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黑盡,外面竟然又飄飄灑灑的下起了鵝毛大雪,落到暗紅色的琉璃瓦上,不過片刻,便已積起很厚的一層。
江小牧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是看江這樣的情景,那厚厚的雪,居然泛着白光,本來沒有月色的地面,被照的清晰可見。
“主子,您醒了。”紅兒端着熱水進來,剛好看見正發呆的江小牧。
“呀,真的醒了。”安格婭的聲音也傳了過來,她正坐在她的牀邊,已經開始打盹,紅兒的話讓她精神一震,猛的將頭擡過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說完抱了抱雙臂,有些爲難的看着紅兒,“這下可以將窗戶關上了吧?”
紅兒將盆子放下,摸了摸江小牧的額頭,鬆了口氣,“主子您還不舒服嗎?”
“開着窗那麼冷,怎麼會舒服。”安格婭搶過她的話,起身就要去關窗,紅兒卻忽然攔住了她。
將她一邊往裡面拖一邊笑着開口,“我說姑娘,您就歇歇吧,主子說了,開窗透氣比屋裡加上炭火要好的多。”
“你還信她?她自己都病了。”安格婭白了她一眼,也放棄了要關窗的念頭,重新坐到江小牧的身邊,“你要吃點東西不?”
江小牧將目光從外面收回來,對他們微微的笑了笑,點了點頭。
看見她這樣,紅兒高興的福了福身子,“奴婢已經給主子準備好了。”說完轉身迅速的走了出去。
“我睡了多久了?”
她輕輕的開口問着,安格婭見她這樣,心裡也不好受起來,嘆了口氣,可憐兮兮的看着她,“從天亮睡到天黑呢。”
這話說的不明不白,江小牧也不去問,可能這樣,她就不用去面對那個只有衣冠的葬禮,面對那些告訴她她已經失去方向的東西。
不過片刻,紅兒便端了東西上來,想必是早已準備妥當,端到外面隨時候着的,紅兒的這份心讓江小牧很是感動。
也許她可以不這樣傷悲泄氣,擡眼看了看圍在身邊的紅兒和安格婭,她終於由心的笑了笑,坐在桌前,見紅兒準備的都是清淡小粥就着兩樣口味稍淡的小菜,她拿起筷子,聞了聞清粥的甜味,“紅兒,婭婭,你們吃過了沒?”
“早吃過了,以爲和你一樣睡那麼久啊?”安格婭還是沒心沒肺的,一屁股坐到她的面前,盯着小菜笑着,“這菜味道很好的,是紅兒特意爲你做的呢,花了好久時間呢,就惦記着她的主子醒來要吃東西,一般東西又怕你沒有胃口。”
聽了她的話,江小牧感激的看向紅兒,柔聲說着,“紅兒,謝謝你。”
從未見過這樣的江小牧,紅兒忽然有些難過,她也坐下來,牽過她的手,“主子,這是紅兒應該做的,紅兒只希望您能保重身體。”
放下筷子,江小牧笑了笑,是忽然很開心的笑,她將她的手用自己的兩隻手包住,雖然她的手也很小,但是這樣看起來居然很溫暖,“紅兒,婭婭,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我沒事。”
“沒事就少說話,把東
西給我吃了。”安格婭可不和他們煽情,指着桌上的東西。
江小牧笑着放開了紅兒的手,重新拾起筷子,將碗端到脣邊,忽然一陣冷意傳來,她哆嗦了一下,擡頭望去,只見簾子正微微晃動着。
“還以爲是皇上……”江小牧低低的說着,脣邊浮現一絲笑意,卻忽然僵住,她怎麼就忘了皇上已經……
紅兒急的起身將衣服再給江小牧添了一件,眉目倒立,“主子您先用着,奴婢出去看看是那個不長眼睛的宮女,將殿門給打開了。”說着福了身子出去。
江小牧沒有答話,她的眼裡再次被淚水朦朧,皇上啊皇上,你怎麼就不來了呢?你怎麼就走了呢?
含着淚,她將那一小碗清粥給喝了下去,安格婭要她再吃一碗,她卻怎麼也吃不下,感覺眼皮重的不行,只得重新回到了牀上。
不過片刻,已經再次睡去。
紅兒進來將東西收拾了出去,放下簾子,安格婭拉住她,有些擔心的往江小牧的房裡看了一眼,“她不是剛起來嗎?再傷心也不可能又睡啊。”
將手裡的東西交給守在外面的宮女,紅兒福了福身子,“姑娘有所不知,太醫開的方子裡面有安神的藥物,主子因爲皇上的事情太過傷心了,讓她多休息一下,對身子也好。”
安格婭點頭,這貼身丫頭也真夠機靈的,有了這樣的丫頭服侍着她,她也安心。
窗外的雪漸漸的停了,月亮也露出一點腦袋,將整個大地照射的格外的明亮,那白雪的反光,幾乎要將人照出影子來。
簾子再次動了動,江小牧感覺有些寒冷,她將被子緊了緊,同時縮了縮身子,還往裡面靠了靠,忽然感覺被子被人給拉住,擡眼,卻見一個模糊的人影正坐在她的牀邊。
眨了眨眼睛,她再次看向那人,眉目漸漸地清晰起來,那嘴邊的笑意,格外的溫暖,她渾身一震,蹭的坐起來。
因爲起來的太急,頭暈暈的,眼前也直冒金星,看來是躺的太久了。
江小牧不敢相信的伸手過去,“皇上,真的是你?”
