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瑣事
下河村裡突然傳起了個消息,村民們可全都炸了起來,驚喜中帶着些不敢置信。沒想到村尾江家那腿腳殘廢了的當家居然是個識字的先生,如今想着來教他們村裡的娃兒呢。
“可是真的?那爲什麼之前不說,反倒是現在說起了當先生?”田裡忙活的一高瘦的婦女將手上的泥直接往身上擦了乾淨,伸手拿起田埂上的大嘴茶壺,倒了一瓷碗三兩口便喝了個乾淨。
對面那說話的小婦人看了下日頭,擦了擦汗,說道:“自然是真的,昨日江嬸子不是求了布做百家衣麼,跟幾戶人家都說起了呢。”
“那先生看着也是個斯文的,瞧着便與咱不同。我看是他家的小娘子快生了,想着得些束脩好給她請穩婆坐月子?”一佝僂着背的老婆子也走了過來。
這說法倒是能說得過去,只是這束脩……那些人可是爲難了:“有銀子咱早就將孩子送到鎮上去了,就像村長家一般,哪還會等到這個時候。”
“我看見林嬸子提着雞蛋青菜過去了,你說可是給他家狗剩求的?不如咱也去試試,田裡的菜也吃不完。那家小娘子治病也不多收銀子,該是個善心的人家罷?”
聽這婦人這麼一說,那些圍着的人都覺得是這個道理,紛紛散了去。家裡多少存着些銅錢,今日爲了孩子,拿了出來也不虧。院子裡那母雞多了吃食也多,不如抓了只過去,看着也顯得更有誠意。
村尾的小院子熱鬧了起來,原本採藥回來的谷秋,遠遠看着院子有人進出,還納悶着今日是怎麼回事呢。走去一瞧才知道,這些都是來求着入學的。
村裡的人口也不算多,女娃兒家裡人自是不會送了過來,男娃到了上學唸書年紀的也不多,有些是家裡的幫手離不得,如此一算能收的學生也不過是那十來個。今日這狀況,怕是這村裡人平日日子都閒淡慣了,今日見着有先生便過來湊個熱鬧。聽說這束脩比鎮上的要少,便有人好奇着來看看怎麼個少法,心裡邊思量這要不要給鄰村的親戚捎個信。
“先生,我家狗剩今年正好八歲,雖是皮了些但人卻機靈,這是我家湊了的銅板……”林嬸子笨拙地掏出一小布包,想來裡邊擱着的便是銅錢。她的手有些顫抖,將東西放在了那一同帶來的一籃子雞蛋上,便直接遞了上前,說話也沒了往日的伶俐:“先生莫要嫌棄,我……我家狗剩……”
安親王笑着接了過去,將籃子放在輪子邊上,聽着那“狗剩”二字,咳了一聲掩飾住心中的悶笑,道:“後日便讓令郎過來罷。”
“唉--謝先生謝先生。”林嬸子感激地鞠了個躬,臉上喜氣盈盈。這下好了,原本還擔心先生看不上這點東西呢。
孩子識字有多大好處,他們是說不來那一套一套的。可是大夥兒都知曉,鄰村便是有一娃跟了先生,如今在鎮上當了個小掌櫃呢,每月賺的銀子比他們在田裡忙活的還要多,那不識字的多時到外邊做些粗重的活兒,可差得遠了。
李嬸子歡喜地往回走,正巧見着谷秋進來,忙讓了道,喜呵呵地回了去。
一老漢搓搓手上來,手指上正提着兩條鯉魚,那曬得黝黑的臉上都透着紅了。他看了一下先生身邊的東西,覺得自己這實在是有些拿不出手。他將那魚給拿了向前,憨厚說道:“先生,這是在河裡剛抓上來的魚,新鮮着呢,給你家小娘子補補身子,那束脩……能不能遲一些,我去鎮上換了銀子纔有……”
老漢越說越不好意思了,人羣中有人笑着說道:“陳老頭,不如你直接一天送一條魚過來得了,這可是好東西呢,哈哈。”
安親王看着那魚眼前一亮,他朝着一邊安親妃挑挑眉。安親王妃直接瞪了他一眼,心裡邊知道這人是在得意了,這下倒是不用去釣魚了。
谷秋見那老漢尷尬的樣子,便上前說道:“陳爺爺,這東西緩一緩再送來也不遲,這魚送得正好呢,我家小娘子正要用着。”
她可是知道的,這一條河裡抓出來的魚,正是新鮮也很是肥美,便是送去鎮上時魚兒窒息死了,但少說也還能賣上個十文錢,這天天送的,可是怕吃不消呢。
