深的自責裡,說到底都是自己害了月月,如果不是她,她現在還是那個天真的小姑娘,偶爾發點小脾氣,鬧着小性子不肯吃藥,其實只是想多博取一點大人的關注而已……
她痛苦的捂住臉,眼淚無聲的滑落。
赫連徵回來時,她第一時間聽到了。
樓下是熟悉的車聲,在梨園住久了,赫連徵每輛車的聲音她都能準確無誤的聽出來,以前她還挺得意的,想着月月病癒後要跟她一起在陽臺上,每天等着赫連徵下班回來,聽他的車聲猜他今天坐的是什麼車去上班……那纔是一個美滿的家該有的樣子。
可現在一切都完了。
她跟赫連徵,徹底完了。
赫連徵推門而進時,陸小川回過頭。
赫連徵手上抱着一個小箱子,眼神依然冰涼,只是冷冷的掃了她一眼,就讓她有種連骨髓都被凍住的感覺。
赫連徵把箱子往她面前一放,神色裡帶着不加掩飾的厭惡:“這是月月給你的禮物。”
看到那一箱子千紙鶴,陸小川剛剛纔止住的眼淚又奪眶而出。
如果剛纔只是沉默的流淚,那這一刻,她的心徹底被這一箱子禮物打敗了。
她一下子跪坐在地上,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可那些悲傷和悔恨像是怎麼也無法掩飾一樣,爭先恐後的從她喉嚨裡溢出來。
她哭得嘶啞且絕望,天哪,她究竟做了什麼!
赫連徵看着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心裡狠狠抽搐了一下,但是沒有上前去安慰她。
他確實是在怪她。
即使這件事不是她做的,那也跟她的疏忽大意脫不了關係,更何況,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兇手就是她。
陸小川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很多年後回想起這一幕,她的心仍然會抽痛,那一刻,她真的想去死,以死贖罪。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因爲一個跟她毫無血緣關係的孩子難過到這種程度。
後面發生的事出乎陸小川的意外。
赫連徵把她軟禁了起來,不準走出別墅半步,她連在梨園裡走動的資格都沒有。
他在用這種方式表達對她的不滿和怨憤。
陸小川明白,即使發生這樣的事,赫連徵還是愛她的,在不確定事情真相的情況下,他不會對她做出任何懲罰,但是也不會輕易放過她。
陸小川徹底失去了自由。
整天待在房間裡,吃喝都有傭人送進來,她常常坐在陽臺上,一發呆就是一整個上午,下午就用來睡覺。
只是一閉上眼睛,她眼前晃動的就全是各種各樣的影子,噩夢好像滲透了她的腦神經,如影隨形般纏着她……
她吃不下,睡不着,前後短短一個禮拜,她暴瘦了七八斤,整個人用形銷骨立來形容也不爲過。
陸小川出不去,外面的人也無法來看她,謝婉知道了這件事後,曾經上門要求見見陸小川,但被無情的拒絕了,陸小川站在陽臺上遠遠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回了屋裡。
她現在沒有逃生的慾望。
她害死了赫連月,失去了赫連徵的信任,這世上能讓她納入未來版圖裡爲數不多的兩人齊齊遠離了她,一個陰陽相隔,一個咫尺天涯。
她甚至想過自殺。
生活如此絕望,她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但人類對死本能的恐懼讓她到底還是沒能狠得下心。
赫連徵在離開後的第八天再次出現在陸小川面前。
兩人對望了一眼,眼中的悲哀和無奈一清二楚。
赫連徵這段時間也消瘦了很多,喪女之痛,加上對愛人的懷疑,他也痛苦得不能自持。
陸小川開口說了這些天裡的第一句話,聲音沙啞得不像話:“事情調查得怎麼樣?”
赫連徵久久的看着她,眼神中沒有了之前的冷漠,但卻多了一份陌生和疏離,他淡淡的搖頭:“還沒明朗。”
陸小川低下頭不再言語。
事情沒調查清楚,她現在就還是個嫌疑犯。
一個嫌疑犯是沒有資格多說話的。
兩人相對站了一會兒,赫連徵轉身離開。
他今天只是回來看看她而已。
連日來的奔波讓他疲憊不堪,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反鎖上門,癱倒在牀上,閉上眼睛,他深呼吸一口氣,心口仍然疼得厲害,可他卻像麻木了一樣。
這些天他幾乎夜夜失眠,事情調查有了新進展,疑點重重不說,後面牽扯的東西好像也越來越多,他在猶豫要不要繼續追查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