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榮兵是在興奮與焦慮中度過的。興奮的原因是,歷時半年,他們的麥德道哥終於完工了!現在只有一些收尾的瑣碎工作還在完成中。榮兵每天都要往船塢跑三四趟去看它。
走進旱塢站在船頭之下,伸出手去撫摸着那些弧度飽滿手感超好的胭脂木,擡起頭來仰視它那高大的船身和傲人的艏斜桅……榮兵每次都會醺醺然的不飲自醉。
焦慮是來自幾個方面的。
一來急着要去通知貝勒,有人惦記上他的東西了,得趕快把藏寶從布蘭基亞轉移走!
二來,聽吉奧斯說,皇家海軍的“玫瑰”和“松鼠”兩艘護衛艦馬上要進駐波士頓了。這一來港口那邊必然會警戒森嚴。自己船上還秘密關押着七個海盜一個妓女,停留在波士頓這麼久,可別走漏了風聲惹出麻煩。
三來,黑鬍子這廝已經徹底瘋了!前天晚上喝酒時聽吉奧斯說起,黑鬍子兩個禮拜就瘋狂劫掠了十五條船!這還只是記錄在案的,真實數字上帝才知道。自己的麥德道哥那麼好的船居然連一門火炮都沒有,真讓這廝見到,他不衝上來搶才活見鬼了!
麻蛋的!這大魔王霸佔了邦子一艘小小的復仇號都能掀起這滔天巨浪!真要讓他掌着麥德道哥的舵輪,這貨還不得衝出地球去征服銀河系啊?
榮兵只顧恨恨地想着,卻沒注意到身邊的邦子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睛和沉思的表情……
隨着麥德道哥首航的日子臨近,榮兵每天都很緊張!他每天都讓小本傑明去打探政府那邊和那仨賊的動向,還好,日子一天天就這麼平安地熬了過去。
1717年10月26日上午九點。
龍德幫幾十號人興奮地趴在半包圍式溼船塢的的水泥臺邊,眼神亮亮地看着工人們把整個船體水面上的每一塊木板都擦拭乾淨,再把腳手架和枝椏梯都撤走之後,“麥德道哥”就已整備完畢停泊在狹長的水池中,靜靜地等待着屬於它的首航了。
榮兵的嘴咋都合不攏了。他雙手抓住老德克的胳膊,用興奮得破了音的腔調喊:“大叔,開始吧!”
老德克彷彿忽然年輕了二十歲!臉上煥發着熱切的光芒,用粗獷的大嗓門吼道:“好!託尼帶幾個小夥子上去,全艦掛上滿旗!螺絲去把那些酒都搬來,帶幾個小夥子繫到主桅和艏斜桅上去!”
“Aye!Sir!”託尼和螺絲都幸福地嚎叫一聲拐着羅圈腿兒轉身就跑!
“各位先生,請肅靜!”
大夥詫異地扭頭看去,只見一羣人正不疾不徐地朝這邊走來。
“請問哪位是海若恩船務公司代表羅賓先生?”
一個頭戴灑了香粉的拉米利斯假髮,微胖略矮的身軀,大眼睛雙眼皮三層下頜,額頭寬闊面容沉靜的老者用大人物那種淡淡的口氣問道。
榮兵走上前去站定:“您好,先生。我就是羅賓。請問您有什麼事?”
“您好,羅賓先生。我是科頓•馬瑟。請問停靠在長碼頭上的神奇號,和這艘即將出航的天使號,都是貴公司的船隻嗎?”
這馬瑟或許是覺得任何頭銜放在他名字前面都是一種壓抑,所以他只報了名字沒提任何職務。
榮兵心知不好!盡力克服着緊張用平靜的語氣答道:“是的馬瑟先生。”
“這是麻省海事法庭下達,並由總督簽署的協助征剿海盜令,請您配合執行,謝謝。”
馬瑟雙手背在後面微一揚頭,旁邊一個人立刻拿着一張什麼玩意兒舉到了榮兵面前。
榮兵沒看那張紙,卻看了一眼舉着紙的人。這是他的新朋友,是前天晚上還在一起喝酒的吉奧斯。他此刻正面帶莊重之色,幫一羣賊來強徵朋友的船。好像還挺大義凜然地!