段雲蘇看着村民送來的東西,好些人家是送了些蔬果,更是有些人狠了心將家中的母雞給抓了過來。段雲蘇不禁感嘆一番這讀書人多是受敬重,村裡邊也不是人人都將孩子送來,畢竟有些父母還是想着這學了也沒用,不如在家種田,但也這掩飾不住平民百姓心底裡對讀書人莫名的追崇。
“娘,還有一事莫要忘了,這學堂要設在何處?咱家裡也沒有地方呢。”段雲蘇向安親王妃說道。
有些年輕的見着段雲蘇走了出來,臉上一紅,他們可是沒見過這麼俊的小娘子呢。這時候一六十來歲的老爺子走了出來,看着樣子似乎在村中也有幾分威望:“我看還是直接同村長說一聲,村中祠堂外邊便有個地方。孩子進學可是好事,想來村長也是願意的。”
谷秋想起了她也曾路過那地方,看着安親王的身子,有些憂慮道:“祠堂那邊的門檻可是不矮,我家先生怕是不方便罷。”
一年輕男子站了出來,模樣周正,雙目有神,看了一眼安親王便說道:“大不了我直接將先生給送進去,咱鄉下人別的不大就是這力氣大。”
事情便是這般決定了,後來村長那邊也送來消息,說那祠堂也會先去準備好,待後日便請先生過去。
村裡的人都散了去,谷秋這纔開始收拾着地上的東西。她最是開心的便是見到了那兩隻雞,想着直接放養在院子裡,可是瞧着外破舊的圍笆放不下心來。這東西到了時辰可是會歸家去呢,直接給跑了可不好,於是便尋來一根草繩子將它們給暫時綁住了。
地上放着的蔬菜,都是菜地裡常見的,谷秋將東西全都撿到了桌上,有些爲難道:“小姐,這麼多的菜咱也吃不完,再放兩日便可是要壞掉了。”
段雲蘇見着上邊有些胡瓜,便拿了起來看了兩下,笑道:“那便將一些醃製了,可以放上許久呢。”
谷秋看着段雲蘇手中的東西,好奇道:“小姐還會醃菜?谷秋怎麼不知道。”
“這點事情有什麼好說的,廚房裡可還有鹽,我做與你看。”段雲蘇進了廚房,直接拿起了刀,手腳利索便將那胡瓜擇去花蒂切了段,洗了乾淨擱在一邊晾乾着水分,見着廚房角落上正巧有個小缸,暗道正好,直接洗了乾淨又將東西一層一層放了進去,灑下了鹽。
谷秋見着自家小姐沒了動靜,好奇道:“這就完了,這麼簡單?”
“自然不是,可要先等着明日倒缸,急什麼呢。”段雲蘇舀水洗洗手,想着方纔見到了那兩條鯉魚,突然之間饞了起來。似乎好久沒吃肉了呢,唉……這可還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也幸好前世過過苦日子,若不然她定是受不住。
所謂由奢入儉難,爹爹和孃親定是不習慣的,畢竟他們都華衣錦食幾十年。
谷秋看着段雲蘇離開的身影,又狐疑地看看那缸中的胡瓜,小姐莫非是在忽悠她罷?哪家的醃瓜這般簡單。這瓜倒也算了,可這鹽比米貴的說法不是說說,若是浪費了便真是可惜了。
小日子過得很是清靜,每日早上被雞蹄喚醒,再到傍晚看那晚霞滿天裊裊炊煙,倒是別有一番景緻。
只是這前提是你得有那欣賞的心思吶,日子爲三餐銀錢而忙活,誰還有心留意這景色。
一早醒來,谷秋便直接去隔壁李氏那借來了鋤頭,在院邊上開着地,倔上了般賣着力,非得弄出兩壟出來。段雲蘇想上去幫一把,卻被谷秋給攔下:“小姐的身子重,這是做不來。明日便是要趕集了,小姐將谷秋曬好的藥材再看看,不知谷秋有沒有混了其他不該有的雜草呢。”
那可是要去賣掉的藥,總不能夾雜着其他不知有害沒害的東西。
段雲蘇垂眸在她那已經紅了的手心上看了看,不再言語。
谷秋雖說是丫環,但卻也不用幹這些髒累的東西,今日這地開出來,這手心怕滿滿是水泡了,自己還是先去爲她找來些消腫止痛的藥草。
院子裡,安親王妃仔細地看着谷秋拿出來的菜種,上去幫忙將東西給種在了弄好的地上。段雲蘇攤開那些草藥,檢查着裡邊有沒有摻雜着其他的東西,後有整整齊齊地碼在一起;那些切開了曬成乾的藥材,便尋來一個小布袋仔細裝了起來,綁在一堆等着明日送去鎮上。
安親王也推着輪椅出了來,眼睛盯着天空許久都不見動一下,段雲蘇有些好奇地跟着擡眼看天。只見那蔚藍的天際時不時飄過一朵白雲,並未發現其他東西,便道:“爹爹在看什麼呢?”
