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在加勒比的瓜德羅普行政大區是由兩座主要島嶼——巴斯特爾島和格朗德特爾島組成的。因爲兩座島組合起來形似蝴蝶,所以瓜德羅普也被稱作蝴蝶島。
1713年12月9日上午——蝴蝶島的巴斯特爾城(Basse-Terre)。
“船長我求你啦!這麼多人根本不差我一個,我不去了行嗎?”
這已經是螺絲腿兒在路上第四次開口懇求了。早上起來,老德克就帶着六個小夥子到碼頭邊的水井那裡,命令大家都要儘量把自己清洗乾淨再整理好衣褲和髮型,然後又讓小梅子去買了幾個白麪包和一些奶酪。大夥吃過之後,就由老德克帶隊,浩浩蕩蕩地直奔城裡最有名的妓院而去……
自打一登上瓜德羅普島,螺絲腿兒就表現得賴賴嘰嘰。這倒不是因爲瓜德羅普是法國人的地盤而他是英國人。之前大夥就從邦尼特少校那兒得知,西班牙王位戰爭——或者在西印度這邊被稱作安妮女王戰爭,已經於今年4月結束了。英法兩國在荷蘭簽訂了《烏德勒支和約》,現在暫時又不掐了。
其實就算在安妮女王戰爭期間,加勒比這邊各國殖民地之間也沒那麼鴻溝深劃如臨大敵的,何況現在戰爭已經結束了。更奇怪的是,自打上了瓜德羅普島之後,不正常的居然還有一位,就是那個萬事不在乎的小託尼。他可是正宗的法蘭西人,他爲啥要這麼緊張?近鄉情怯還是在這裡有過劣跡前科?
在螺絲的磨嘰和小託尼的磨蹭之中,終於來到了德克方面軍此行的目的地——“水手之家”
“靠!”榮兵一看這橦小樓上面的牌匾,立馬明白咋回事兒了。這不就是在庫萊布拉島的時候,螺絲自曝的那件絕對可以稱爲“羅斯之恥”的案發現場嗎?
水手之家大堂內靠牆擺放的椅子上並排坐了一溜兒七位好漢。現在明明是上午娛樂行業最清淡的時間,但三傳兩叫的,水手之家的所有小姐,哪怕是正在樓上房間裡補覺的,都傾巢蜂擁跑到大堂來了。甚至不知哪個嘴欠的還把附近妓院裡相熟的姐妹也叫來好幾個。現在整個一樓大堂是紅妝綠裙鶯鶯燕燕地圍了個半弧形的大圈兒,中間被圍觀的自然就是德克軍團的七位好漢!
切裡先哆嗦了。他小聲對旁邊的螺絲腿兒說:“你還撐得住?你咋不讓老德克帶咱們直接去老闆家找她呢?再這麼被圍觀我也快哭啦……”
而螺絲在熬過了最初的驚慌、羞惱、躲閃、呆滯……等各種狀態之後,現在已然是破罐子破摔了。他晃着二郎腿兒對切裡說:“你不懂。老闆個性強着呢。如果沒得到她親自邀請,她那橦漂亮的小樓和院子連這島上的總督都不敢進……”
他邊說還邊對一個新進來的姑娘微笑着招招手,惹得對面發出一片輕脆悅耳的笑聲。
圍觀的第一階段,主角當然是羅斯•特威爾先生了。要知道,他現在不但在這個水手之家,甚至在整個瓜德羅普的娛樂行業內,那絕對都是一個響亮而傳奇的名字!當年他一邊被“田娜•苔達拉雅”扒褲子一邊哆嗦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場景,被衆口頻傳又經無數次演繹和渲染之後,已經成爲男人在歡場上的丟臉之最了!
除了幾年前就在這裡工作的姑娘,今天好多來圍觀的都還不認識羅斯,於是總能聽到幾個後來的興奮又着急地小聲問:“哪個哪個呀?噓!不用告訴我,我認出來啦!準是頭髮豎起一攝的那個對不?哈哈哈……這位羅斯先生不愧是……嘻嘻嘻……果然是……咯咯咯……”
不時有幾位姑娘頭抵着頭語速很快地小聲嘀咕着什麼,忽然一齊身體後仰,用各色的蕾絲護臂手套捂住自己的嘴咯咯咯地笑個不住。
所以螺絲乾脆自暴自棄了!他現在眼神兒也不飄乎了,手腳也不顫抖了。舒舒服服地往後一靠,翹起二郎腿顛着……一副“俺就是傳說中的羅斯,姑娘們請隨意觀賞點評吧”的漫不在乎。甚至還時不時衝某個笑得最厲害的姑娘點頭微笑招手示意,這總會引發一陣更熱烈的笑聲!