其他幾個也都是榮兵這些天來一直在偷偷關注的人。除了這個馬瑟,還有他身邊一臉括號的老納瓦羅,和臉上帶着玩味的笑容,正用內種時刻都在算計誰的表情注視着榮兵的斑膿。
榮兵平靜了下來,也用那種淡淡的語氣說:“對不起,我沒明白。”
馬瑟的眼珠上下動了動打量着榮兵:“您是大不列顛國籍嗎?”
“是。”榮兵回答得毫不猶豫。廢話!不冒充英國人,你們能讓我在這兒造船嗎?
老納瓦羅嘶啞中帶着尖利的嗓音從旁邊響起:“那麼您的兩艘船被政府徵用了,征剿海盜之後再完整地還給您。這是每一位大不列顛籍海商應盡的義務!雖然您看起來似乎全身上下都沒有一丁點兒大不列顛。”
榮兵看看對方那羣全副武裝的皇家海軍,龍蝦兵,和服色駁雜的民兵們,又轉頭看看老德克和丕平,腦際忽然靈光一閃……
他轉過頭來對馬瑟笑了笑:“先生,我很想盡一位海商應盡的義務。可我的船連一門炮都沒有,您確定能用它剿滅海盜而不是給海盜送禮去?”
“嬸魔??”這狀況顯然太出乎馬瑟先生意料了!他瞪大了眼睛問:“這艘大船上居然沒有安裝火炮?”
“木有,您看,連一門最小的迴旋炮都木有。”
老納瓦羅氣急敗壞地喊道:“見鬼!黃皮……這怎麼可能呢?”
眼看着他們從剛纔那趾高氣昂的裝逼範兒瞬間就“Pia~嘰”一下切換成了吃驚無措的德性,榮兵心裡頭這個爽啊!!
“沒什麼不可能的。我的祖國最崇尚的是仁義,是以德服人,從不推崇暴力……”
斑膿表情猙獰地打斷了榮兵:“胡說!那你遇到海盜腫麼辦逆?”
“好辦,給他講道理唄。我就梭:您醬子做四不對噠。您看哈,用暴躁的火藥推着危險的大鐵球子呼呼亂飛這多不好呀?萬一砸到小朋友怎麼辦?就算砸不到小朋友砸到花花草……”
“閉嘴!黃皮猴子!”老納瓦羅不耐煩的嚷嚷。他剛纔和他兒子嘀咕了幾句,看來已經知道了這艘船上確實沒有裝備火炮。
那哥幾個腦袋勾在一堆兒嘁咕了幾句之後,馬瑟繼續端着沉穩的範兒命令:“那您現在就可以在船上裝配火炮了。”
馬鼻的!榮軍師早就在此伏下了精兵等着迎頭痛擊呢好嗎?他也學着馬瑟的範兒沉穩地答道:“遵命。可我沒錢啊。”
愉悅地享受着那仨老小子目光裡射出的能殺死自己好幾十次的槍林彈雨之後,那哥幾個的腦袋又勾在一起開始嘁咕嚓了……
最終的結果嘁咕出來了。這幫賊準備在樸次茅斯一間鑄造工廠借30門火炮裝在瘋狗號上,用完了再還給工廠。估計三天內完工,定於10月29日出航。由海若恩公司的兩艘船配合今天上午剛到港的皇家海軍“玫瑰”、“松鼠”兩艘護衛艦,一舉剿滅那個只用一艘復仇號僅憑一已之力,就讓整個大西洋中段的北美沿岸貿易完全癱瘓的黑鬍子!
上午十點半。
龍德幫十來個人正蹲在幹船塢的南牆根商量着怎麼應對這起突發事件。負責警戒的小話癆忽然轉頭衝大家說:“先別說了那個年輕法官朝這邊來了。”
龍德幫衆人都用不善的眼神盯着站在他們面前的吉奧斯。小法官倒顯得有點莫名其妙的,他疑惑地看看衆人問道:“羅賓?你們怎麼了?”
“啥怎麼了?你家嘎新的船忽然被人強徵去挨炮你樂意啊?”
吉奧斯的臉摞了下來:“相識以來我一直覺得您是個富於正義感的人,可您今天這番話真讓我失望啊羅賓!那個肯特人的惡行我都對您說起過。我們就不談什麼海商的義務,只從正義和公理的角度而言,您不認爲參加這樣的戰鬥是有良知者的使命和一種無上的光榮嗎?”
