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的時候, 荏苒準時下班。
出乎所料,唯延在休息區等她。
“幹嘛,劫色?”荏苒看着他站着不動的樣子就眯起着眼睛問, 心裡忍不住打起小鼓。
“嗯。”這一個字的回答差點讓荏苒噴血, 虧得唯延還一臉清澈的說着, 所以說這正經人扮不正經人最能讓人雷倒。
“喂, 你到底要幹嘛?”荏苒直接問。她不得不承認她可以和任何人包括梓城在內玩痞玩曖昧, 但是和唯延就是不行,她會緊張,心裡根本控制不好尺度。
唯延只是笑而不答, 牽起她的手一起下樓走出大廳。荏苒有些不適應,但沒有抽動。
吸取上次的教訓, 他們從此改走正道繞大彎子到馬路, 荏苒沿着路燈喝着從轉角店內買來的珍珠奶茶, 身邊挨着唯延,他頎長的影子蓋過她的頭。
她沉悶着沒有話題, 只好一個勁的誇今天的奶茶真是要命的好喝,奶茶順滑,珍珠粒大顆軟。
在荏苒誇誇其談的時候,唯延冷不防轉頭捧起她的臉說:“我喜歡你。”
他連告白都是這麼鎮定,好像在說一點稀鬆平常的事情, 坦然自信的都不做事前的功課。
荏苒, 一萬分的驚駭, 雖然心裡對這句話已經有點底, 行爲上還是不由自主的誇張, 珍珠和奶茶堵住了喉嚨,下不去上不出來, 只能瞪着她的煙燻大眼表示震撼和不解。
唯延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聽完別人的告白可以讓珍珠卡住喉嚨的大概只有她了。他幫忙她拍了背,讓她先在路邊的石凳上坐下來。
等她終於不卡了,唯延臉色不好說:“有這麼震驚麼?”
“有,肯定有,非常有,十分有。”荏苒定了定情緒,相當肯定的點頭回答,然後嚥了咽口水說:“我之前不是讓你停下來,別往喜歡我的死衚衕裡去麼?”
唯延捏了捏她的臉笑着說:“如果這種事可以說停就停下來的話,那主刀他寧願自己不要喜歡你而喜歡上夏星。”
荏苒聞言低頭吸了幾口奶茶,吸到珍珠堵塞管口的時候,已經沒有奶茶進入胃裡,只好鬱悶的把它扔到一邊的垃圾箱。
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她已經做足了思考,她說:“可是你真的不應該喜歡我,我們走不到一塊兒的,真的,我們真不是擺在一條線上的人,做做朋友還差不多。”
唯延看着她說:“沒有試過,你怎麼敢確信不能走到一塊兒呢。只要你喜歡我,相信我,待在我身邊就好了。”他的語氣總是淡而篤定,對每件事情好像都把握的很好,可是他只能把握他自己,而把握不了魏荏苒。
荏苒抿了抿嘴說:“可是,可是,我覺得你真的可能只是,只是......搞錯了,可能只是對我……”
“荏苒,”唯延打斷她,“聽我說好麼?”
荏苒看着他認真而專注眼神,弱弱的答了一聲”喔“。
“還記得當時我說我好像在往喜歡你的路上走,當時我用的是好像兩個字。因爲當時我一直在懷疑自己對你的那種特別的關注到底是出於內疚還是喜歡,所以我一直以來不敢確定的說什麼,承諾什麼。但是如今經過那麼多事情,我可以肯定我喜歡上你了,而且比我想象中來的喜歡。”
荏苒呆愣的看着他說話,心裡卻緊緊的抽着,不知道該怎麼來回答。
她的確喜歡他,而且喜歡到已經失去理智,但很多時候相互喜歡不代表就能在一起,她要面對太多太多無法擺脫的現實和揮之不去的過去。
那些痛還宛然在目,她一個正常思維的人,怎會輕易忘記?