安親王被叫回了神,有些尷尬道:“我這是在想要給那些學生教些什麼呢。”
段雲蘇聞言一笑,沒想到父親在朝廷之中敢大膽謀略,今日卻也會爲這麼小的事情糾結:“自是先教他麼自個的名字,他們父親的名字,然後在教那些單個常用的字語。”
村裡的娃家裡大多難以支持着他們唸書到科舉那一步,這些實用的字倒是該先認下。
“父親也是這般想,只是如今手上連本書都沒有,兩手空空當起了先生,可真是有些好笑了。”
段雲蘇也想象了一下安親王教書的樣子,“噗哧”一聲笑了:“爹爹經綸滿腹,大不了明日叫谷秋買回筆墨,將東西都寫了下來。”
安親王無謂一笑,只是笑意卻是不達眼底。這便是囊中羞澀的日子,滋潤地過來大半輩子,終是落魄了一把。下河村裡消息閉塞,許久未聽聞京中消息。不過想起離開之時他與趙方的交代,心也放了下來。這事不可能這般快便有動靜,還是耐心等着罷。
現在他最憂心的便是辰兒了。
“雲蘇可爲孩子想好了名字?”安親王的眼光放柔,不管去到哪裡,生活總是要有着期待。
段雲蘇的身子一頓,又想起了躺着的趙賀辰,心裡邊有幾分無奈:“這可是要等父親拿主意呢。”
在這裡,一向是家中長輩起名,她們女子也只是能起個小名。若是辰辰醒了,倒還可以多個想法……
第二日很快便來了,天還沒亮呢,谷秋的房裡便亮起燈來。段雲蘇聽到聲響坐了起來,纔想起今日是要趕集。從這下河村到鎮上的路可不近,爲了趕上早上的集市,村裡的人都是極早起來的。
“小姐怎麼不多睡一會,這裡谷秋收拾便可以了。”谷秋將平日繡的針線活仔細疊了起來,用一布整齊包住放在一邊。又走向了放置藥材的地方,將東西都捆好了準備帶走。
院外傳來蟋蟀蟲鳴聲,不時伴着警醒的狗吠聲。段雲蘇擡頭看着窗外一顆星星,院子裡似乎還被霧溼透:“我也真想出去一趟呢,見見這鎮子是什麼模樣。”
谷秋不贊同地說道:“那也要等小姐將小少爺生了下來,外邊的鎮子也算不上繁華,不過是比村裡邊多些人罷。”
見過京城熱鬧的,再看那小小的鎮子,實在是算不得什麼。
另一邊屋子的燈火也亮了起來,只見安親王妃披着衣裳走了出來,見着段雲蘇也不驚訝,孕婦睡眠本來就淺,待會再將人叫回去歇息便是:“今日可也是跟林爺子的牛車?”