“行行行我服了歹勞!算我小摳算我心態不好行不?其實我比你還煩那個肯特人呢。”
吉奧斯的臉色和緩了些:“這纔是我欣賞的朋友羅賓嘛。只可惜我不能和你們並肩戰鬥了。其實今天早上馬瑟先生已經提出了要我也隨船出航,做爲此次行動的法律監督。可伍安農大法官表情很奇怪地猶豫了一會兒拒絕了。各位,雖然我不是一個武人,但不等於我沒有與邪惡同歸於盡的勇氣!”
小法官雙眼圓瞪神情亢奮地繼續嘚吧着:“諸位知道嗎?這次不只是波士頓的玫瑰和松鼠兩艘護衛艦,還有從紐約出發的鳳凰號,從弗吉尼亞出發的萊姆號和肖勒姆號。這是一次巨大的海上合圍進剿!肯特人此番插翅難飛在劫難逃!正義也許會遲……”
“得了得了,馬上就中午了,快拿着你那張很牛鼻的強徵令回去和你的午餐同歸於盡吧。俺們這還得商量出航的事兒呢。”
“噢……那麼再見羅賓,再見各位。等你們凱旋之時,我會在皇家交易所大客棧給各位慶功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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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不送謝謝啊!”
看着吉奧斯勁兒勁兒地踩着德華步消失在船塢大門口,榮兵無奈地搖搖頭……這個正直又單純的小法呆子。
10月27日中午十二點。
秋日的暖陽照在身上很舒服。七八個人背靠桅杆池邊的牆根坐着,一邊吃午餐一邊還在議論着這兩天發生的事兒。
老德克恨恨地咬了口麪包,嚼在嘴裡含混不清地罵:“媽的!我怎麼感覺又碰上皇家海軍的抓伕隊了呢?”
切裡咽下啤酒笑了:“可不是嘛?和當年一模一樣。”
老德克哼了一聲:“也好!薩奇這回也算是作到頭了!”
鮑尼望着老德克緩緩地問:“船長,都是海岸兄弟,你真下得去手?”
小託尼接過來說:“槍神,大叔也就說說氣話。我估計他最多是想逮住那幫傢伙然後狂搧那個康寧漢幾個大嘴巴子!他那張賤嘴得罪過大叔。對薩奇,大叔也就罵幾句出出氣吧。最後都得放嘍。是吧大叔?”
“噢。”鮑尼似乎放下心來。
看到坐在對面心不在焉地啃着小半截香腸的邦尼特,榮兵奇怪地問:“你咋了邦子?”
邦子嘆了口氣:“完了!這次我的復仇號看來是保不住啦……”
“切!瞅你那點出息!”大夥紛紛用白眼鄙視了一下這位紳士海盜先生。
10月28日下午一點半。
麥德道哥底層貨艙裡。榮兵擦了擦汗,聽着樓上傳來陣陣開心的大笑聲,心裡恨得不要不要的!
老納瓦羅正帶着一幫手下佔據着船長室。他們此刻應該是正在享用龍德幫要在首航剪綵式上用的那幾瓶昂貴的好酒吧?自己這幫人卻累得跟王八犢子似地往船上搬運着火炮和補給品。
火炮是那幾個賤賊借來的,可這些補給品都是龍德幫自己花錢買的啊!從明天開始就統統歸那幫賊們免費享用了。因爲馬瑟宣佈了,海若恩公司的人員全部要上碼頭那邊的神奇號,這艘天使號由納瓦羅帶着九十多個民兵接管了。只允許榮兵一個人登船。
老子也不幹了!榮兵靠着水泥臺子坐在地上,摸出一根菸來點上。恨恨地剛吸了兩口,就從吐出的大煙圈裡看到一個人興沖沖地朝他快步走來……
“羅賓,兩個好消息,一大一小,先聽哪個?”小法呆子帶着單純的笑容熱切地望着他。
“啥好消息?你們總督良心發浪決定給俺們租船的錢啦?”
知道榮兵這是在順口胡咧咧,小法官也不生氣,他臉泛炫彩地大聲說:“知道嗎羅賓?正義也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噠!”
“少扯!遲到的正義非正義!人都死了你正義才扭着屁股一搖三晃地過來有個雞毛用?”
“可現在人還沒死啊?哈哈……羅賓我太開心了!我就說那八個海盜沒有一個是該判死刑的,如果真那樣判,那絕對是法律之恥!”