但娛樂行業的姑娘們眼睛都是雪亮的。當她們終於盡情膜拜了“羅斯大神”之後,就很自然地發現,原來這支德克軍團還是另有看點的。
老德克大叔就不用說了,老闆的半個朋友,水手之家裡的“老人兒”和他都熟識。他現在正表情平靜地喝着咖啡等候老闆駕臨,時不時也和相熟的姑娘點點頭或微笑致意。
“羅斯傳奇”旁邊那位嘛,稍稍欠了些看點。但從切裡那有點哆嗦的狀態和躲閃的眼神中,大家發現他很有潛質成爲羅斯二代。
第四位是個大胖子,挺有意思的。他那憨厚的傻笑,躲閃而又忍不住偷偷看向漂亮姑娘的可笑又可愛的眼神兒,總能惹來姑娘們一陣笑聲。但姑娘們發現,他雖然喜歡偷偷看她們,卻是毫無淫邪意味的,只是單純被美好事物所吸引的那種眼神。
第五位也很讓人興奮,居然是個罕見的異族東方人!而且小夥子還長得不賴,黑黑亮亮的長髮;挺順眼的五官;明亮的眼睛;還有磊落自然的神態……別說姑娘們了,現在連他的軍團戰友們都覺得小瞧羅賓了。這小子應該是在娛樂場所玩過吧?否則咋能這麼悠然淡定呢?這可是裝不出來的。
其實榮兵也沒必要裝。畢竟是從二十一世紀過來的都市小潮男,啥沒見過?雖說自己私生活還是很檢點的,但總不可能連“洗個澡按個摩KTV裡嚎支歌酒吧裡面樂一樂”的都市生活體驗都木有吧?
同後世娛所裡“小姐”“公主”們的各種小心機小算計相比,同後世視頻網站女“主播”“網紅”們的各種小花招小套路相比,她們三百年前的這些娛圈兒前輩們,除了“淳樸”,榮兵真給不出別的評語了。所以看到有的姑娘出於新鮮和好奇而向他笑着招手時,榮兵也能大大方方地微笑着朝對方招招手。這自然也引發了一陣陣的笑聲。
重頭戲來了!這德克軍團的第六位可絕對是能夠引爆全體嗨翻全場的那種啊!雖然這小夥子抱個酒瓶子正使勁低着頭儘量把臉往胸口藏……可你休想!帥是你藏得住的嗎?尤其是在這些歡場女子們銳利無比的目光中!
這麼說吧,如果帥是一種罪,那這個叫梅里爾的小夥子絕對是罪孽深重罪大惡極甚至不啪啪不足以平女憤的那種!
甚至有好些姑娘不顧矜持,走上前去彎下腰仔細端詳了他的臉之後,馬上興奮地跑回去在衆女伴中大聲分享着視覺刺激!然後就會引來更多的姑娘上前圍觀。這肆無忌憚的羣體目光猥褻使梅里爾的脖子都快窩成銳角了,雪白的臉也紅成了水煮大蝦。
姑娘們的目光落到最後一位小朋友的身上時就有點奇怪了。這位年齡很小鬼頭鬼腦,身材瘦小但毫不怯場的孩子,居然沒有絲毫的害臊或不安。反倒是很奇怪地先認真掃視了一下每位姑娘,然後就帶着一臉莫名其妙的煩躁翻着白眼望向天棚,小小年紀倒像滿懷什麼心事似的……
姑娘們忽然降低了說笑聲,自動讓出了從門口進來的通道,那位傳說中的女老闆到了。在用足了貴婦們出門之前很有必要浪費的梳洗打扮時間之後,她終於姍姍走進了大堂……
如果不是之前就已經知道來人是誰,那榮兵准以爲這是哪位公爵夫人到妓院裡來抓嫖娼的公爵大人了呢。至於爲啥非得是公爵夫人?榮兵也說不清楚。反正很明顯,連他之前見識過的侯爵夫人都遠沒有這位妓院女老闆更有範兒。
首先搶走衆人目光的就是她那頂寬鬆膨大,佈滿精緻刺繡鑲邊和金箔貼花的天鵝絨大沿女帽。在帽頂左邊的位置上,鑲飾着一顆鴿卵大小濃翠欲滴的綠寶石。帽子上裝飾着數支色彩豔麗的羽毛,而最爲顯眼的則是帽頂右上方那一朵淺紫色的花托,黃蕊白瓣的鮮花。
與那些貴婦們通常追求無限誇張隆起的寬大裙撐不一樣,女老闆的裙撐弧度並不過分,卻恰到好處地顯示了優雅和雍容。外裙是以淺綠爲主色調,配以粉黃相間的碎花圖案和繁複的蕾絲邊。緊身衣把女老闆略顯豐腴的身材勾勒得腰纖胸挺曲線曼妙。而胸前那一片面積不算特別過分的裸露,那真叫一個白顫顫欺霜傲雪,明晃晃奪人二目!
