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加勒比們都管波託韋洛叫貝洛港。貝洛港海灣就像一個朝着西南方向加勒比海敞開着的口袋。“買只狗”剛鑽進這隻口袋,就處在了北面的鐵堡和南邊聖地亞哥堡的雙重炮口之下!進門就嚇你一跳,讓你懂規矩老實點。
站在船頭的榮兵放眼望去……嚯沃!!這是他兩世爲人都沒見過的壯觀景象!貝洛港海灣裡白帆點點海鳥翔集,密密麻麻的檣桅林立。從二三層樓高的西班牙大帆船到矮小得緊貼水面的帆式輕舟……這麼說吧,榮兵來到這片時空五年裡見過的所有船隻全加一塊,都沒有此刻眼前的一半多!
二百年間,這裡一直是西班牙在美洲重要的白銀輸出港,也是西班牙寶船隊停靠的幾個港口之一。每年一到四月的乾季裡,滿載着各種貨物的西班牙寶船隊、秘魯船隊、墨西哥的“阿卡普爾科”港遠來的騾隊,就會運送着各國商品陸續匯聚到這裡。然後全美洲規模最大的,長達一兩個月的大集就開市了。
這就是波託貝洛集市。
中國的瓷器、絲綢、茶葉、玉器;印度的龍涎香、天青石、水晶;緬甸的翡翠、尖晶石、鴿血紅寶石;日本的漆器、扇子、清酒;東南亞的香料、草藥、木材;非洲的鑽石、象牙、乳香;歐洲的玻璃製品、浮花洋布、武器;土耳其的絨毯、銀飾品、海泡石……總之這個時代裡你最想買到的所有好東西,差不多在這裡都能買到。
佩特被叫進船長室的時候已經半醉了。他接過榮兵遞上來的咖啡喝了兩口,沒精打采地問:“找我什麼事?羅賓船長。”
“佩特先生,我們想造一條四五百噸的戰鬥艦,一切都要最好的配置,想聽聽您的建議。”
“四五百噸?各位可真是了不起!嗯……那我就先往好裡說了,弄不到的東西你們再尋找替代品吧。”
“好,您說。”
“一般來說橡木就行。但如果你們真要追求最好的,那自然是柚木了。乾燥好、耐久好、防火好、夠硬、還抗菌抗蟲。所有木材裡數它的脹縮比最小了。一般超過50年的緬柚,泡在水裡幾乎都不吸水。樹幹又高又直,60年材能做中型艦龍骨,百年材就能當大艦龍骨。絕對是最好的船木!就是太貴太稀少了,全艦用柚木的我還沒見過。給你們的替代選擇是菠蘿格,桃花心,和橡木吧。”
“謝謝,那其他的材料呢?”
“其他最主要也就是帆和索具了。英格蘭東部的薩福克、多佛爾產的織帆和索具都非常厚實耐用,算是最好的了。錨索就用地中海的吧,里斯本、瓦倫西亞、馬賽的都很靠得住。其他就是一些金屬配件和滑輪、抓鉤、螺栓、船釘啦這些小東西,還是儘量都用英國伯明翰生產的好了,質量上更可靠些。木製結構件就都用鐵力木吧。”
“謝謝佩特先生,這我們心裡就有數了。”榮兵轉向大夥道:“各位,貝洛港大集咱不能錯過,能採購到的東西這次就儘量先弄到手吧。”
門忽然敲響了,摩昂推門走了進來:“羅賓,德克,總督的管家先生有事求見。”
從十幾天前就一直在貝洛港負責金鵝公司採購的總督府管家神色慌張地走了進來……
“羅賓先生!求您幫幫我!我……我似乎是受騙了……”
受騙?還似乎?
貝洛港就在口袋型海灣的最裡面。小城不大,在這個大集開市的季節裡,街道上真是人聲鼎沸萬頭攢動,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滿街都是各種打扮各種口音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嘈雜喧鬧地在小街兩邊的酒館、客棧、賭場、商行裡進進出出着。
街頭不時就能看到或大或小的一羣人簇擁成一個圈子,低着頭撅着屁股在那兒嗚嗷喊叫!這咋回事?託尼擠進去看了一眼,回來笑着告訴大夥,原來是鬥雞的。
“你瘋啦?這一瓶橙汁你就敢賣1雷亞爾??”