榮兵搖搖頭:“這事兒咱都分析過了,那八個人必死無疑知道嗎?如果那幫錢蛆找不到黑山姆藏寶,八個人必被泄憤弄死!如果那幫錢蛆找到了黑山姆藏寶,那八個人必被殺人滅口!你地……明白?”
“哈哈!這就是我如此開心的原因哪羅賓!那幫賊或許是那麼想的,可現在他們的妄想破滅啦!”
“外?”
“上午小本傑明在碼頭的臺階上撿到一張報紙。羅賓,那張是9月5號的《倫敦公報》,上面刊出了了喬治國王剛剛頒佈的《海盜大赦令》!”
“海盜大赦令?”
“是的!大赦令宣佈,任何海盜只要在一年內向任意一位英屬殖民地總督投降,那麼他在1718年1月5日之前所犯的一切海盜罪即行全部赦免!”
榮兵瞪大了眼睛:“所有殺人搶劫強間一切一切罪行全都赦免?就像個新生嬰兒一樣乾乾乾淨的啦???”
“是啊羅賓!別說那八名海盜只是黑山姆手下沒什麼大罪行的人,就算是黑山姆本人現在活着,只要他向任意一位英屬殖民地總督投降,他一樣會重新變回一個清白的人!”
這消息也太震撼了!榮兵被震得腦瓜子嗡嗡的!他似乎覺得哪裡不對勁兒,但一時有點發懵,還沒想明白。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這八個義盜團弟兄是得救了。
小法官繼續興奮地說:“我在路上碰到正跑來船塢給你送這張報紙的小本傑明,他告訴我之後,我馬上拿着那張報紙回海事法庭向大法官通報了。呵呵……人算不如天算,這下那幫賊的心機算是白費了!”
榮兵還沒從震驚中緩過勁兒來,隨口問道:“大法官怎麼說?”
吉奧斯得意地說:“羅賓,即使正義在手,那也是要經過鬥爭才能付諸實施噠。伍安農大法官先是很震驚地仔細把報紙上的消息反覆讀了幾遍,然後居然告訴我,在官方正式文書抵達之前,他不能只憑一張報紙就去總督那裡爲罪犯請求赦免。”
“好像……也是這個理哈。”
“你傻啦羅賓?我又沒說憑那張報紙就讓波士頓法院放人。但有了這大赦令的消息,至少他們就不敢枉法殺人了呀!用不了多久正式公文抵達總督那裡,他們當然就得放人了。”
不知什麼時候圍過來靜靜傾聽的幾個人看來也都被這驚天消息震得頭暈眼花。尤其是鮑尼和小話癆兩人,一個是臉上帶着絕望的慘白,一個是身上帶着憤怒的哆嗦。不知爲啥這麼激動。
丕平忽然壓低了聲音問:“吉奧斯,之後伍安農怎麼表態的?”
吉奧斯興奮地說:“我勝利了!他最終屈從於正義了!我們辯論了好久,他見我態度始終堅決,就軟了下來。答應把報紙轉交總督,然後由總督通知普通法法院不必審訊了,暫時繼續關押。直到國王大赦令正式公文抵達,就釋放這八個人。我也很聰明,爲了把事情坐實,我從法庭出來後還特意去了趟紐伯裡街,找到坎貝爾先生告之了此事。他很震驚但更興奮。這對他的報紙來說可是個千載難逢的驚天大新聞啊!他答應馬上就去大法官那裡抄出原文,準備登載在下星期的《波士頓新聞信札》上。只要公衆們都知情了,那幾條錢蛆再想下黑手……哼!做夢!”
榮兵現在滿腦子就一個念頭,那八個弟兄有救了。他也跟着點點頭:“幹得漂亮吉奧斯。我以前還說你是個小法呆子呢,沒想到你這麼機智。這確實是個大好消息,謝謝你。”
小法官謙遜地擺擺手:“沒什麼,只是那八個人本來就不應該死罷了。上帝和法律都是公正的。對了,還有個小一點的好消息,伍安農大法官忽然想通了。讓我這次隨船出航,他給我的任務是當面把消息宣佈給那個肯特人。如果他肯接受國王的大赦,那我們就能消弭一場註定會有人流血犧牲的戰爭。如果他不接受,那就是他自取滅亡了!”