村裡有牛的人家啊不多,這林爺子家裡田地多,兩個兒子在鎮上幹活,每年的收成倒也算是不少。
“是呢,我可是要先走了,可不能讓林爺爺等我一個。”谷秋說完直接將東西給帶上,雙手提着藥材,背上裝滿繡活的小包袱便要出了門去。
安親王妃有些擔憂地跟了上前,谷秋卻是回頭一笑:“小姐夫人趕緊回去休息,我賣完便能回來。”
自己已經去過鎮上兩次了,每次見着主子這般關心的眼神,心裡邊總是暖乎暖乎的。患難見真情,往日她也怎麼敢這般隨意同小姐說話。
院子在村尾,林爺子的馬車可是在村頭等着呢,自己可不能晚了。
谷秋早早離開了,段雲蘇去到廚房裡開始弄些早飯。安親王妃一把將她抓了出來:“你這挺着身子連火都點不了呢,怎麼做早飯,還是讓孃親來罷。”
原本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物,現在要淘米下鍋依舊顯得有些笨拙。段雲蘇尋來昨日村裡人送來的苞米粉,打算做着個簡單的苞米餅。她直接取了適量的粉,掂量着添了些水便開始攆着,安親王妃看着她利索的模樣,不禁也是好奇了:“雲蘇怎麼會這些雜事兒?”
“雲蘇小的時候便要伺候生病的孃親,做多了便會了。”段雲蘇伸手撩了一下垂下來的碎髮,又繼續着這手中的活兒。
當初還是在將軍府呢,難到連個丫環都沒有,還要主子來幹這些事兒?安親王府想起了她的遭遇,瞧着她臉上粘着的麪粉,很是心疼地替她擦了一下:“雲蘇是個好的,辰兒能娶到你是他的福分,可惜辰兒……”
“孃親別多想了,辰兒肯定能醒過來的。慧和大師可說過辰兒命格貴重,福氣深厚……”段雲蘇說着說着,手中的動作不禁停了下來。
當日慧和大師的原話,卻還有那麼一句,說辰兒的命中劫難相環相生,待解開命道,必是榮華盡享。
劫難相環相生?可不正是麼,辰辰自小便遭了難,到如今還是未擺脫得了。她只願這是最後一遭,以後榮華不榮華她也不奢求,只願一家子健健康康,便是一直呆在這個小小的村落了又如何。
安親王妃從未聽慧和大師說起過趙賀辰的事,今日一聽不禁心中一喜,既是慧和大師說了,那她的辰兒定是會好了起來的。
心裡邊輕鬆了,手中之事都覺得輕巧了:“今早我去看了,昨日送來的母雞,有一隻可是下了蛋呢,我這便撿來給雲蘇做了吃。”
段雲蘇笑道:“孃親可別一直唸叨這雲蘇,爹爹的身子也是要補一下的呢,小心爹爹以爲孃親只對我一個上心,冷落了他呢。”
“好啊,居然敢笑話孃親了。”安親王妃伸手在她額上一戳,笑罵了一聲。
中午十分,安親王妃拿着傢伙正想給菜地澆水,這水倒到了半道纔想了起來,谷秋可是說過中午天氣熱,不能給菜淋水的。她自嘲了一聲,自己可是什麼都不知道,實在是汗顏。
門外傳來叩門的聲音,安親王妃從哪籬笆邊上看了過去,只見一男子正站在那扇舊門之前,面無表情的站立着。
安親王妃疑惑了,這是哪家的人,不知過來作甚?
“可是過來找先生?”安親王妃打開了半道門,疑惑道。
那男子看着眼前這爲婦人,微微一愣,很快回過神來,說道:“我是來求醫的,大夫可是是住在這裡?”
這人約莫二十五六的模樣,棱角分明,眼神炯炯,倒是不同於其他的農家漢字。安親王妃一聽是來找段雲蘇的,心裡邊有些不願意。雲蘇如今可是她的寶,她心裡邊就是感到不舒坦,不願意這些年紀的男子給見着。
只是她也不是那無理取鬧之人,仔細往那人身上一看,便見那右腿之上的褲子已經被撕裂,鮮血正往下流着,上邊草草敷着些藥草,但也沒見這血停了下來。這都成了這樣了還能好好站着,倒是讓人佩服:“趕緊進來罷,先把傷治好纔是正經。”
那男子目不斜視地跟着安親王妃走了進來,又在院中椅子上做好,沉默着不再言語。
段雲蘇聽到王妃的喚聲急忙撩了簾子出來,一眼便瞧見了那院中之人的傷,也便明白了何事王妃叫她所爲何事。
她走了上前,仔細看了一下傷口,只見那上邊正有一個窟窿,汩汩地冒着血,甚是恐怖,便問道:“這是怎麼弄傷的?”