說着緩緩的伸手過去,但是還未摸到皇上的臉龐,已經被皇上給捏住,有些緊,“愛妃,是朕,你怎麼了?躺了這麼久。”
話一出口,江小牧的眼淚氾濫,“真的你,真的你。”
“是朕,愛妃,真的是朕,怎麼了?怎麼哭了?”說着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個一張錦帕,給她小心的擦拭,“愛妃,朕怎麼感覺你瘦了?是不是御膳不合胃口?那什麼時候我們再摘點菜來燒烤吧。”
“你……”江小牧看着他的一舉一動,心裡不知道那根弦被碰到了,流淚不已,都控住不住,她抽抽噎噎的說着,“你不是死了嗎?死了就不要再回來,還讓我看見你幹嘛?”
死鴨子猶自嘴硬,本來已經傷心的可以了,嘴裡卻還是不服軟。
“好了,愛妃,不要哭了。”皇上細心的幫她擦着淚水,“是朕的錯,朕負了你,朕來世一定早早的出現,
好好愛你,好不好?不要哭了,你哭的我的心都碎了。”
“來世?”江小牧眼睛越瞪越大,不敢相信的將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皇上你說什麼?”
“愛妃,不說這個,你怎麼瘦的這麼厲害?”他說着將錦帕放到牀上,挪動了一下身子,將她抱住,“愛妃,朕好想你。”他說着話,居然越抱越緊,“朕怕你把自己照顧不好,愛妃。”
聽着他這樣說,江小牧再也受不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你真的死了,你怎麼就死了。”轉身過去捶着他的胸膛,“你死了還回來幹什麼?怕我忘不了你是不是?告訴你,過了今天,我江小牧又是一個全新的江小牧,你只是過去式,你個殺千刀的,沒良心的。”
也許罵能讓她心裡好受許多,皇上也沒有說話,只是這樣緊緊的抱着她;“既然都選擇了死了,那還來看我幹嗎?你讓我將刺收起來,保護的好好的,然後又忽然扔出去,你是嫌我上輩子死的不夠慘是不是?”
心裡想着上輩子的事情,那不知道怎樣了的父親,她心裡的某個柔軟的地方就像忽然被人給狠狠地插了一刀,疼的她喊不出了聲音。
“愛妃,對不起,朕對不起你。”皇上抱住她,在她的耳邊悲切的說着。
傳入背部的,是寒冷,沒有了原本溫暖炙熱的胸膛,江小牧淚流着,咬着下脣,雙手卻不自覺的垂了下去,緊緊的握住皇上的手,“皇上,不要死好不好?不要死。”
“愛妃,朕是無可選擇的,朕知道負了你,你原諒我好不好?也讓朕死了個安心,好不好?”
江小牧聽着他的話,忽然無從反駁,她不自己有沒有這個權利去責怪別人,她對他的不是愛,而是情,忽然間,愛情兩個字完全分成了兩半,不可能替代的兩半。
“我沒有怪你。”她漸漸收住淚水,“你就像我的親人一樣,再大的怨,也不可能記住的,我只希望你好。”
對,她終於明白了他對她的意義,親人一樣的存在的。
“沒有怪我就好。”皇上笑着,“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愛妃,你要保重,後宮是個明着暗鬥的地方,不要傷着自己,實在不行,就帶着紅兒出宮去吧。”
“你的遺體還未下葬,我不能就這麼走了。”她眼裡再次蓄滿了淚水,“而且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呢。”
“沉底了。”皇上臉上露出痛苦,“我在湖底躺着呢,那裡好冷,水都是冰的,像進了骨頭裡面。”
“什麼?”江小牧回頭看着他,卻忽然瞧見他的臉上也滿是水漬,剛纔還有,還是個美男子的樣子,怎麼現在忽然就變了,臉色煞白,額頭的亂髮溼溼的貼在額頭,衣服好像也是溼溼的,再看他剛纔坐過的地方,果然都是溼了一片。她嚇的身子哆嗦了一下,不敢動彈。
“愛妃,你怕嗎?你怕朕的這個樣子嗎?愛妃。”皇上說着伸手想捧住他的臉蛋。
江小牧看着那冰涼溼透的雙手,還有點微微的浮腫,身子再次一個激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