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無雙在洞中爲母親守靈三日後,將其屍身陳設在自己昔日禪坐的石臺上。並將枯荷之下的一抔泥土置於其旁,想二位高堂雖生不能同歡,但願死能同穴。
一切妥置後,凌無雙依據母親生前遺願,在一個陰雨綿綿的天,沿着洞壁朝着那極高的洞頂的洞口飛去……
約莫兩個時辰後,凌無雙耗盡最後一絲氣力,終於飛抵洞口。
但卻發現,洞口甚是狹窄,僅能過頭,至肩部便卡住了。
凌無雙心有不甘,想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纔行至此處,怎能無功而返。
於是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忍住疼痛,使力往洞口外擠去。
她突覺自己的身骨竟能自如地收縮,毫無擦傷地出了洞口來。
出得洞來,雖正值陰沉天,但凌無雙久居黑洞中,仍覺強光刺眼,突感眼睛一陣灼痛,忙地踞身低頭,用手來遮。
但覺終不解事,便從裙襬上撕下一塊黑紗系在眼前。而後果覺舒適了不少,目光所到處,雖是灰灰濛濛,也幾近可看清。
凌無雙低頭看路,被驚了一跳,大慶自己先前沒有胡亂移步,原來自己竟處在一座僅能容身的石山之顛。
凌無雙見石山勢孤且陡,並無下山之路,於是休整了一下,運了運功,朝臨近的幾座山峰飛去。
飛過幾許重山後,凌無雙陡見山下有一小鎮,街上商販雲集,你來我往,好生熱鬧,似在趕集。
突又聞得一股細煎慢熬的牛肉清香迎風吹來,一陣飢感渴意竟被勾引了出來。
於是她便下了小鎮來,心想民以食爲天,先饕餮一頓之後,再計別事不遲。
不想凌無雙剛走至大街上,街上的攤主商販如遇豺狼虎豹般,惶恐喊道:“採花大盜來了……”
隨即便慌慌張張地關門閉戶,謝客而去……頓時,一條熱鬧非凡的大街,只見幾隻野狗浪貓蕩在眼前,間或幾聲鳥鳴雞叫。
凌無雙大爲不解,衝街坊四鄰喊道:“誰是採花大盜,你們……你們都給我滾出來看清楚了,我是凌雲……”
凌無雙突地收住了口,恐暴露了身份,招致麻煩,便當即改口道:“我是個女的,怎麼可能會是採花大盜?”
一番解釋過後,凌無雙發現並無成效,家家戶戶仍是閉門不出,毫無動靜。
她本想找家客店,大快朵頤一頓,不想卻吃了閉門羹,想來甚是惱火。
她又向前走了一段,隱約聽見前方一陣“鐺、鐺……”的敲擊聲傳來。
她加快腳步迎了上去,發現是一鐵匠正在竈旁打鐵,見其旁有一桌椅,便過去坐了下。
見有客至,鐵匠問道:“敢問客官是要鑄刀還是鑄劍?”
凌無雙回道:“你不怕我?”
鐵匠笑了兩聲,回道:“你不怕我,爲何我要怕你?”
凌無雙道:“不怕我便好,我已三日不曾用膳,趕快給我上兩斤牛肉來。”
鐵匠笑道:“這位客官想是弄錯了,我這是鐵鋪,不做酒水肉食生意。”
凌無雙將手中寶劍往桌上一拍道:“那可就是你的事了。我遠道而來是爲客,你理應盡幾分地主之宜。”
鐵匠笑了笑道:“姑娘聲音綿柔似水,話語卻是句句逼人,不過鐵匠我還就吃你這一套。正好我也還未用膳,姑娘稍等片刻,我去去便回。”
凌無雙只見他從後院取來一隻雞,用剛鑄好的一把菜刀將其宰割,放了血,然後浸入一鍋熱水中。
隨後用菜刀挑出,隨即左手亦取了一把菜刀握在手。只見那隻雞在他兩把菜刀的揮舞之間不斷翻滾,速度極快。
頃刻間,那隻雞的毛皮被脫了去,並且腹中內臟也已分割完畢,相繼落入了事先擱置好的碗中。
之後又取了一根鐵棒,穿過雞身,放置竈下烤了起來。隨後又在竈上架起蒸鍋,將內臟置於籠中蒸了起來。
見鐵匠上下其手,雙管齊下,看得凌無雙眼花繚亂,目不暇接,驚呼此功!
不久烤雞蒸髒皆上了桌來,只見那鐵匠只細細的在上灑了一層鹽道:“大功告成,姑娘請用!”