身後傳來查理和人爭吵的聲音。榮兵剛轉過身,就見管家急忙跑了過去,真就掏出1雷亞爾付給了那個還在喋喋不休的小販,拉着猶自氣哼哼的查理走了回來。
“就這樣。貝洛港大集上貨物都不貴,就吃的喝的住的貴,貴得要死!”管家對榮兵幾個解釋道。
榮兵點點頭。擡眼望去,這真是一條一眼望不到頭的,流淌着黃金、白銀、寶石、汗水、鮮血、夢想、和貪婪的慾望之河啊……
看看這人聲鼎沸萬頭攢動的繁華大街……
看看這一間挨一間的商行店鋪和琳琅滿目的商品貨物……
看看這些熙熙攘攘形形色色的官員、士兵、市民、商人、夥計、職員、水手、騾夫……
再看看那滿街的乞丐、妓女……對了,或許還有強盜小偷和騙子。
繁華的梅塞德斯區“拉梅塞大教堂”東邊的賴爾街上,管家指着一家看起來高大氣派的門面氣哼哼地對榮兵說:“羅賓先生,就是這家迪西福商行!掌櫃就是個大騙子!”
“噢?”榮兵打量着這間門口站了好些人的店鋪,捏着下巴沉吟着……這“弟媳婦商行”看起來相當正規而且規模不小啊,這能是專幹詐騙的?不會是管家真的不小心打碎了人家店裡的傳家寶,被扣下那兩百箱馬提尼克島“德帕茲”家族釀造的“三河”朗姆酒,又賠了人家80比索,沒法跟總督交賬,就抵賴說是被人家騙了吧?
榮兵不是來替管家撐腰找回場子的。他是和老德克、切裡,分成三組來大市場採購造船所需的材料。錢的問題還是唐娜姐幫忙。訂好採購的東西之後算出總數,然後唐娜姐會親自去城裡的“卡哈”(Caja)用匯票取出現金來給榮兵用於結賬。聽唐娜姐說,西班牙的“卡哈”是一個叫弗蘭西斯科的阿拉貢神父在15年前創立的,和法國的“錢櫃”(Caisse)一樣,都是這時代銀行性質的金融機構。
在“弟媳婦商行”總共損失了一百多不到二百金路易吧。雖說也確實不少,但一來你管家當場就在法院官員的調解下認了那些賠償;二來這貝洛港大集期間滿街都是挎着軍刀和短槍巡邏的黃狗皮和揹着大槍的步兵團士兵,一幫外國人敢在這地面上惹事兒嗎?惹了事兒你船都跑不出貝洛灣就得被鐵堡的重炮轟成渣!
榮兵搖搖頭剛想離開,卻聽到那間商行裡傳出了爭吵聲,就示意小託尼去看看。片刻之間他就跑了回來興奮地喊道:“嘿!羅賓!店裡有個和你一樣的人!”
“和我一樣?中國人?”
榮兵快步走了過去,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兒……
店門口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人。有幾個閒漢端瓶啤酒或抓把瓜子,邊看熱鬧邊笑嘻嘻地相互擠眉弄眼低聲交流,看樣子應該是這附近店鋪裡的人或左鄰右舍吧。
店內,一個穿着黃色絲綢馬甲,薄薄一層稀少的頭髮緊貼頭皮的人背對門口蹲在地上,正哆哆嗦嗦地撫摸着一地的碎瓷片,用顫顫的抖音深情吟詠着……
“記得……那是1715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來得更晚一些……凡爾賽宮中,太陽王陛下於病榻之上親切地握住我七舅姥爺的手潸然淚下,之後就顫抖地毅然將此瓶交與他。陛下說這是他這輩子最爲痛悔的一個錯!爲了慶祝這個錯,特意致書中國大皇帝,爲他親手燒製了這個‘路易月下追歐根梅瓶’。太陽王說皇重孫太小,現在還不敢將此瓶交與他,怕他往裡撒尿啥地。待他將來親政之日,再由我七舅姥爺將此國之重寶於大典之上鄭重放在新皇頭上……七舅姥爺呀!兄弟我有負重託,怎麼對得起你九泉之下的芳魂哪七舅姥爺啊啊……呃!”
榮兵身前的一位女士“噗”地吐出兩片瓜子皮,邊嚼着瓜子邊尖聲喊道:“掌櫃的節哀呀你要堅強!”
“咋堅強啊?噢噢噢~~~我地個心哪……也跟着碎成一片一片地啦!列位高鄰都知道,這件絕世孤品元青花與我情同骨肉……天主哇!它就這麼走啦……讓我也跟它一起去吧!我要讓這個中國人親眼看看啥叫一屍兩命啊!”