“打獵的時候,被野豬給拱了一下。”那男子擡眼看了一下段雲蘇,眼光微閃着又垂下了頭,不再多看一眼。
野豬可是兇殘得很,沒想到這人膽子倒是不少。段雲蘇進了屋裡拿出剪刀,將那傷口邊上的布料都剪了開了:“這藥是你上的?”
“嗯。”那人應了一聲。
這藥倒是沒有上錯,只是這般大的傷口可不是這麼一味藥草便能止住的,最簡單的法子是先清潔了傷口,如是未發現其他異樣便直接將傷口縫上。只是她卻沒那些工具,如今除了一套銀針,便剩下這些藥草。
“孃親,可否到春桃家借些酒?越烈越好。”
春桃是個是十五六歲的姑娘,她父親是個愛酒的,家裡應該藏有一些。安親王妃見那傷口實在是傷得厲害,也不多說直接去借了來。
也幸好今日春桃在家裡收拾着,沒有跟着去田間幹活。安親王妃不一會便將東西拿了回來,段雲蘇接了過來,先將那男子腿上的東西動弄乾淨了,直接將酒給倒了上去。
只見那男子身子一僵,還能見着傷口上的肉一顫,卻是咬着牙不做聲。安親王妃一邊瞧着身子都跟着一抖。這酒淋在傷口,那可得多疼啊,雲蘇眼都不眨一下便直接下手了,不知道的還以爲這兩人有仇,存心報復呢!
段雲蘇又取來銀針,下手果斷,直接在身上幾大腧穴上紮了進去,那血似乎還真是減了不少。
都說鍼灸是活血的功能,但凡事都有雙向性,能琢磨得透了自是能發現其中的關鍵。
人體四百多個穴位,大體上可歸納爲十四經穴、阿是穴、奇穴三類,而那奇穴指的是未能歸屬於十四經脈的腧穴,又稱之爲“經外奇穴”,對某些病症具有特殊的治療作用。
那男子從未見過這種手法,有些驚訝地看着身上銀針,沒想到那細細長長的針還能用來治病,可真是奇了。
至於藥材。段雲蘇有些爲難了,今早谷秋剛將東西給帶到鎮上,不知家中留着的可還夠用?
安親王妃似乎明白這段雲蘇的擔憂,說道:“孃親早已經將藥材留了一份,就怕着平日有個什麼事,也不用匆匆忙忙地跑進山裡便去。再者想着雲蘇給人看病,備上一份總能用上,如今可都是在那屋裡放着呢。”
段雲蘇鬆了一口去,折返回屋裡仔細看着種類,取了土荊芥、旱蓮草、鋪地黍等物,因時間較緊便粗粗研成粉末,很快便出了來。她來到了那男子身前,將其撒敷在那傷口之上。
那血果真是止了,段雲蘇想了想,還是找來乾淨的布子給包紮了一下,說道:“這位大哥,這些時日可不要碰了水,之後還要換藥,不過你腿傷着可是不便走動。不知你家住在何處?可有人能幫你過來拿藥?”