凌無雙湊鼻一嗅,一股清香撲面而來,比起先前聞到的那股牛肉清香,有過之而無不及。
加之嚐了一口,更覺色香味俱全。
於是凌無雙大讚道:“此雞除鹽以外,未放任何輔料,卻能如此清香美味,加之先前的一套精彩做功,可謂‘天下第一雞’也!”
凌無雙嘴裡邊嚼邊忙不及地又道:“俠士竟有如此手藝,何須還以打鐵爲生。”
“莫如開家客店,金子招牌一豎:‘天下第一雞’!那隻怕是戶限爲穿,食客不絕,賺得倉滿鉢滿哩!”
鐵匠謙道:“姑娘說笑了,三日未進食者,只怕是食土也有味了!”
凌無雙聽後羞了一下,沒有作聲。
那鐵匠又續問道:“姑娘爲何蒙面?”
凌無雙本想如實相告,卻又怕說來話長,於是謊道:“我……我面相醜陋,恐會嚇了別人,故而蒙了面。”
凌無雙吃着又想到了一事,便問:“此處中人,爲何見我都稱我爲‘採花大盜’,唯恐避之不及?莫非我蒙了面,亦能嚇到他們?”
鐵匠笑了笑道:“姑娘多慮了,他們說的採花大盜形同姑娘,但聲音卻有不同。”
“此人性也不壞,她從不殺人奪命,只是槍掠財物而已。每隔一月兩月的便會來一次,也沒有準信。”
“因爲那人是個女的,大夥想此女愛財如男子愛色,便將她戲稱作了‘採花大盜’。適才大夥定是將你誤認了,故而纔會那般慌張逃散。”
凌無雙問道:“那你就不怕那人搶奪你的財物?”
鐵匠笑了笑:“聽聞那採花大盜要來,我之所以仍舊能悠然在此,那是因爲我除了幾塊破銅爛鐵以外,再無長物,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正是此理!”
凌無雙道:“依你先前的刀法來看,也非等閒之輩。既是懷器在身,如何讓那邪惡之徒興風作浪,爲非作歹?如此偏安一隅,坐視不理,豈是俠士所爲?”
鐵匠笑道:“姑娘言過了,我乃一介平民,會得一招半式的殺雞之術,怎敢謂之刀法。古語有云: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鄙人是爲後者也。”
凌無雙聽之也不無道理,自己以己度人,難免有些過爲已甚了。
但又想:物不平則鳴,今遇此事,自己豈能袖手旁觀。
於是又問鐵匠道:“你可知那‘採花大盜’的巢穴安在何處?此害不除,民無寧日,我有意端之。”
鐵匠搖了搖頭道:“在下不知。但算來那採花大盜已有兩月餘沒有造訪此處了,想必最近幾日,她便會前來此處搜刮財物。”
“姑娘若真有其力爲民除害,何不在此多住幾日,待她前來,以逸待勞而降之!”
凌無雙聽罷,高興道:“妙哉此計!那我就依你之言,在此小住幾日,待除了這採花大盜之後,再做離開不遲。”
凌無雙遲疑了一下,難道:“只是此處客棧,見我紛紛閉門謝客,叫我這幾日身寄何處是好?”
鐵匠回道:“如若姑娘不嫌棄,我內院還有一張空置廂房可供歇腳。”
凌無雙忙回道:“不嫌棄,不嫌棄,有個安身之處便好。”
凌無雙心想再髒再破,也總比那又冷又溼的凌雲洞底好很多。
隨後凌無雙又突聽鐵匠問了一句:“如若不偶遇此事,姑娘是要忙着趕往哪裡啊?”
凌無雙突聽此問,頓時蒙了一下,自問道:“對啊!自己如若不遇此事,是要趕往何處去?回凌雲山?去報仇?聽母親遺囑,找人嫁了?”
想不明白,一時沒了主意,便又問鐵匠道:“敢問小哥,貴地是何處?離黔州凌雲山有多遠?”
那鐵匠聽凌無雙提起凌雲山,突地驚了一下,隨後回道:“此地乃湘西邊,離黔州不遠。”
“只是聽說凌雲派早已被太陰教所滅,其山自也是被太陰教佔據了。莫非姑娘是要去凌雲山?”
那鐵匠殷勤勸道:“那可萬萬使不得。如今的黔州大地,皆爲太陰教所佔。”
“聽聞那太陰教皆是極陰極寒的邪惡之徒,見男的便殺,見女的便用妖法將其陰化,爲其賣命。你切不可自投羅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