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課,荏苒跟着他們一起蹭飯吃,幾個人一起以衝鋒陷陣的勇氣和速度去了食堂。第五節課下往往是吃飯的高峰期,除了打飯和飲料窗口,其餘十個打菜的窗口前都排起了長龍。
飯菜味攪着夏天的汗臭味,酸酸的,香香的,餿餿的,嘿,真是一個創新高的味道,大幫大幫的人羣不要命的往裡頭擠,他們堅決要讓味道來的更濃烈些。
荏苒和麗妍充分的享受了身爲女士的優待,只需留下來佔着並排的兩個四人桌,五個大男生則是去打菜打飯。
過了幾分鐘,唯延用盤子端着七碗飯走了過來,接着是西門端過來七杯飲料,可樂、雪碧、醒目、芬達、牛奶、咖啡、啤酒、奶茶,飲料家族的成員悉數華麗登場,反正誰喜歡誰喝。
荏苒率先拿了一杯冰啤酒咕嚕嚕的一口氣喝了一大半,喝完心曠神怡的哈出一口氣。
唯延在旁邊提醒她喝慢點,他拿過她的啤酒把剩下的半杯喝完了。
荏苒不滿的拉着他的領子要他把半杯啤酒吐出來還給她。
唯延不去搭理她,抿着嘴只管擡頭看四周,視線和不遠處一位美女相撞,立刻撞起他一身的雞皮疙瘩,感覺脊背涼涼的。
看着他們倆,麗妍和西門心照不宣的相視一笑。
咚——咚——咚——我要吃飯——我要吃飯。
咚——咚——咚——我要吃飯——我要吃飯。
咚——咚——咚——我要吃飯——我要吃飯。
荏苒耷拉着腦袋用竹筷敲着瓷碗。在食堂吃飯就是省兜裡的銀子,可是這速度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差不多十來分鐘,那三個人才端着菜汗涔涔的走過來。
荏苒對着他們說:“飲料已經變暖了,飯已經變涼了。”
麗妍對着他們說:“荏苒的筷子已經是第三雙了,一雙敲飛,一雙敲斷。”
“……”衆男士對這兩位女士的話表示無語凝噎……
但是打擊食堂的精神絕對發揮的淋漓盡致,吃口飯罵一次,吃口菜再罵一次,喝口湯還罵……
碗還沒捧熱呢,剛纔唯延非常不小心瞥到的美女就不請自來了。八個位置七個人剛好還留了一個,美女指着唯延對面的空位置甜美的說:“這個我可以坐麼?”
麗妍擡頭,頗顯意外的說:“呃,小離啊,坐。沒人呢。”
於若離和她是一起在院學生會工作的同事,她和社團聯的一干人等都很有往來,麗妍、西門幾個和她不能算是熟悉,但多少也是那種見了面可以微笑打招呼的點頭之交。
聽到這裡的大姐大說可以,於若離就管不着別人的意見,一屁股做在了唯延的對面。
唯延吸取上一次的教訓,只是朝她禮貌的點了點頭不想答話,繼續吃飯。
荏苒看見了也裝作沒看見,只顧着和小鳳東扯西扯的聊他的心目中的理想伴侶。
於若離看見唯延的食量很少,感覺壓根就沒吃多少東西,於是乎,熱情的把自己的一塊大排夾到他的飯上,頗含關心的說:“應該多吃一點嘛,大排很好吃的。”
最詭異的是她在末了還加一句“食堂的蛤蜊湯也很好吃,你要多喝一點啊”。
聽她這麼關切的一說,原先各自吃飯各自聊天的六個人齊刷刷的向他們看齊,嘴角嚼動的姿勢自發的定住,表情邪乎。
停頓五秒,荏苒最先反應過來,比較從容的喝了一口從花滿樓那裡搶來的牛奶說:“貌似某人在某時說自己不吃炸的、不吃辣的、不吃腥的。”
她看了一眼於若離所謂的蛤蜊湯,又很是乖巧的說:“喝蛤蜊湯要過敏的,是吧,唯延哥哥?”
她使勁朝着唯延使眼色,他不太自然的說了個嗯。兩個女人的戰場幹嘛要把他給扯進來呢?