老德克上前幾步與女老闆對面而立,左手撫胸躬身一禮。女老闆雙手輕提裙襬身體微躬向老德克頷首致意,含笑開口道:“好久不見啊德克。請到我房間裡坐吧,帶上你的這些孩子們一起。”說完又吩咐女傭去準備飲品,然後又朝老德克一點頭,徑自走向一扇黑胡桃木門。
女老闆的房間不小,榮兵環顧四周不禁點頭暗贊。做爲一間妓院裡媽媽桑的辦公室,這裡居然佈置得相當雅緻不俗。
女老闆沒坐在那張桃心木雕花大桌子後面,而是坐在德克軍團對面的沙發上,表情沉靜地自老德克以下開始打量。可她剛看到那個低垂的腦袋上不屈地支出一攝毛的小夥子,就沒法保持沉靜了,馬上擡起戴着白色蕾絲手套的手掩口輕笑道:“羅斯?歡迎故地重遊啊。咯咯……”
本來之前早已破罐子破摔無所謂了的螺絲腿兒,現在都快把腦袋窩到褲襠裡了!他用蚊子哼催眠曲的聲音說:“謝……謝謝……海若恩小姐……”
女老闆挨個掃視一圈兒,然後笑吟吟地對老德克說:“了不起。德克,你帶的這些小夥子果然個個非同凡響。那麼……現在可以說正事了嗎?”
老德克面色有點尷尬地開口:“唐娜,其實……我一直是不敢來見你的,你知道,上次借的那……”
女老闆果斷地一擺手:“說正事。”
德克:“好吧,我本來不想再找你,但試了很多路,不通。無奈之下……”
唐娜:“嗯,我知道你似乎過得不太順。我聽到風聲,你跟聖約翰的沃爾特總督發生了點不愉快是吧?”
德克:“沒錯,我給了他兒子一槍,爲此我還躲到聖胡安,沒想到在那兒又吃了幾個月的‘馬德里煮菜’(Cocido madrileño)”
唐娜:“這個我也隱約聽說了。那麼現在,有什麼我可以效勞的?”
德克:“我……想請您先收下我的一點小小敬意和歉意,然後我纔有臉開口吧……”
老德克一招手,梅里爾連忙站起來把懷裡抱着的那瓶酒交給他,老德克雙手捧着那瓶酒走到唐娜面前擺出敬呈的姿態。
唐娜:“喲……魚餌就是這個嗎?”
老德克一愣:“啥魚餌?”
唐娜一手拿着那瓶酒朝老德克晃了晃,一手姿態很好看地掩嘴笑道:“連點魚餌都不捨得放,那怎麼好意思釣魚呢?是吧?漁夫德克先生?咯咯咯。”
榮兵心中暗暗出汗!怪不得剛纔我在外間被那麼多“小姐”圍觀毫無壓力,可自從面對這位唐娜老闆開始,就覺着渾身不自在!看來無論古今中外,這娛樂會所的媽媽桑果然都不是好惹的啊……
老德克也尷尬萬分地訕笑着,不知該繼續傻站在這兒還是該退回沙發去坐下。
幸好唐娜無意間掃了一眼酒瓶上古樸的標籤,然後不敢相信似地拿到近前又認真看了幾眼,才擡起頭來吃驚地說:“原來你是發財了德克?這瓶酒你從哪兒弄來的?”
老德克終於暗暗長出了一口氣:“就知道你會喜歡的。唐娜,這魚餌還可以吧?”
“非常可以!這樣的魚餌還有嗎?多少我都吞!價格隨你開!”