他又興奮地拍拍榮兵的肩膀:“羅賓,本來你們公司只有你自己在天使號上,現在我也來做伴了,高興不?對了,伍安農大法官還說,肯特人的事結束之後,天使號要直駛西班牙大陸那邊的特立尼達島,讓我把大赦令的消息通知島上的總督。這下咱們得在你們這艘漂亮的大船上一路同行好幾個月了吧?”
啥?我勒個——靠哇!這下可全明白了!剛纔被那個詭異驚人的大赦令給打蒙了的大腦終於能正常工作了。
榮兵擡起頭來望着興奮的小法官緩緩地說:“吉奧斯,我更正一下剛纔的話,你還是我之前說的那個——小法呆子”
現在不只榮兵,龍德幫好幾個腦袋不笨的都緊張地皺起了眉頭。所有事情連在一起稍微一想,真相再明顯不過!
去個雞毛的特立尼達島?賤賊們奔那個方向,無非是想去離特立尼達不遠的“布蘭基亞”找寶罷了!
這麼連起來一想,之前馬瑟想要吉奧斯跟船出航,那就已動了殺人滅口的心思!好在當時伍安農大法官畢竟還心懷一念之仁,猶豫一下給拒絕了。
可現在不一樣了。這張要命的報紙能讓那幫賊的一切計劃泡湯!大法官讓小法呆子當面去對黑鬍子宣佈大赦令?這分明是怕小法呆子死得不夠慘啊!當然,人家還有伏筆。萬一黑鬍子沒敢殺小法呆子,那在去“布蘭基亞”的路上他也必被滅口!至於那張報紙,小法呆子還天真地以爲人家會交給總督?呵呵吧!
想到這兒,榮兵突然面色嚴峻地壓低聲音對雷特歐說:“快去找到小本傑明,讓他馬上來見我,快!”
小短腿兒點頭飛奔而去。
老德克咬着牙道:“羅賓,既然他們要去布蘭基亞找藏寶,你這目擊者也必被滅口!”
榮兵冷着臉點頭:“我知道。麻痹的想陰我?呵……那就來吧!各位,我有個想法……”
當龍德幫衆人聚在大倉庫後面密議的時候,丕平已經把一切都原原本本給小法呆子說明白了。看着小法呆子青白不定的臉色,丕平嘆了口氣轉身走了。把他獨自留在那裡,慢慢去消化這些他從沒想像過的,世界骯髒的真相吧。
10月28日下午三點半。
榮兵雙手搭在小本傑明的肩膀上,嚴肅地注視着他一字一頓地說:“你現在就發誓,本傑明!”
小本傑明神色緊張地舉起右手:“我謹向全知全能的上帝發誓,我絕不會把撿到那張《倫敦公報》的事情再告訴任何人!”
榮兵的臉色緩和了下來,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沒事了本傑明,這樣你就安全了。快回家吧,那咱們……再見啦。”
“好的羅賓先生,明天你們走的時候,我再來送你們。謝謝您又送了我這幾本書。我攢了好多蠟燭呢,都是我親手做的。明天我帶來送給您。你也不許拒絕,好嗎?”
榮兵笑了:“當然,我們是朋友嘛。”
“那我先走啦,再見。”
“再見了。”
看着小本傑明抱着幾本書快樂地跑出船塢,榮兵又走向還坐在木頭堆上發愣的小法呆子。
“吉奧斯,別這兒發呆了。提示你一下,你再去打聽一下那個辦報人,他要真從大法官那兒抄到了大赦令,我輸你5鎊。他要沒抄到,我盡朋友的義務勸你,趕快收拾東西,半夜零點之前悄悄來船塢吧。否則,你很快就會被他們用某種你想都想不到的方式弄死!”
小法呆子猛地擡起頭……對啊!這就是關鍵啊!如果伍安農大法官真敢讓這則消息從報紙發佈出去,那就說明他心裡沒鬼。如果不敢……吉奧斯打了個寒噤!
下午四點半。
正拿個抹布愛惜地擦拭着嶄新鋥亮的後桅底座銅箍時,榮兵看見一個喝得腳步踉蹌的民兵從船艙裡上來就站在船舷邊往下撒尿……
“內小子你幹啥呢?”榮兵把抹布“啪”地摔在甲板上,幾步衝過去拽住那人。那人瞪起喝得通紅的眼珠子,反手揪住了榮兵的衣襟,一張嘴……哇靠!中人慾嘔!
