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投入數萬大軍，近百臺攻城機械的攻擊，就這樣失敗了。
在劉備選擇撤退之後不久，盧植與董卓也選擇了退卻。最後則是宗員。也因爲這個原因，他損失的兵馬比前三者都多。
功勞沒有撈到手，損失的卻不少。也難怪護烏桓中郎將的表情難看。甚至在回營的路上挑釁了劉備。
“——你不是說張角死了嗎？！”
如果張角沒死，他也不會進攻。如果他不進攻，就不會損失慘重。推卸責任一直都是官僚們最喜歡用的招數。從古至今都是如此。從宗員說這話的熟練度看，他絕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只是很可惜，劉備不是他能隨便拿捏的下屬。
背黑鍋可以，沒問題。他的下屬犯了錯，他會背到自己身上。
比如自己的兩個義弟。關羽的傲慢得罪了哪個士人，他會代他去道歉。三弟喝醉了酒，打了人，他也會道歉。
他的門客們，學生們也一樣……當然道歉完回來之後，義弟，門客，學生怎麼被他揍得半死則是另一回事。又或者之前，代他的老師盧植向宦官行賄，這同樣是給老師背黑鍋。
但是。
他。
宗員。
他以爲他是誰？
他覺得自己與人爲善就等於自己好欺負？
劉備的面色變得很平靜。
“宗中郎，喝醉了麼？”他看着宗員，然後這樣問。
宗員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不少。
他很難想象，之前一直一副溫文爾雅模樣的劉玄德，在一瞬間能變得這麼嚇人。
另一側的董卓也一樣感到驚訝。
雖然他知道，能在幽州邊郡做出這麼大一番事業的人，肯定有足夠的手段。否則就算公孫瓚罩着他，也早就被人吃光了骨頭。但是劉備的變化，還是讓他覺得驚訝。
不過馬上。
“哈，宗中郎大概沒喝醉。只是被礌石砸了腦袋。”董卓毫不猶豫，選擇站在劉備這邊：“之前出戰說好了的。見到張角就撤。你自己做錯了然後怪別人？”
“你，你們……哼！”
眼看着兩個人一唱一和。宗員手指了指。
原本劉備還以爲，他會繼續搞不清身份的說一句：“粗鄙武夫”來着。不過到最後，他只是：“哼。”了一聲，然後就策馬加快速度離開了。
“你得罪他了。”董卓歪着頭，對劉備說。
“董中郎不也一樣。”劉備平靜的回答。
說完之後，兩人相視一笑。再沒就這個話題討論半個字。
……
回到軍營後，劉備得到了答案。
和他想的差不多。四面城牆幾乎在同一時間出現了四位大賢良師。再然後城牆上的黃巾軍就瘋了。漢軍也就敗了。
“假的！這是替身！”
最蠢的那個護烏桓中郎將，得意洋洋的說出了傻子都知道的結論。
“這樣一來，就算張角死了，有替身在這裡恐怕也……”盧植沒有理他。他已經聽說了這位同僚與自己弟子的衝突，並且決定以事實說明自己的立場。
“不會的。”劉備平靜的回答：“身體可以僞裝，頭腦卻不行。張角對黃巾軍的貢獻有兩樣。第一是信心與士氣。第二是他的智慧與統領軍隊的能力。
前者替身可以僞裝，後者不行。
而在失去了後者後，黃巾軍自己也會反映過來。替身就沒用了。”
“但是張角他……”董卓皺着眉，看向劉備：“你還是堅持張角要死了？俺見到的那個張角身體很好。哦，可能他不是真的張角，只是替身。但俺沒辦法認出來對不對？”
“的確是這樣。”劉備微笑着搖搖頭。再然後幾個人商量了半天。還是商量不出什麼。
宗員嚷嚷着就這麼算了。等皇甫嵩和朱儁蕩平了河南的黃巾軍，讓他們來援助。董卓則不耐煩的說要繼續進攻。徵調更多的民壯做炮灰。
盧植有些拿捏不定。他看看劉備。他原以爲劉備這時候該說話的。但是劉備什麼都沒說。
於是盧植也什麼都不說。直到董卓和宗員離開。之後，就像他想的一樣，劉備開口了。
“我遇到的張角，應該是真的。老師知道，我曾經和張角有過交往。”
“嗯。”盧植點點頭。他與劉備一直都有通信，自然知道這些。
之前的張角是豪門的座上賓。即使十常侍都與張角有着交流。而現在張角成了大漢最大的叛逆。所以無論是誰都不想承認自己認識他。就算認識也要裝作不認識，不給其他人找麻煩的藉口。
劉備這樣做，盧植很滿意。他點點頭，繼續聽劉備爲他分析。聽聰明人說話總是種享受。
讓他萬分驚訝的是，劉備的下一句話並不是給他解釋，而是說：“弟子想去一次廣宗城。”
“現在？”
“現在。”
再然後他們的談話就結束了。
盧植很想要他的弟子改變主意。但是他也知道，劉備的心意非常堅定，只要認定的事情，就無論如何都不會改。
他能做的，只有祝他的弟子好運。
千萬不要被黃巾軍抓住了。
這種情況下，被黃巾軍抓住還不如自殺。
他同時也有些好奇，爲什麼劉備要在這時候去見張角。
他隱約有種猜測，或許劉備與張角的交情比他想的更深。當然，盧植也並不太在乎這個。或許是因爲喜歡自己的學生，所以他不管做什麼，盧植總能從這些事上看出好來：
“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玄德在沙場上與張角搏命，可以毫不顧念舊情。在聽說張角病重後，就不顧一切的去看他。這是真正的賢者才能做到的事情啊。”
在劉備行禮，而後離開他的營帳後，盧植忍不住這樣感嘆說。
某種意義上他沒說錯。但是微妙的偏差了方向。
劉備殺張角，與他認爲的指責，對漢帝國的忠誠完全無關。而劉備去看張角，也與他們之間的交情關係不大。
雖然是師生。雖然相互間的交流非常多。但身爲儒者的盧植，終究難以完全理解劉備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