於是乎,於若離這個擁有一大批追隨者的大美女被一個紅頭髮的丫頭堵的說不出一句話,粉嫩雪白的臉漲得都幾欲成爲發紺色。
一旁的幾個男生和麗妍用眼神告訴荏苒:你小樣的嘴巴可真壞。
平心而論,唯延對於若離產生不了什麼好感,但她畢竟只是過分殷勤了些,也沒有幹多少大奸大惡的事情,同時,出於不想令招呼於若離坐下的麗妍太過尷尬,也想在某種程度上扭轉氣氛,他淺笑着說:“雖然不喜歡吃,但還是要謝謝小離的好意。”
是的,他沒有碰她殷勤而來的食物,但那個“小離”足以改變這個局面。
小離哎,聽着多順口,多親切啊,多好的關係時纔會叫小名啊。
知道唯延在給自己臺階下,於若離重拾信心,開心的吃起飯,像鬥勝的母雞似的有意無意瞟了荏苒一眼。
“唉,這年頭果然最難消受美人恩。”荏苒說的相當苦澀,沒辦法,唯延不配合她,她只能給自己找個臺階先下去。
至於好事的嚴唯延,她尋思着下午去大廈非刷他個片甲不留,窮死他。哼。
吃完飯,各自都散了,睡覺的睡覺,開會的開會,於若離也沒有理由再跟着他們。
荏苒是不惜蒸着“烈日桑拿”,以破壞自己的皮膚爲代價也要拽着唯延去市中心逛街。
她這回不會像上次那麼好性情,收斂着自己在商場上的購買慾。出租車上她就羅列出一大串物品清單,決定要買最貴的護膚品,最貴的裙子,最貴的褲子,連內衣內褲也要最貴的,什麼都要頂級貴的,非要讓嚴唯延明白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的常識。
唯延也不惱,耐心的跟在後面幫她刷卡,識相的做個服務周到的自動提款機。經過施華洛世奇水晶店的時候,他在專櫃上瞥見一個手掌大小的水晶鋼琴,瑩瑩剔透,栩栩如生。手指放在上面反覆觸摸,很有好感,這個奧地利的水晶品牌果然從來沒有讓人失望過。
他從包裡拿了信用卡給服務員,禮貌的請導購員把這個水晶鋼琴包起來。
沒有特別意義的想買這個價值不菲的水晶鋼琴,僅僅因爲心裡的那一點喜歡值得他毫不猶豫。這是在英國和朋友們養成的一個奢侈的習慣,在能力範圍內,總是希冀傾心的事物不要從指間輕易的流走。
而鋼琴對於他的誘惑,可能是心裡潛意識中的回憶和悼念吧,悼念那些被叛逆充斥而不得不遺忘的時光。
少年時光的每個夜幕裡,他喜歡回家坐在牀上,帶着耳塞聽他的CD。那個時候,他最喜歡的是唐朝和1989,還有英國老牌搖滾樂隊Queen和美國的Metallica樂隊。可是那樣的代價是他任性的丟棄了已經學習了十年的鋼琴。
以後在英國的那些數百個反省的日子裡,他才逐漸領悟到,十八歲的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追隨搖滾,也根本無法弄明白搖滾對於他是來自心底的渴望還是隻是抵抗的一種方式。或許,搖滾在他年輕的心裡只是代表着一種自由、落拓的生活,是一種在青春期索求被尊重和理解的表達方式而已。他見過在倫敦街頭蓬頭垢面奇裝異服爲大衆表演的搖滾樂隊,那些人,纔是在爲搖滾而歇斯底里,爲搖滾而自作多年。他們不需要像他那麼刻意費力的去追逐,急於求成的去表現,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爲之沸騰狂熱,將其奉爲精神食糧。可他不是,一開始就註定不是,那顆安靜淡漠的心屬於生活在鋼琴閒適優雅的琴鍵裡……
過去的時光裡,有太多太多錯誤的想法,只有這些想法付諸於實踐,親眼目睹過它存在的愚蠢的時候,纔會明白自己曾經的可笑……
專櫃小姐把繫上銀絲帶的盒子遞給他,他正愣着神。
荏苒用手扯扯他的胳膊說:“哎,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水晶不要啦?”
他泯然一笑,尷尬回神,接過盒子,笑着對導購小姐說了聲“謝謝。”
荏苒看着他的水晶說:“果然是有錢人,一出手就是我好幾個月的生活費啊,嘖嘖。”
他低頭笑了笑,向前面的專櫃走去,原來不經意的一件事物,都可以輕易把他觸動。
或許他真的是離開這裡太久了,遺忘的太多了。
逛到下午三點半的時候,兩個人四隻手實在拎不過來了,就到旁邊的咖啡廳裡小憩一會兒,歇歇腳。
當今社會,在一幢裝滿冷氣的大樓裡能逛成滿頭大汗唯有魏荏苒了。唯延問服務員要了紙巾,看着她四肢軟癱的樣子,主動幫她擦掉了額頭和臉上的汗。
荏苒看了他一眼,帶刺的說:“別,你可別殷勤,我這人福薄可受不起。”
唯延客氣的說:“受得起。”
說着,他把一團吸乾她汗的紙巾攤給她看。
荏苒不高興的說:“你怎麼就非要和我打對臺,一見面就給我添鬱悶?有朋友做成這樣的麼?”