“你他媽管着嗎?”
“廢話!這是我們的船!你爹媽沒教你不能隨地大小便啊?你就不能多走幾步去岸上尿?”
“你他媽管着嗎?”
“廢話!這要是你家東西你能不能這麼禍禍?”
“你他媽管着嗎?”
我去……碰上臺復讀機!這醉漢不知是喝斷片了還是嘴笨,反正雖然手勁兒挺大眼珠子也瞪得挺大,但嘴裡翻來覆去就會這麼一句你管着嗎?
但人家幫派裡可不都是嘴笨的。這不,老納瓦羅聞聲也走了過來。
“鬆開你的爪子黃皮猴子!他尿你嘴裡了嗎?你管得着嗎?”
“你瞎呀?風一吹這尿都泚船上了你看不見哪?”
“那又怎樣?我們高貴的西方人向來崇尚的是——法無禁止即可猥瑣欲爲!你們低賤的東方人難道不懂這道理嗎?哪條法律明文規定了禁止茨尼奧先生下午四點半在海若恩船務公司天使號風雨甲板中段右側第十八根船舷立柱處撒尿了?有嗎?拿出法律文本來吧黃皮猴子!得一字不差才行噢。嘎嘎嘎嘎……免費教你個乖吧東方人,這就是俺們西方嚴謹的法律精——神!”
老括號那邊的三四十人氣勢洶洶地圍了過來,龍德幫十多個還在這邊幹活兒的人也都跑過來跟對方怒目對視!
榮兵伸手示意自己的兄弟們冷靜,然後眯起眼睛盯着老括號那得意時滿臉更顯奸詐的括號紋,忽然笑了……
“咱都別急,等等看……”
“好啊,看誰死得難看!”老括號歪着腦袋斜咧着嘴帶着險惡的笑容也盯着榮兵。
傍晚五點半,無風。
榮兵一邊和老德克鬼鬼祟祟地在船塢大門外的樹林裡密謀着,一邊用瘋狗刀在一株粗大的黑胡桃樹身刮下一片樹皮,刻下了個數字——27。
“羅賓,都打聽清楚了。玫瑰號和松鼠號上夜裡不會留太多人,我有把握在他們開炮之前就駛過城堡島!只要出了海灣,就他們老軍艦那破航速,我半帆都能甩哭他們!”
“行,大叔。那你可得掌握好火候,真甩得太遠,萬一他們不追了,那咱的麥德道哥可就衝不出去了。”
老德克點點頭:“放心吧,這我有數。就在他們的艦艏炮將將夠着的地方逗他們。”
“那就行了,逃出去之後,咱們就在鱈角的外角匯合吧。”
“行,晚上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你先把一根枝椏梯悄悄豎在船尾,鮑尼帶人過來後你們就偷偷爬梯子上船。那幫賊在船上留不了幾個人,只要別開槍別弄出響動,直接衝進去拿下就行了。”
榮兵咬着牙說:“麻蛋的!我就希望那個一嘴狗屎的納瓦羅晚上別走太早!”
老德克嘿嘿一笑:“早走怕啥?只要天黑了,你和查理把他一棍子摞倒綁起來堵上嘴扔木頭堆後面,半夜再拖船上去唄。”
榮兵驚喜地一把摟住老德克粗壯的脖子低聲喊道:“我去!果然是江湖夠老招數夠陰哪!嘎嘎……小的我服啦!”
夜裡十一點半,微風……
三十個身穿黑衣的夥計每人一枝黃金檀步槍一把水手刀一把手槍,由鮑尼帶隊,從碼頭劃小船悄悄到海岸的紅樹林邊上岸,從僻靜無人的林中潛行至錢袋灣船塢門口,正巧遇上也是剛跑到這裡的小法呆子。
早就等候在此的查理輕輕打開已經被榮兵用夜鶯搞定了銅鎖的大門,衆人貓着腰從桅杆池的南牆根悄悄溜到溼船塢後面,上了早就準備在這裡的小木船。漿片深深插在水裡緩慢地划動,小船無聲地靠近了麥德道哥的船尾。
查理打頭,衆人一個挨一個肩上揹着槍嘴裡叼着刀,輕手輕腳地順着枝椏梯爬上去,慢慢地從甲板上的樓梯向下摸去……
媽的!想不到老子第一次進自己船長室的門,居然得是撬鎖進去!榮兵一邊把耳朵貼在厚重的柚木門板上輕輕用夜鶯的舌頭尋找着鎖簧,一邊在心裡不滿地嘀咕。
“咔嗒……”鎖開了,榮兵用肩膀猛一撞門!身後十幾個人餓虎一般無聲地撲了進去!
