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飛是真的猜不到還是裝聾作啞，無從得知，現在糾結這件事已經沒有意義了。
陳益判斷對方當時肯定有過疑問，但兩萬的誘惑蓋過了疑問，讓他不願去細想不願去多問，只要有錢拿就行了。
惡性犯罪距離普通人還是過於遙遠，誰也不覺得會那麼倒黴發生在自己身上。
當前，嘗試去挖有關嫌疑人的線索纔是重點，方向就是兩人的那幾通電話。
縣局已經問過，姚飛無法辨別嫌疑人口音，像江州人，但肯定不是本地人，
嫌疑人也沒有提自己的名字或者稱呼代號，只知道是男性，年齡不是很大，不超過四十歲。
「姚飛，你聽清楚我的問題，認真思考。」此時陳益開口，「那個人在和你打電話的時候，是否有某個詞語或者某句話指向他所在的地點，或者指向某個明確特徵。」
姚飛回答的很快：「沒有。」
相關問題，縣局警察早就不知問了他多少遍，能說的都說了，他實在是擠不出新的東西來。
陳益：「不着急回答，你好好想想。」
姚飛一臉爲難，但也很聽話的回憶起來，幾分鐘後給出的相同的答案：沒有電話內容真的很簡單，嫌疑人在電話裡只說重點並沒有閒聊一些有的沒的，
想要根據電話內容縮小排查範圍甚至掌握嫌疑人特徵，根本不可能。
陳益沒有放棄，循循善誘加以引導，有些信息對方以爲無用從而忽略，但對辦案人員來說，很有可能是撕開口子的關鍵。
談話持續了二十分鐘。
「背景音呢？電話那邊很安靜？」陳益提到這一點。
背景音，是打電話的人最容易忽略的音頻，就算當時聽到了什麼，掛掉電話後立馬就忘了，因爲人在打電話的時候注意力全在電話內容上，無關信息很難留下印象。
姚飛下意識道：「很安靜啊，我記得很安靜————呢。」
他好像想起什麼。
見狀，陳益沒有出聲，以免打斷對方的回憶，模糊記憶的捕捉就在一瞬之間，能不能想起來是未知數。
很多人明明確定記憶存在但就是死活無法提取，這種情況很常見。
皺眉沉吟良久後，姚飛說話了：「好像有什麼年中慶典——記不起來了，什麼馬大年中慶典。」
「馬大年中慶典？」
陳益看向身邊的李木偉，對方是本地人。
嫌疑人給姚飛打電話的時候已經在準備作案了，既然準備作案，位置距離大田村不會太過遙遠，最起碼不會離開縣市。
李木偉奇怪：「馬大年中慶典？沒聽說過馬大這個地方啊。」
姚飛尷尬了：「那可能是我聽錯了吧。」
陳益不認爲是聽錯，【馬大】可能是諧音也可能是部分，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記憶中。
檢索整個城市就行了。
不用陳益說話，何時新已經開始查，效率很快，一分鐘便查到了疑似店面。
「天馬大廈。」何時新說道。
四個字讓李木偉恍然：「天馬大廈啊，我知道，縣城那邊的，得有三十多年曆史了，我小時候跟爸媽進縣城每次都會逛天馬大廈，以前是供銷社。」
姚飛目光也亮了：「好像真是天馬大廈，我小時候也常去。」
李木偉斜了他一眼：「你小時候天馬大廈都快倒閉了，記錯了吧？」
「是嗎？」姚飛相信李木偉勝過相信自己的記憶，「那就是路過，天馬大廈距離縣城最大的超市不遠，也就幾百米。」
李木偉點頭：「對，幾百米路，現如今東購超市是縣城最大的商圈，天馬已經落寞了，少有人去。
供銷大廈，時代的產物啊，看來嫌疑人在打電話的時候，就在縣城的天馬供銷大廈附近，並不在我們雲定。
「天馬大廈—————」陳益默唸了一句，看向姚飛，「聲音是從擴音器出來的吧？」
姚飛吒異：「當然啊。」
他異的是這是什麼問題？年中慶典宣傳不從擴音器出來，難道用嗓子喊？
