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那將戰車籠罩着的蒼焰越燒越大，黃天聖人的身影很快就徹底消失在其中。
那無數的黃巾青壯先是難以置信，然後則是發出着大片大片的哀嚎哭聲。
“不！聖人！！”
“快救聖人啊……”
“黃天聖人爲何要舍我等而去？”
……
無數黃巾青壯就如此棄了兵器，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着恭送黃天聖人。
此前那無數黃巾青壯沖天的戰意，轉瞬間消弭得不見分毫，僅剩響徹着穎水的哭聲。
而隨着朝陽完全被“吐”了出來，戰車上的蒼焰漸漸平息的同時，那被無數人注視着的黃天聖人似是隨之頃刻間化爲灰燼，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
蒼穹，也不復一絲黃，惟有大片大片澄清的蒼。
這種種的跡象，莫說是黃巾，便是原本在劉備身後列陣的漢軍也是不禁明悟了什麼，一番浮想聯翩後，目光狂熱地看向着劉備的方向。
天命！
還有能比這更能直觀地表明什麼纔是天命乎？
縱使與光武帝的降下天火覆滅敵軍，也是不遑多讓了。
軍陣之中，不知是何人不顧軍紀地大呼了一句。
“天命所歸！”
霎時間，無數漢軍就似是暴動了一番，自發地跟着不斷齊呼了起來
“天命所歸！”
“天命所歸！！！”
十萬人齊呼，聲勢之大，足以讓江水震顫。
這一刻，以着兩軍之間爲分界線，卻似是形成着一幅畫卷，一側歡呼一側哭泣。
那人心所向，令劉備渾身的雞皮疙瘩不自覺地起來，看向李基的眼神中首次流露出一種驚懼之色。
所謂天命與人心，也不過是子坤的掌中玩物罷了。
輕易間掀起了聲勢浩大的豫州黃巾，又反掌間讓太平道這十餘年所積攢的名聲，盡數成了劉備腳下名爲“天命”的磚頭。
‘多智近妖……’
劉備腦海裡浮現了這個念頭的同時，驟然爲當年自己一時聽信涿縣城中稚童所傳的大賢流言，前往郊外拜訪李基而倍感僥倖。
若當年生出了一念之差，讓子坤爲他人臂膀，吾又該如何與子坤相抗？
‘或許，果真存在天意也不是不可能……’
劉備眼中驟然生出了一絲明悟，喃喃地說着。
“子坤，便是吾之天意所在。”
而在劉備還在愣神之時，李基則是小聲地提醒道。
“主公，該出言招降那些黃巾青壯了。此刻招降，這些黃巾青壯必無反抗之心。”
劉備定了定心神，看向李基的臉龐驟然流露出了一個笑容，看得李基一時都有些莫名其妙。
旋即，劉備高聲開口道。
“爾等且聽着，吾念在爾等乃遭妖人蠱惑而投身黃巾，非本意而行賊寇之事。”
“如今，妖人已遭天譴而亡，汝等解黃巾，棄兵器，此前所爲既往不咎，而負隅頑抗者，殺無赦。”
面對着劉備的命令，近乎所有的黃巾青壯麪對着逼近的漢軍都選擇了不再反抗。
以着宗教爲凝聚力而組織的兵力，信仰崩潰的瞬間，就註定了他們的消亡。
那種種的異象以及黃天聖人當着無數雙眼睛消亡前留下的命令，足以瓦解近乎所有黃巾的反抗心理。
極少部分不願接受現實，又或者是極度的狂熱信徒，則是選擇當場自戕，期望死後能繼續追隨黃天聖人。
這一幕，看得站在戰車旁僞裝成普通錦帆賊的甘寧，滿眼的不忍與唏噓，喃喃地說着。
“都是些好漢子，是我甘興霸對不住你們……”
在下令大軍接受那超過十萬之數的黃巾青壯歸降之餘，劉備與李基也走到甘寧的身旁，聽到了他的自言自語。
李基揮了揮手，讓左右讓出了一定的距離後，安撫道。
“興霸無須心有負擔，你號召黃巾成勢的本意本就是避免饑荒蔓延，已是活人無數，些許的犧牲終歸是難以避免的。”
“是，侯爺，我亦明白此理，但終究是我負了他們的追隨……”
頓了頓，甘寧驟然單膝朝着劉備跪下，懇請道。“主公，我有一不情之請，能否儘可能地善待這些青壯。”
“放心。”
劉備連忙將甘寧攙扶了起來，溫聲道。
“他們是漢人，也是大漢的子民，備的一生之願便是讓漢人安居樂業，自不會落下任何一人。”
甘寧紅着眼地站了起來，這才覺得心裡好受了些許之餘，再度開口道。
“侯爺，那些自戕而死的青壯，不知能否給我一個名單。”
“爲何？”李基問道。
“我愧對了他們的追隨，一時所能想到的便是私下一一補償他們的家人了。”甘寧嘆息着說道。
李基本想再勸阻一句，但注意到了甘寧的眼神，卻是放棄了這個想法，轉而答應了下來，道。
“好。”
即便如此必然會多費些人力物力，但於情於理，李基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而隨着甘寧的情緒漸漸平復後，劉備的目光忍不住看向着一旁那輛原本被蒼焰焚燒了一遍的戰車，不解地問道。
“興霸，吾有些疑惑那蒼焰焚車是如何引起的？並且興霸是如何僞裝出人在大火中化作灰燼的假象的？”
甘寧組織了一下語言，答道。
“此前侯爺派人送來一物，讓我提前在戰車塗抹了一個遍，且提前在戰車底座藏了一個衣物相同的稻草假人……”
“趁着那天地昏暗之際，我將稻草假人置於原本所站位置，自己則是換了衣物提前跳下了戰車。”
“至於爲何是蒼焰……”
說到這裡之時，甘寧也是滿眼的不解，下意識地看向着李基。
李基對此，忍不住笑了笑。
這個蒼焰無疑是神來之筆，也是徹底壓倒了無數黃巾青壯的最後一根稻草。
旋即，李基讓甘寧先行下去休息，調整一番心態後，再迎着劉備好奇的目光，低聲地解釋道。
“主公，有許多不同的東西焚燒之時，火焰顏色各不相同。”
“而蒼焰，實乃是塗抹在戰車各處一種名爲‘磷’的東西所燒出來的顏色，也便是《淮南子》之中‘老槐生火，久血爲磷’中的磷。”
劉備一時有些啞然。
《淮南子》這書，劉備也讀過，但卻是如何都想不到蒼焰竟是其中所說的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