“哥幾個別在這兒打!這可都是咱家財產啊!都堵上嘴拽下面貨艙裡揍去!麻痹的這幫賤種把咱這漂亮的船長室都給禍禍成啥樣兒了?給我往死裡削!”
六個喝得跟傻缺似的民兵被憤怒的夥計們薅着頭髮拖下火炮艙去了。榮兵扭頭吩咐查理:“拳王,帶兩個人把木頭堆後面內廝也揪上來!他不嘴賤嗎?等有空了讓大夥欣賞我怎麼整治他這張賤嘴的!”
午夜零點二十分……風漸強!
船上的三十二個人緊張有序地忙碌着。一切就緒之後,榮兵一擺手,十多個最壯實的夥計在查理帶領下又順着枝椏梯下到小船上,無聲地劃到水道邊的臺階處上了岸。早就等在那裡的老洛隆立刻帶着他們貓腰朝東邊的船閘悄悄走去。
凌晨一點……風愈猛!!
“轟隆!”
長碼頭那邊忽然傳來一聲沉悶的炮響!和在海面上完全不一樣,炮聲在港灣裡回聲特別大,尤其是在這寂靜的深夜裡。
壓抑了幾個小時的夥計們終於爆發了!甲板上此起彼伏的舵令聲頓時響成一片……
“Wheel amidships ” (舵正)
“Meet her” (把穩舵)
“unfurl” (打開帆)
“Haul away” (啓航)
“Go ahead!” (前進!)
早就站在帆桁上的操帆手們迅速解開繩索把嶄新的風帆唰唰唰地放下,張開的巨大風帆瞬間就被狂風吹得猛然鼓脹了起來!帶動着巨大的船身微微一震……然後就緩緩地向前方的船閘駛去。
“起!!”
老洛隆一聲號子,十幾個把衣服紮在腰間光着膀子的壯漢也像被風吹起的帆一樣,猛地鼓脹起虯結的肌肉!在老洛隆的號子聲中,推着粗大的木槓轉動起巨大的絞盤,帶動着沉重的船閘嘎嘎作響地緩緩升起……
麥德道哥的速度漸快,船上的人已經把幾個大棉墊子和船上的吊牀都鋪在左邊的甲板上。剛纔推起船閘的十幾個人順着樓梯“噔噔噔”地跑上高高的水泥臺子,站在上面做出準備跳躍的姿勢。
麥德道哥駛過這片水泥臺時,十幾個人“噌噌噌”地紛紛跳到只隔着五六呎遠的船上,大叫大笑着滾倒在棉墊子上。
榮兵眼疾手快地衝上去一把抱住了差點摔倒的老洛隆,歉疚地說:“洛隆大叔,這次可徹底連累你了。”
老洛隆粗豪地放聲大笑:“魯波安知道我的性子,這纔是我喜歡的生活哪!終於告別隱姓埋名東躲西藏提心吊膽的日子啦!我愛這條船!我愛這種生活!我喜歡你們這幫小傢伙!來吧夥計們都忙起來!讓咱們欣賞一下這艘船真正的實力吧!哈哈哈!”
凌晨一點三十九分……狂風!!!
暗夜之中,麥德道哥熄了夜航燈,小心翼翼地緊貼着海灣北側的岸邊潛行,遠遠地避開了南側城堡島上的炮臺,終於駛出了米斯蒂克河與查爾斯河交匯的海灣口。
沒有了兩岸的遮擋,海灣之外的狂風頓時大作!二十六片巨帆猛地呼拉拉齊聲歡唱了起來!線條優美的巨大航船在有韻律的起伏中輾波逐浪,直衝向寬廣無垠的海洋……
長長地呼出一口壓抑了好久的濁氣!榮兵猛地衝上艉甲板,在狂風和海濤聲裡,衝着黑暗中的燈塔山放聲大吼……
“再見吧!你這山巔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