那人聲音低了兩分:“小娘子叫我傅明便好,我住在後山邊上的茅屋裡,一個人。”
後山的茅屋?段雲蘇想了起來了,原來住的便是這人。這傅明也是外來的人家,不過卻是孤身一人,平日裡沉默不言,但是卻是個打獵的好手。
“如此正好,谷秋每日都上山採藥,讓她順便將藥送給你便是。”段雲蘇將早已拔了出來的銀針歸攏在一起,想着要去用水滾一下消消毒,隨口便這麼說道。
那傅明擡了起頭,眼神微亮,站起身來便想謝過出去了。
段雲蘇一見急忙將人給按下:“你這是想折騰我的成果?好好坐着,等過上一段時間再回去。”
原本這麼大的傷可不宜隨意走動的,但這傅明也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裡,也只有等血止住了在慢慢走了回去,這傷口可是一不小心又會流血的。
傅明將段雲蘇態度堅決,也便只好坐下,這是這呆坐着實在是乾枯,傅明見着那兩隻綁腳的雞,晚上回去的籠子都沒有一個。他又正好見到旁邊有些竹篾,便直接編織起了雞籠。別看那大掌粗得人,這手指可是靈活的厲害,沒一會便見了雞籠底部。
那竹篾是谷秋尋來的,本來想着過幾日便同林嬸子學一學,沒想到她還沒來得及,這傅明倒是把東西做好了。
段雲蘇見着便隨了他去,村裡人都是忙碌慣了,一坐下來反倒是不習慣。段雲蘇直接到方纔放藥的地方,仔細地看了下種類和份量。
父親的腿腳可是依舊要治的,安親王妃一直有按着她給的法子按摩,都這麼長的時日了,她也該去看看情況,在給王爺換些藥。
傅明編織完兩個雞籠,最終還是坐不住走了,段雲蘇瞧着他那一坡一坡的身影,也沒多上心。
申時末,谷秋便從鎮上回來來,手中拿着不少的東西。段雲蘇一見急忙迎了上去,伸手想接了過來,卻被谷秋躲了過去,直接擱在了那小桌上。
段雲蘇好笑地搖搖頭,這事都不讓她幹了,也太小心了罷,村裡的女人哪個不是挺着肚子幹活,到時候生產也沒那麼遭罪。
“小姐你看,這是我買回來的軟布,正好給小少爺做衣裳,這個是個小姐做個鞋面的,小姐腳都浮腫了,做大一些穿着舒服。”谷秋一邊念着一邊將東西放了出來。
段雲蘇看着那筆墨紙硯也是買了回來,拿起來看了看,見都是些最簡單的。這些東西向來都是貴的,也不知要花了多少銀子呢。
安親王妃也過了來,看了一下那買回來的針線,問道:“那藥材都賣了多少錢?”
段雲蘇替她倒了碗水,谷秋直接捧着喝了,答道:“那藥堂的掌櫃直接給了我兩百文,說那藥材正是不缺的時候,所以價錢會低些。不過小姐曬的極好,選得都是藥性好的,草藥也是挑整的乾淨,便給了這些銀錢。我去別家打聽過了,可沒有這個價位。”
段雲蘇點點頭,她也不知道這東西原本值多少,她也沒想到有兩百文這麼多的。
“那繡好的帕子,谷秋做的只有十文錢,夫人的針線好樣式也新,我說了許久掌櫃的纔給到了十五文,買了東西之後的銅板都在這裡,夫人你收着。”谷秋將銅板從腰間拿了出來,全都交了上去。
安親王妃嘆了一聲:“忙活了這般就,也不過是這麼的一點銀子,連半兩都沒有呢。”
段雲蘇淺淺一笑:“算是多了,平常人家一兩銀子便能過上許久呢,我們還懂得采些藥,這銀子可是會越攢越多的。”
想起當初一個打賞都不止這些錢,安親王妃無聲地一嘆。這麼點怎麼夠,她還想着給雲蘇請個好些的穩婆,這坐月子也不能疏忽,定是要吃些好的,家裡邊裡裡外外也都是要花錢。她原本都想着一起去後山採藥算了,只是家裡的王爺不便,雲蘇和辰兒更不用說了,她也不能輕易離開。
她將銅錢擱在了桌上,分成了兩半,說道:“雲蘇也拿着些,總有用到的時候。再者放在一個地方也不安全,你便收着。”
段雲蘇聞言也不拒絕,伸手便想將錢收好。只見眼前突然閃過一道灰色的小身影,一小東西不知從何處蹦了出來,直接蹦到了桌面上,身子一趴便將銅板給蓋了個嚴嚴實實!
段雲蘇被這竄出來的東西嚇了一跳,拍了拍小心肝,定眼一看只見那東西不是其他,正是一隻灰溜溜的兔子。
那兔子還伸着爪子將露在身外的銅板扒拉了兩下壓在身下,睜着小紅眼看着段雲蘇,似乎還有些委屈。
“這村裡何時見過兔子亂跑了,真是奇怪了。”谷秋見着伸手便想將那兔子抓住。
段雲蘇看着那兔子頭上那不同平常的一撮黑毛,試探地喚了一聲:“小黑?”
那兔子耳朵一抖,扭扭身子依舊不願意從銅錢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