掌櫃嘴裡說的這個中國人,此時正手足無措地垂手低頭站在梅瓶的屍體旁默哀。此人約四十許年紀,眉目倒還清朗,但鬢邊頜下的鬍鬚黑白相雜,滿面俱是風霜之色。身穿一件深藍色的非儒非道中式長袍,頭上卻戴着頂荷蘭風海狸皮彩羽帽,足蹬一雙西班牙陸軍牛皮戰鬥靴。雖然穿戴打扮不倫不類,但的的確確是榮兵來到這片時空裡見到的第一個中國人!
此時這位道袍男正心虛氣怯地小聲咕噥着……
“掌櫃的,元青花應該是四百多年前的東西吧?路易十四病逝在九月巴黎還沒下雪吧?中國滿韃子皇帝再賤也不會親自下窯口燒瓷器吧?路易十五親政大典也不能在頭上頂個梅瓶吧?你七舅姥爺怎麼也不能跟你論兄弟吧?一屍兩命……那、那得是孕婦吧?”
“哎呀窩擦??證據這麼確鑿你還敢犟?咋跟三百年後的中國人一樣犟呢?俺們西方人說啥就得是啥知道不?再犟我死你面前噴你一臉血信不??”
掌櫃瞬間將高音拔到了“嗨西”!同時從地上抄起一塊碎瓷片在自己的喉嚨上比劃着……
“掌櫃噠!這條街上誰不知道您知禮守法樂善好施啊?您就放心去吧!您死了我們絕不會饒過這個蠻不講理的中國人噠!”
“對呀對呀!掌櫃的你慢點死,我們這就去叫法院的人來給你驗屍給你主持公道爲你報仇哇!”
四五個圍在店門口看熱鬧的閒漢紛紛七嘴八舌地鼓譟着。
“各位讓讓,檢查官大人來了!”
配合得可好了,一位頭戴銀色假髮的官員模樣的人,帶着一個書記員模樣的和四個挎槍的黃狗皮走了進來……
“你們迪西福商行又出什麼事了?”檢查官威嚴地開口了。
掌櫃小聲提醒:“大人,沒有‘又’。”
“啊對,你們迪西福商行出什麼事了沒有又?”
“大人爲小民做主哇!就是這個可惡的中國人!我們之間交易了一批木頭,可他今天來收款時忽然嚷嚷着必須加價!我就低聲下氣地和他好說好商量,他卻耍流氓發脾氣大吵大鬧,居然喪心病狂地把我的傳家至寶給摔碎啦!衆位高鄰都是見證啊!”
“我沒有……”道袍男神色惶急地剛想爭辯,檢查官大人卻震驚無比地搶先喊道……
“啊??就是掌櫃您那件衆所周知的絕世孤品無價之寶——元青花鬼谷子下蛋……”
“不是的大人,這次是元青花路易月下追歐根。”
“噢對,忘了。天——主哇!這……這不啻於歐洲文明史上的一場浩劫呀!這……他這簡直就是對全人類的犯罪啊!”
“可說呢大人!”
“列位高鄰,本檢查官今天很想傾聽來自民主的呼聲!你們說,該腫麼辦?”
“向中國人索賠!必須讓中國人爲我們的損失付出鉅額賠償慘痛的代價價價價價!”
“各位且莫動怒,且莫動怒,我、我賠就是,我照賠就是了。”道袍男驚慌地四顧求懇着。
躲在人叢後的榮兵忽然瞪大了眼睛!他死死盯着那位站起來回過身,正激憤地緊握小拳頭揮舞細胳膊帶頭狂呼口號的掌櫃……
泥馬啊!換件馬甲我就認不出你了嗎?薄薄一層稀少的頭髮緊貼頭皮,蒼白的臉上長了不少小黑痣,細狹的眼睛裡光芒閃爍不定……這廝——赫然竟是在查爾斯敦險些訛着德克幫的那個“吉安士昂”!
再仔細一打量那幫“高鄰”……操!原來人羣裡那個嚷得最兇的大肥臉禿頭就是吉安士昂的小舅子。而那個抓着把瓜子邊磕邊尖叫的,就是吉安士昂的那個潑婦老婆!