什麼話都要把她給頂回去,還說要彌補她什麼的,看樣子都是嘴把式。一想起中午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讓她下不來臺的事情,她就憤怒的全身立毛肌都收縮起來,腮邊淡藍的青筋一突一突的。
“我沒有,只是凡事都應該給別人留一點餘地。”
荏苒有點憤怒,朝着唯延反駁:“給她留餘地?那誰給我留啊?”
唯延一貫從容:“沒有必要這麼計較,起源說你家是用大輪胎的人,沒有這麼小的氣啊。”
荏苒情緒逆轉,冷着臉說:“錯,我們家大輪胎早就被於若離給戳破了,現在沒氣了。不是我今天小氣要說她壞話啊,你以爲她是什麼人啊?你去問一下麗妍,看看她到底是什麼人?她在學生會,在酒吧她就是一馬屁精,就會點裝嗲裝純真的伎倆。在我們這些人裡面他媽的就裝高貴,她就是看不起我沒讀過大學,想把我踩在腳下,她就是一個虛僞市儈的婦孺,不,連婦孺都不如。你懂不懂啊?”
“既然知道是那樣的人,又何必去招惹她呢。荏苒以前不是這樣愛計較的人啊”
“我就是咽不下,咽不下,要去打擊她。我以前是不是愛計較的人,可是現在是了。還有你,以前不是很討厭女生的麼,現在也不是對很多女生都來電?當初我都被你那樣了,你也沒多管我就走了啊,現在倒好就一個路人甲還是路人乙,還天天管着她的死活。我告訴你,我變了,你也變了,人要是他媽的經過六年還不變,那是傻逼。你以爲我還是當初那人麼?啊?”
荏苒一股腦兒都說了,說的那是一個順溜,情緒也越發高漲。
縱然她承認自己是個敏感又自卑的人,但她卻難以忍受於若離仗着自己是重點大學的高材生,平日裡高人一等、盛氣凌人的樣子。沒有上完大學是她心裡無法觸及的遺憾和痛楚,她決不允許任何人拿這一點來攻擊她。
可是她現在,更加憎惡唯延那副非不分的樣子,憎惡着六年前他那麼對待她,憎惡他什麼都不放在心上雲淡風清的樣子。
她咬着嘴脣氣咻咻的說:“真是的,沒法和你說了。”
血氣漲上來,她愈發看唯延不爽,雙手提起剛纔買的那些東西,猛地站起來嘩啦啦悉數往唯延身上砸去,衝着他低吼:“還給你,我不稀罕了。”
說完轉身不管不顧的大步跨出了咖啡廳。
等唯延拿開身上的大包小包,結完帳,荏苒早已消失在他的視線。
她的生氣多少和過去的那些事有關,他感覺得到。
曾經一再努力的告訴自己要彌補因年幼的無知對她造成的傷害,可是剛纔,因着幾句口角他再一次在無意之間中傷了她。
唯延拿出手機打給荏苒,一個童聲一般稚嫩的女聲率先響起:“你這傢伙,這麼久纔來找我。”
那女聲繼續着:“算了,如果你沒錢沒纔沒貌我就原諒你了,但是如果你英俊瀟灑有車有房我就堅決不能原諒你了。你今天找我什麼事啊,想我了麼?是不是我美麗大方活潑可愛傾國傾城的美貌和內外兼修聰明伶俐的氣質把你迷的神魂顛倒,還是你要大獻殷勤啊?你可要記着喔,我要開跑車,我要住別墅,只有名牌我才穿,只有鑽石我才戴。你永遠永遠的寵我疼我愛我喔。”
第一次給荏苒打電話的時候,他幾乎被她這段鈴聲給整到,差一點就信以爲真了,俗話說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寵物,同理,什麼樣的人用什麼樣的鈴聲。
他扯動嘴角乾澀的笑了笑,整人的女聲來來回回一直俏皮的重複着這段話,而電話的那頭卻遲遲沒人接,突兀的像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