“那我可就無能爲力了。認真講,這酒其實不是我弄來的,是這個羅賓的朋友騎着馬追出來送給他的。”
“噢?”
唐娜轉過臉來,上上下下認認真真地盯着榮兵看了好幾眼。榮兵的這幾秒鐘可真難捱啊……感覺臉上就像被激光一直燒灼着似的!他是強撐着才勉強保持了和唐娜微笑對視……感覺汗都下來了!
“了不起!”
她再次說出這句時,似乎就不再是之前那種言不由衷的客套了。
老德克終於能不丟人地退回沙發坐下了。唐娜把酒放在面前的茶桌上,擡起頭來靜靜地看着他……
“說吧,德克,這次要用多少?”
“我需要150英鎊,或是同等數量的哪國錢都成。”
“噢……150鎊並不算很多,比你送給皇家港那位幸運的姐妹還少10鎊呢吧?咯咯咯……”
“我……去……”看着又尷尬地坐臥不寧,眼睛都不知往哪兒瞅的老德克,榮兵心道:“這唐娜老闆人倒長得挺好看,可這嘴咋跟刀似的呢?認識老德克這麼久了,都從沒在他那張寫着‘閱歷豐富’四個字的淡定臉上見過一次今天這麼尷尬侷促的神色。”
或許老德克也懂得“對付嘲笑之矛最合適的武器就是自嘲之盾”吧。所以他索性訕笑着自貶:“可不是嘛,唐娜。你瞧,我這件蠢事兒在你們姐妹之中也成了羅斯那樣的傳奇笑話了吧?哈哈!哈哈……”
唐娜卻收起了笑容挺認真地看着他:“別人怎麼想的我管不着,德克。但你得知道,如果你做不出那樣的蠢事,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拿你當朋友的,對嗎?我認識的人雖說遍及加勒比,可能夠發自內心引之爲友的,曲指可數。”
“謝謝!唐娜,真心的!我一直以來都以能夠有幸成爲你的半個朋友很自豪的……”
唐娜一揮手“少來這套德克!看來西班牙人監獄裡的馬德里煮菜油還是放得不少啊?否則你現在怎麼變得油嘴滑舌的?如果哪天你真有興趣了,就算想得到一個完完整整的我,那也未嘗不可呀?咯咯咯……”
“嘿嘿……唐娜,你就是……嗐!你這人就是太風趣啦……嘿嘿……”
“好了,你們住哪兒?”
“我們住……琺思內特酒店。”
其實這七位是昨天半夜才下的船,就在碼頭臨時堆放貨物的遮雨草棚子下湊和到天亮的。看來一會兒得去“琺思內特”酒店開個房間了。
“我下午打發人給你送過去。”
“謝字我就不說了,唐娜。我這就寫個借據給你,過一段手裡能轉開了連同上次借的一起……”
“我剝奪你做我半個朋友的資格了德克!你真讓我失望!上次我允許你寫借據了嗎?認識也這麼久了還不瞭解我嗎?如果是需要寫借據的人,那他從我這裡根本就得不到任何幫助!更何況,有了這瓶酒,我們就兩清了。”
老德克挺直了胸膛正色道:“唐娜,讓您失望這我很慚愧。但我不是賣酒的,如果您覺着我是想用它來頂賬,那我也沒臉再呆在這兒了。錢我不借了,酒是送您的。欠您的40英鎊我會想法子儘快還上!再見!”
唐娜注視了老德克片刻,忽然很燦爛地笑了:“咯咯咯,坐回去吧我的傻德克。嗯,沒變,還是那傻樣子。大傢俬下里拿你在皇家港的那件趣事來說笑時,我就會對那些笑你傻的姑娘們說,不是老德克傻,只是你們看人的眼光太沒品了!在金錢的問題上,滿世界都是令人乏味的‘精明人’,難道你們就沒覺得這種‘傻’其實是一種非常珍稀和令人提神的品質嗎?而我呢?你是瞭解我的,一切凡俗的東西都入不了我的眼,我只對珍稀的東西纔會有些興趣,就像這瓶酒,還有你。”
老德克苦笑笑:“那就謝謝你的興趣吧,唐娜。這麼說,那我還能有幸繼續做你的半個朋友啦?”