陳益：「音色怎麼樣，是那種悶悶的，還是那種清脆的。」
「啊？」姚飛無法理解對方的提問目的，不過既然記憶已經成功提取，之後會越來越清晰，「悶悶的，我記得是悶悶的，不清脆。」
陳益微微點頭：「那就是在室內了。」
隔着玻璃或牆壁聽到的聲音對比直接聽到的聲音，區別明顯，前者的音量會減弱變得沉悶，這是因爲反射和能量的減少導致失真，後者無介質損耗，就是原聲。
「聲音大不大？」他又問。
姚飛：「不大。」
陳益給了何時新一個眼神，後者會意，第二次開始檢索。
嫌疑人打電話的時候肯定不會選擇公共場所，被人聽到的概率很大。
不在公共場所，但卻是室內，嫌疑人又不是本地人，進而推斷嫌疑人可能住在賓館。
能聽到天馬大廈年中慶典的宣傳，距離天馬大廈很近，
不多時，何時新把手機遞了過來，上面顯示的是三個酒店的名字，分別是格林豪泰，尚客優以及七天。
通話時間有了，酒店有了，排查酒店當天所有住戶信息，也許嫌疑人就在裡面，找不到的話，再排查一遍相房情況。
如果方向對了，那便是重大突破。
這就是傳統刑偵手段的優勢了，反覆走訪案件相關人，也許對方忽略掉的一些信息，就能讓辦案人員直達案件核心。
最重要的是你得會問，要明確，自己到底想從走訪人口中知道什麼，心中先有方向再去問，而不是問了之後纔得到方向，一個主動一個被動，其中差別還是很大的，代表了辦案人員能力的高低。
李木偉沒想到今天竟然真的在姚飛嘴裡問出了新線索，說實話，有點打縣局程文昊的臉了，不過帝城的專家和縣局的隊長肯定是兩個概念，倒也沒什麼可意外的。
能查到新線索，就是好消息。
姚飛並不清楚自己的回答對警方來說意味着什麼，看幾人的反應不太對，難道天馬大廈有問題？該不會是個賊窩吧？
「今天先到這裡。」此時陳益站起身，「感謝你的配合，半個月之內請不要離開景東縣，我們隨時有可能再來找你。」
他給特案組預定的時間最長在雲定待半個月，半個月內如果沒有突破的話，
就沒有必要再耗下去了。
「好的好的，我不走。」姚飛連連答應，他已經好幾年沒離開過雲定，活動範圍基本侷限在大田村，更別說離開縣城。
走出姚家大門，陳益準備回派出所，給何時新時間對天馬大廈周圍的三家酒店展開住戶排查。
時間，就是嫌疑人當年給姚飛打電話的那一天。
和監控不同，酒店住戶信息保存期限是很長的，早年紙質記錄都需要至少三年，現在電子時代，基本可以說只要和公安局數據聯網的酒店，都能做到永久保留。
三家酒店皆爲快捷連鎖企業，管理正規，查個幾年前的住戶信息不成問題。
既然數據聯網，查住戶信息自然無需去酒店，可通過內部系統直接調取，倒也不必再給縣局打電話了。
雲定鎮派出所。
所長辦公室。
滕江紅泡好了熱茶，茶香四溢，陳益端起茶杯聞其味嘗其香，誇讚了一番對方的手藝。
「陳巡，名不虛傳啊，這麼快就查到了線索。」滕江紅並非單純的吹捧，對這件事，他還是有些驚訝的。
陳益：「運氣好罷了，得虧這個姚飛能把沒印象的事想起來，也算意外收穫線索有了，但能不能查到結果，不一定。
對了，那起打人案最後怎麼處理的？」
閒着也是閒着，他隨口問了一句，純當談資。
滕江紅笑道：「雙方兒女都來了，勸唄，案子撤了，沒賠錢也沒道歉，兩人相當於在所裡參觀了幾個小時。」
聞言，陳益也笑了：「在鄉鎮當警察，有些時候挺無語的，是吧。」
滕江紅給陳益添茶：「習慣了，只要別出大案子，雞毛蒜皮的小事無所謂，
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反正我們就是幹這個的。
此案要是放在帝城，恐怕得鬧到法院吧？我看那娘們大概率報了假警。」