“走吧,不看了。”榮兵轉身就走了。他不是不想幫幫在這片時空裡遇到的第一位中國同胞,他不是不想整治那個陰損噁心的吉安士昂出出氣。可一來道袍男那迂腐怯懦的樣子讓榮兵覺得臉熱心涼!二來他也真不敢在這士兵滿街堡壘四立的貝洛港惹事兒。一走了之吧,眼不見爲淨。
大集的市場中心區就在武裝廣場。這裡更是人山人海喧鬧無比。廣場上堆滿了貨物和臨時搭建的帆布帳蓬,就這麼一個又破又小的帳蓬,一天的租金都趕上拿騷維訥爾酒店豪華套房兩天的價了!
榮兵的採購工作還算順利,選中了兩套巴倫西亞的錨索,又挑選了足量的船釘、滑輪組和金屬配件。交了定金之後,約好明天由老闆送貨到碼頭結清餘款。
任務完成,大夫買了些草藥,大家又閒逛着各自買了點飾品工具之類,這才蹓躂着朝碼頭走去。
走到賴爾街盡頭,忽聽路邊幾株庫依波巨樹下的帆布篷那裡有人在大聲吵嚷。大家扭臉看去,見那邊或站或蹲着約有十幾個人,正圍着一個人大聲喝斥!
這倒不奇怪,這人潮洶涌的大集中各色人等之間別說吵架了,打架這一路上都看了好幾起。但這次爭吵還是讓榮兵駐足看了起來。
“我最後說一遍!那是你自己的事!”
“我……可我也得有錢給你們呀?你們看我現在身上的錢和貨都被騙走了,我得去波哥大檢審庭告狀,要是贏了……”
“贏?你是新新新新新來的吧?不瞭解歐洲人嗎?他們對阿拉伯人仇視、對印第安人蔑視、對黑人鄙視、對印度人輕視、對東南亞人無視、對中國人傲視、對所有非白種人一律岐視!三百年後都這鳥樣兒呢!你還假裝揍是不雞道??”
“未必就如……”
“沒空和你廢話!身上還剩多少錢?不夠就用別的東西頂!沒值錢的就別怪我把你再送回法院去!”
“這、唉……這樣吧,這手串是我祖傳之物,我先抵押給你,等我的官司贏……或者在別處籌到錢,我再去找你贖回來吧。”
“這什麼玩意兒?這串誰也不認識的破石頭你就想頂360比索?你瘋啦?算了算了!還是把你送回法院去關起來,捎信讓你家裡拿錢來贖人吧!”
被討賬的就是那個在“弟媳婦商行”被碰瓷的道袍男。討賬人應該是給道袍男運貨的騾馬行老闆,看樣貌特徵應該是個“梅斯蒂索人”,也就是歐洲白人和印第安人的混血後代。
梅斯蒂索人和幾個騾馬行夥計剛要上前動粗,忽聽旁邊的吃瓜羣衆裡有人開口了……“360比索是吧?那條手串我要了。”
“買只狗”號船長室裡。
“施耐德?”
“安妮?”
正蹲在地上拿着新買的木頭奶瓶給小杰奧餵奶的安妮扭過臉來吃驚地看着船艙門口走進來的道袍男……
“傑奧”就是琳達撿來的那隻美洲豹幼崽,現在這小傢伙在船上的人氣榜穩居第一!這隻萌萌的小東西已經迅速征服了所有人的心,大夥一有空都會跑去看傑奧又在出什麼洋相呢。
溫妮其實也很喜歡它,可她在帕喬鎮不小心看到了“花魔”的樣子……心裡就總有些不舒服。只敢遠遠地看着它,榮兵好幾次抱着傑奧把後背對着她,她都遲疑着沒敢伸手去摸一下。
琳達被這小傢伙激發得母愛天性氾濫,現在自認爲是小豹子的媽媽了。每天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護着它,警惕地打量每一個接近傑奧的人,非常盡職。
可盡職歸盡職,沒奶啊?所以從卡塔赫那開始,都是安妮去買了奶喂傑奧。之前買過一個很漂亮的玻璃奶瓶,但這小傢伙喝完奶還惦記着,趁人不備爬上桌子用小爪子扒拉那個奶瓶,結果掉地上摔碎了。所以這次安妮乾脆買了個木頭的,看你還能弄壞不!