唐娜:“先說正事。錢你先用着,什麼時候發財了,還我就可以。至於半個朋友的問題,我都說過了,哪天你有興趣了,完全可以要一個完整的嘛。咯咯咯……”
德克:“好吧,錢的事就照你說的辦。至於內個……還是算了吧。我可知道自己的斤兩,我怕天雷活劈了我!哈哈哈。”
七人起身施禮道別之後走到門口,忽聽唐娜在後面高聲說:“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呀德克。那個叫羅賓的小夥子氣度非凡!沒準兒下次你們再來的時候,就已經是‘羅賓幫’了。咯咯咯……”
“謝謝吧唐娜,你看人總是很準的。那我將求之不得,真心的。”老德克又回身一禮,笑着走出去關上了門。
出了“水手之家”沿着聖雅克街走出好遠之後,幾個小夥子纔開始有說有笑起來……
螺絲腿兒:呼……總算能好好喘口氣了。這“夜皇后”的氣場也太強大了!
切裡:我剛開始看她和老德克說話時彼此連先生小姐都不稱呼,還真以爲倆人兒有姦情呢。
螺絲腿兒:嘿嘿,別扯了!在加勒比這邊敢和她……內樣的,可找不出幾個來,起碼老德克絕對排不上。
梅里爾:我覺得唐娜小姐其實應該是個很好的人,我也不知道爲什麼這麼想,只是一種感覺。
貝格:是啊,而且她也太好看了!
小託尼:嗯,別的不知道,但這位唐娜小姐就光是那一頂帽子,就比海奧莊園那個侯爵夫人全套服飾都值錢!
榮兵:“對了,她帽子上那朵挺好看又挺奇怪的是啥花啊?”
切裡:那朵花就是羅斯剛纔說的“夜皇后”,還有個名字叫……啥來着?羅斯?”
螺絲腿兒:那花的另一個名字就是唐娜小姐的綽號——大花蛇鞭柱!
當天下午“大花蛇鞭柱”就打發人把總值150英鎊的各國金幣送來了。德克幫在琺思內特酒店住了三天,老德克每天都神秘兮兮地跑出去不知在幹嘛,螺絲負責在酒店內和客人們及老闆聊天蒐集信息。偷得浮生三日閒的榮兵就由小託尼帶隊,酒店小女傭“莎拉”當導遊,和切裡小梅子胖貝格六個人在瓜德羅普東遊西逛。
哥幾個先跑去聖安納海灘玩了小半天,榮兵還擔心地攆小莎拉回酒店,怕“萊奧•赫迪安”老闆不高興。可小莎拉抱着他胳膊邊晃悠邊說:“不用怕啦羅賓哥哥,我無論幹什麼萊奧先生都不會管我噠。放心吧!”
躺在沙灘上曬太陽的時候,切裡才偷偷告訴榮兵。原來小莎拉和媽媽就住在酒店後院的房子裡。莎拉的媽媽是個寡婦,而萊奧老闆是個無兒無女的鰥夫。雖說還沒過了明路,但倆人……你懂的。
下午在巴斯特爾和格朗德特爾之間的那片海灣上,小託尼帶着大夥偷偷划走了一條漁民的小船。他們就在船上喝着啤酒,吃着帶來的白麪包和香腸,經過遠遠近近的那些紅樹林、泥灘、珊瑚礁、海草甸和小島;飄蕩在“藍色瀉湖”裡,看清澈的海水中那些海龜、海膽、巨型海綿、和五彩斑斕的游魚;望着遠空和樹梢間飛舞的翠鳥、蒼鷺、鵜鶘;感受着和煦的陽光和溫柔的海風……
來到這片時空整整二十個月了,這還是榮兵第一次用看風景的眼睛看這個世界……美啊!美得讓人如在夢中,美得讓人不知此身是客……
第二天,六個小夥伴沿着“貴婦小徑”花兩三個小時登上了小安的列斯羣島的最高峰“蘇弗裡耶爾火山”(La Soufriere)。這是一座活火山,據說幾十年前還剛剛噴發過。黑色的山峰兩側點綴的都是溫泉、泥漿池、和噴氣孔。讓人深深讚歎和敬畏這大自然的造化之力!幾個心曠神怡的小夥伴說說笑笑地沿着一條小路又去了最大的山腰湖泊“黑桃池塘”,在那裡留連觀賞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捨地離開,沿彎曲的山道又向山上走去。
聽着隆隆的水聲,轉過山脊猛然就看到了那條三四百呎高的三重瀑布——卡貝特!幾個孩“哇”地一聲跳了起來!然後就是沒完沒了地蹦啊!笑啊!喊啊……似乎這隆隆的瀑布流水瞬間就把往日一切的屈辱和苦難都洗去無蹤了。
孩子就是擁有孩子們的特權,無論生活是怎樣一種給予,快樂,原來一直就駐在他們年輕的心中,從未遠離。
短暫而快樂的假期倏然即逝。12月11日晚,鄭重地關上二樓的房門,老德克擺出了一副要開會的架式。看來忙活這麼多天,終於到宣佈結果的時候了。他老這樣,完全沒思路時才祭出海盜款皿煮來唬弄大夥。自己打定主意的事兒,向來是以獨裁方式宣佈,然後讓你做選擇——幹是不幹?