陳益點了點頭：「有可能。」
報假警誣陷打人，遇到脾氣大的肯定不會慣着你，花重金請律師也得讓報警人長長記性。
認知越高，越容易較真。
聊着聊着眼看要到中午了，滕江紅問：「陳巡，午飯咱吃點什麼？」
陳益：「盒飯吧，嚐嚐你們雲定的菜。」
滕江紅：「行，我叫人去一家老店買，味道還不錯。」
午飯期間，何時新將結果交到了陳益手上，去掉女性，去掉青年男女戀愛開房，去掉本地人，鎖定了四名可疑男性。
四名男性皆是江州人，但和景東縣相距甚遠，所以在口音上會有所區別。
幾年前，四人分別在天馬大廈附近的兩家酒店開了兩個房間，一共住了五天。
退房時間，剛好和董慧慧的相親時間吻合。
從景東縣到雲定鎮大田村用不了一小時就到了，可以說這四個人有着不小的作案嫌疑。
案件的調查非常順利，連陳益都沒想到能一下子揪出四個人，說明只要方向對，剩下的就簡單了。
實名開房，這夥人可真夠自信的。
也不能說他們警惕性不夠，警方又沒掌握個人信息，身份證完全可以隨便用，沒必要謹慎過頭提前讓自己過上通緝犯的日子。
人查到了，接下來就是強制傳喚，利用縣局警方所掌握的嫌疑人DNA進行比對，比對成功，傳喚就會變成逮捕。
如何鎖定嫌疑人的位置，麼警有很多種方法，特案組直接選擇了最簡單最直接的。
午飯吃完，何時新分別定位了四人的手機信乍，就在豐城市區。
雲定鎮的上級患政區是景東縣，而景東縣的上級患政區就是豐城。
四人並非豐城人，可能是移居了。
事不宜遲，陳益親自致電豐城市局局長，把當前的情況距對方說了一遍，請求對方分派警力馬上將四人控制，自己隨後會帶着DNA樣本趕到市局進患嚴對。
「沒問題，陳巡放心，我讓支隊長親自負責這件事，不會出任何問題。」對方痛快答應。
特案組的權力很方便，駝查函都省了。
臨走之前，陳益給程文昊也打了個電話，雖說特案組運氣不錯迅速掌握了嫌疑人，但對雲定鎮周邊村子的走訪工作不能停止，閔春梅這個人複雜的很，調查覆蓋面一定要廣。
「嫌疑人？」程文昊有點懵，「怎————·怎麼查到的？」
特案組剛來就找到了嫌疑人，他覺得多少離譜了點。
陳益沒有多做解釋，目前只是嫌疑人而已，到底是不是，還要看DNA的比對結果。
幸虧當年董慧慧把其中一名嫌疑人給開瓢了，留存了指向性證據，否則還得費不少功夫去確定嫌疑。
現在就容易了，萬驗室一進一出，馬上得到準確的結果。
雲定鎮似離豐城市局大概兩個半艦時的車程，中途特案組停靠縣局拿走了DNA
樣本，於下午四點五十分停靠豐城市局停車場。
市局局長距分巴麼偵的副局長已經等候多時。
麼偵支隊的效率很高，陳益之前所提供的四名嫌疑人，此時此刻已經坐在審訊室裡了。
DNA樣本交了上去，等待即可。
辦公室，陳益詢問支隊長上門帶人的情況，後者知道陳益想問什麼，挑重點回答：「以我的經驗判斷，這四個人是有問題的，他們在看到警察的時候出現了下意識的逃跑動作，但很快反應了過來，心裡肯定有啓，應該沒抓錯。」
陳益微微點頭：「辛苦吳支了，你們虧驗室需要多久？」
吳隊長回答：「我們有當前最高效的DNA提取丶檢測丶嚴對技術，已經加急，
快的話兩個小時就能拿到結果。」
陳益：「好。」
審訊不着任，先拿到了結果再說。
晚七點。
敲門聲響起，市局的技術人員拿着鑑定報告走了進來，邊走邊說道：「嚴對成功了，景東縣局的DNA樣本距石耀華吻合。」
石耀華，四名嫌疑人之一，三十六歲。
幾人看向陳益。
陳益站了起來：「感謝諸位，我去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