此刻傑奧叼着套在奶瓶口的皮嘴“嗞溜嗞溜”地喝着奶,道袍男接過陛下遞給他的杯子“咕嘟咕嘟”地喝着水……
道袍男英文名施耐德(Schneider)。據說在1713年乘坐的船被安妮打劫之後,因爲他懂醫術,就被強逼着入夥了。不知爲什麼,安妮對這位中國人特別友善,一直很照顧他。還經常和他聊聊關於中國和中國人的事兒。兩年前施耐德想離開海盜船,當時傑克不同意。船醫可是所有海盜船上最稀缺的!還是安妮說服了大家,放施耐德離開了。
聽安妮和這位道袍男施耐德的對話,他這次被騙去的竟然是用了足足一百多匹騾子從巴拿馬城運來的柚木!
施耐德能得到那些柚木也是機緣巧合。他在馬尼拉租船去澳門進貨,卻在黃巖島東側遇海匪劫船。幸好這位施耐德當年出於“工作需要”,與東南沿海的阿保、鄭五顯、張向峰、陳尚義這些中國海盜相交甚厚。陳尚義幾年前已被清廷招安了,這次劫船的就是他的把兄弟羅鴨子,這傢伙還在東南外海一帶流竄作案。
施耐德因禍而得福。不但沒破財,反而撿了個大漏。羅鴨子自己也不造船,又急於脫手銷贓,就把剛從吉阿丁港外搶到的一批陰乾了四年的上好緬柚,只收了不到市價的三分之一就賣他了。
施耐德大喜過望!直接返回馬尼拉又租了條大船,再把剩下的錢購置了些生絲、瓷器、檜扇、草藥,就直駛美洲巴拿馬城。又僱了騾隊把貨物運到貝洛港,剛好參加一年一度的貝洛港大集。
這些天陸續有好幾拔人都來談過這批柚木。但因爲東西太好,而且已經陰乾定型,施耐德可不想平價賣出,想等個更滿意的好價,這才一直拖到今天。結果他今天剛去城東一家商行把生絲和檜扇的款結回來,就出事了。
城裡有位商行掌櫃也過來打聽這批貨,施耐德就帶他們去海邊租下的倉庫裡看了木料。一見都是最上好的緬甸胭脂木,那位掌櫃的眼睛“唰”地亮了!當場就給出了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高價——16000比索!
“比索”的標準重量是一盎司,也就是28克。這種雙柱水波圖案的西班牙銀幣是這個時代的全球通貨幣,相當於後世的米元。實際上後來的米元就是瞄着比索發行的,最初的米元也是銀幣,與銀比索就是一比一的兌換關係。這時代的4比索銀幣=1皮斯托爾金幣=1金鎊=1金路易。也就是說,這些柚木等於賣了4000英鎊!這可絕對是好價了,之前出價最高的纔給到了12200比索。
施耐德雖是有些迂腐,但總還是見過世面的。可這次不知怎麼,被那個掌櫃一通忽悠就瘸了。跟着掌櫃去了趟迪西福商行,一瞧規模可信,就迷迷糊糊收了定金簽了合同,又稀裡糊塗地讓人把木料都運到不遠處的另一間倉庫去了。
結果,回頭再到弟媳婦商行去結餘款時,一回身……就把人家的絕世孤品“路易月下追歐根”梅瓶給碰到地上摔碎了!被帶到法院後,法官連拍桌子帶瞪眼睛!最後的結果就是,16000比索沒收着,反而把道袍男身上的160比索都搜出來賠給了弟媳婦商行。要不是幸遇中國同胞,道袍男今天真不知會淪落到什麼境地。
“海隅末學吳仁名,未敢動問公子高姓?臺甫?”
“名字這老長?你日本人?”
“不不不!在下吳仁名。堂堂華夏之裔!”
“噢……”
吳仁名?無人名?靠!你編這破名唬唬老外還行,中國人一耳朵就能聽出是假名。榮兵不以爲然地一笑……
“我姓羅名賓,你說的臺……啥?”
“噢,還未請教公子表字。”
“表字?噢,就是字吧?我……嗯……字穿越。”
“好字!好字!‘嵩陽雲樹伊川月’,公子果然雅緻高量名士風範。”
“松陽雲樹已穿越?松陽和雲樹是誰?他倆穿哪個朝代去了?”榮兵肚內好笑地在心裡胡謅八扯着。好幾年才逮着個說中國話的機會,親切是親切,卻怎麼感覺比和歐洲人對話都費勁呢?
“兄臺過獎過獎。內個……先生您字啥?”
“不才草字嗯……怡民。”
“行,老吳,咱把客套啥地都收起來,說正事兒。”
“公子賜教。”
“嗯……我有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