她突然發現自己好後悔,六年後的重逢時刻她就應該避着他,形同陌路的,就應該大聲的斥責他的,這樣就不會發生今天這種局面。
荏苒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難過,嘴上卻靈活的想轉移話題,她說:“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最想做什麼?”
唯延驚訝他跳轉話題的速度,但隨即挑了挑眉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
“一巴掌拍死你呀。”荏苒面露兇光,繼續說:“我十七歲倒追你的時候,你就是不要我,我現在對你徹底無望的時候,你說無法停止喜歡我了。你說你混不混蛋?”
“嗯,你說的有道理。”唯延不還嘴,認同的點頭。
“你……”荏苒氣結,無語中……
“荏苒,我知道,過去的事,讓你不願意再次輕易的相信我,但是我真的希望待在你身邊,很希望。”唯延說的語速很緩,語調很溫,好像瑩瑩的月光輕輕籠罩在胸口,心尖,淡然的令人很舒服。
這是唯延第一次說這麼多話,也是第一次真正把自己的內心交付與一個女生。荏苒本來還想着胡亂侃幾句暫時混過去算了,可是他如此真摯的話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這個人啊,總是有辦法讓她恨不起來,怨不起來,吵不起來,鬧不起來……
一時之間,兩個人安靜的沉默,如水月華擺弄着光和影的姿態,輕盈又飄渺的籠罩着兩個人的世界。
冷不防,一陣剎風景的手機鈴聲響起,是如薰打電話給唯延問他什麼時候回家。
唯延回答完放下電話的時候,荏苒沒話找話的說:“如薰挺關心你的。”
唯延知道她話中的意思,含笑說:“如薰挺好的,只是我喜歡不了她。
荏苒弱弱的笑了笑,正躊躇着該說些什麼打發的時候,有輛出租車從前方的大路急駛而來。
荏苒慌忙站起來說:“我該走了。”
唯延站起來提前一步幫她攔住出租車。
開車門之前,荏苒低頭想了一下,然後墊起腳在唯延嘴脣上印下一個吻,她笑着說:“其實,挺感動你喜歡我的。”
“然後呢?”唯延感覺到流露在她臉上那一層淡淡的變化,後面的話應該纔是關鍵。
荏苒頓了頓,彷彿是使出很大力氣的在說:“然後是——我,我們很難在一起,我們,至少我們現在只能是朋友,我還走不出來,真的走不出來。”
他不是遲鈍的人,她的想法,她的矛盾,他可以瞭解的到,所以他沒有追問爲什麼。一切需要的是時間來讓她梳理她的感情,也讓他來證明他的堅持。
他說:“無論是什麼原因使你這樣說,我想說的是我想在你身邊,你明白麼?”
荏苒覺得自己很窘迫,也很沒出息,被他誠摯的感情竟然逼的無法再說一句婉拒的話。
她低頭咬着嘴脣不知道該回他,而此刻前座的司機如救星降臨似的,用不耐煩的語氣催她快上車。她連忙道歉的進入車中,關起車門。
車窗裡荏苒向着唯延揮手告別。
她瓷白清瘦的臉被昏黃的光線折射、反射、散射之後,在玻璃上留下了一副大而空洞的眼睛從他面前倏然掠過,恍若六年前政教處門口的一個掠影,清麗而憔悴。
車子離開,帶起一地的塵埃,唯延始終留在原地,望着前面,看似孑然一身。
回到公寓,梓城還沒有回來。她自己胡亂的衝了一個澡,從冰箱裡拿出一大罐冰激凌坐在沙發上等着梓城。唯延說的話還在耳邊一直跟隨着她。縱然知道他對自己不一樣的寵溺,但是聽到那句曾經夢寐以求的“我喜歡你”時,依然驚駭着。
擡起自己握着勺子吃冰激凌的右手,卸下手鍊之後的傷疤還在。
雖然已經變成出離膚色的粉紅色,可是那畢竟會一生都留在那裡的啊,不是任何東西可以掩蓋和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