果然,老德克宣佈了:“今天是時候告訴大家我的計劃了。吃了這一兩年的苦,大夥想必都已經看得清清楚楚,如果只是老老實實地做苦工是個啥結果。所以我決定做回之前的老本行——走私!”
除了螺絲和切裡早就知道,其他四人也沒覺得有啥意外的,因爲之前大傢俬下議論時也早都知道個大概了。此刻所有人都是表情平靜,一副無所謂的架式。但老德克還是要每個人都得明確表態:“大夥有啥想法都說說吧。沒了雜念之後,可就不能退縮了。”
小託尼第一個把雙手舉得老高:“嚴重贊同!船長萬歲!早該這樣了!這好幾百天把我給憋地……”
小梅子遲疑了一下,也舉起手:“我沒意見,船長。只是……這不會有違您發過的誓言吧?”
老德克嚴肅地搖搖頭:“我不敢對上帝發虛誓!在加勒比,走私非但不是犯罪,甚至可以稱爲一種高尚的行爲!”
環視着榮兵託尼小梅子這幾個沒接觸過走私的孩子那驚愕的表情,他又點點頭:“對,孩子們,就是高尚的行爲。要知道,當年伊麗莎白女王就是霍金斯走私團伙的大股東呢。更何況,各殖民地的母國都在拿殖民地當成本國商品的銷售市場和資源掠奪地。他們賣給殖民地的商品貴得要殺人!從殖民地買走的原料賤得要害命!可即使這樣,因爲商船有限海路迢迢,有些殖民地兩三年都未必有母國貿易船到港交易!可各國政府又嚴禁本國殖民地同母國之外的任何人貿易。要不是靠走私品,你讓這些地方的人咋活?實話跟你們說吧,現在西屬殖民地的全部貿易額中,每8比索就有7比索是走私交易!呵呵,很神奇很有趣吧?”
噢,原來這個時代的走私非但不是犯罪,反而是積德行善的?榮兵也舉手:“我肯定沒意見,完全同意!只是之前啥也不懂,所以想了解點走私方面的事兒。”老德克點頭示意榮兵可以問。
“首先,走私肯定有危險吧?具體都有啥危險,或者能到啥程度?我不是害怕,只是想提前有個心理準備。第二就是,咱們具體咋幹?能不能先和大家說說?要不然大家做事時心裡沒數,就沒法全力以赴的。”
老德克點點頭:“第一點——危險肯定有。大多來自各國殖民地駐軍和自衛隊,還包括各國海軍和海岸巡防隊。被抓的下場可能會當場被打死打殘、絞死、判刑坐牢、或者當礦工奴隸之類的。再一個危險就是遇上海盜被搶被殺了。當然,極個別的時候走私販子團伙之間也會火併。”
“第二點——西印度這邊傳統的走私大通道有四條,後兩條先不說了,因爲暫時對咱們沒啥用。能用上的第一條是‘歐洲——牙買加——卡塔赫納港’大通道。第二條是‘歐洲——特立尼達——庫馬納’大通道。走私品包括歐洲運來的紡織品、服裝、絲綢、瓷器、玻璃製品、武器、工具、食品、茶葉、酒類、紙張……總之咱們直接從歐洲來的走私船上接貨,聯繫好需要這些商品的各島商人。在他們的島上或附近海上一交易就完活兒。”
老德克掃視了一圈兒,見貝格欲言又止的,就指指他:“貝格,你有話說?”
“內個……船長,等咱們有錢了,能……能吃一頓精粉做的白麪包嗎?”
12月12日在琺思內特酒店的這頓午餐把貝格給吃哭了……
儘管幾個人或低聲喝斥或瞪眼嚇唬或偷掐他大腿,但胖貝格還是把德克幫的臉都給丟到姥姥家了!他低頭邊嚼着油炸洋蔥肉餡餅,眼淚邊噼裡啪啦地往椰汁婢鱸湯盤裡掉……
攔也攔不住勸也勸不停,衆人也只能跟着丟臉算逑。唉!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軟肋吧?食物,明顯就是這位總是咧着嘴笑得很弱智的胖貝格永遠的軟肋。
哭歸哭,可一點兒沒耽誤吃。螺絲腿兒一招手:“莎拉,告訴後廚再給大家來10……嗯……15個餡餅吧。你呢頭兒?”
“還要七杯啤酒。你呢賊娃子?”
“再來點香腸和奶酪吧,看着拿就行。你呢小梅子?”
“啤酒你們喝吧。我想來一杯芒果柳橙汁,最好再來一碟無花果香蕉布丁。你呢切裡?”
“……”
“你甭問切裡,他只要瞧着小莎拉,啥也不吃都能活三天。嘎嘎嘎!”螺絲怪笑着說。
“啊……?我……內個……還不太餓。你呢貝格?”切裡紅着臉說……
“啥都行!全來!都要!”胖貝格頭不擡眼不睜地說!
酒店女傭小莎拉站在那兒狠狠白了胖貝格一眼:“大家都知道問問別人,你就知道自己吃!你怎麼不問問羅賓哥哥要什麼?”
嘴巴跟蹦豆似的小莎拉馬不停蹄地槍口上揚接着開火:“看什麼看!好幾天還沒看夠啊?切裡,你一個水手連兩張小餡餅都吃不完,要是來琺思內特酒店的客人都是你這樣兒的,那我們乾脆關門算啦!”
“哈哈哈……”小姑娘脆響利索的話語把酒吧裡其他客人們都給逗樂了。站在櫃檯後面的老闆萊奧微笑着擡起頭,用慈愛無比的口氣訓斥她:“莎拉!哪有你這樣對客人說話的?多沒禮貌!”
小姑娘腳跟不動,纖細的腰肢一扭,帶動着金色的長髮和藍色的女傭裙一甩,回頭衝着她的老闆就嚷嚷:“萊奧先生,他們不算客人啊。老德克大叔羅斯切裡都是老朋友啦,這頭……這個胖子還有那個帥哥和小託尼都認識三四天啦。至於羅賓嘛,他現在已經認了我當妹妹啦,是我的哥哥更不是客人。嘻嘻……”
小姑娘天真爛漫的可愛樣子和那張說話總跟嘣豆似的小嘴,把酒店裡的客人們又給逗笑了。
她彈夾都不帶換的直接連發開火:“還看!還看?信不信我讓我哥削你?切裡,兩三年前你就總欺負我,那時我就覺着你真是好討厭啊!哼!沒想到幾年不見,你倒是不欺負我了,可現在這副樣子怪里怪氣的更讓人討厭啦!”
榮兵心中暗暗叫苦!悄悄把他的專用餐具“箸”放在桌上,也和切裡一樣吃不下了……
“媽的,着了這小丫頭的道兒了。她昨天可憐兮兮地非要認我當哥,還說她就缺個哥哥。現在一想這不下套兒呢嗎?她豈止沒哥呀?她也沒爹沒姐沒妹沒弟好不?咋沒見她挨個認一圈兒呢?可我咋知道原來切裡喜歡這小丫頭啊?哼!得萬分警惕了!這十幾歲的小丫頭雖然目前還只是甜美可愛,尚不具備紅顏禍水的罪惡顏值,但一個小團隊裡最怕因爲異性鬧得不尷不尬貌合神離的……”
下午德克團隊全體成員帶着他們共約153英鎊的全部現金資產朝碼頭走去。他們要登上一條單桅船駛往西北方相隔不遠的蒙塞拉特島(Montserrat),來開啓全新的,爲了生活所必須經歷的奮鬥與冒險!
小莎拉戀戀不捨地一直把大家送到碼頭上,見別人都走在前面,就悄悄拉住榮兵衣襟踮起腳尖在他耳邊小聲說:“羅賓哥哥,下月的3號那天你一定要回來!那天是我的生日,而且我偷偷聽到萊奧叔叔說,這是我最重要的一個生日呢!他可能還會請很多客人吧,而我特別想你能來參加。可以嗎?”
榮兵微笑着和她拉了個勾,又揮了揮手,就轉身踏上長長的棧橋,向那條即將啓航的單桅船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