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錢?
花小麥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從廚房裡走出兩步,往院牆上張望了一眼。
真是神奇的一家人哪,舊年裡關蓉她母女兩個鬧出來的幺蛾子,使得兩家陷入水火不容的境地,早是撩開手不往來了的,現如今居然還好意思開口借錢?臉皮厚得堪比城牆……人才啊!
她心中存着疑問,還待問得更詳細些,孟老孃卻已是萬般不耐煩地甩手走出廚房,往堂屋裡一坐,擺出一副等着吃飯的架勢,花小麥不願招惹她,也唯有先將手裡的野兔拆去骨頭,切成一寸見方的小塊,拌上蛋清、鹽、小茴香和花椒末子之後油爆成麻香濃郁的一大碗,至於拆出來的骨頭,則丟進瓦罐裡熬湯,借它那股鹹鮮味,正好用來烹煮黃芽菜心。
後院裡的小蔥割兩把,烙一碟焦脆的蔥油餅,半肥瘦的豬肉剁成末在油鍋裡炸成金黃色的丸子,攏共不過半個多時辰,飯菜便俱已齊齊整整地上了桌。
孟老孃慣來是愛吃兩口酒的,因此家中時常備着。是從芙澤縣“孫記”買回來的好紹酒,價格雖貴了些,卻滋味濃厚,基本不摻水,城東小飯館裡用的也是這等貨色。花小麥舀了一角出來燙熱了,恭恭敬敬呈到孟老孃面前,言笑晏晏道:“娘,吃飯吧。”
許是見菜色合口味,孟老孃臉色稍霽,果真扶起筷子來,掀了掀眼皮:“給鬱槐留了?”
“留了,娘只管踏踏實實地吃。”花小麥忙點了點頭,順手將一塊兔肉搛進她碗裡,一面留心觀察她的反應,見她對這等味道重、香味濃的吃食彷彿格外喜歡,便在心中暗暗地記下,略一思忖,便琢磨出幾道菜,盤算着今後給她準備飯菜時。要依此而行。
孟老孃揀些兔肉來吃,又抿了兩口酒,面上顯出兩絲微紅,瞧着和善不少,竟也肯問問花小麥今日在谷縣一切是否順利。花小麥少不得一一作答,覺得她心情好似不錯,便大着膽子將話題再度引到隔壁那不省心的一家人身上。
“娘,關大娘今日怎地想起跑到咱家來借錢?不是早就跟咱家撕破臉皮了嗎?卻爲何……”
她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覷着孟老孃的臉色,生怕捅了馬蜂窩。
可這馬蜂窩嘛……終究還是被她這句話給捅開了
。孟老孃面上那點零星的笑意須臾間消失殆盡。把筷子往碗上一架。發出“格拉”一聲輕響。
“你問我?我怎地知道她爲何會把主意打到咱家身上?臉皮厚的人,我見得也不少了,似她家這般肯豁出命去不管不顧的,還真真兒是稀罕!”
……還好還好。雖然怒氣竄了上來,卻好似還並未曾燒到自己身上。花小麥偷偷地拍了拍心口,咬一下嘴脣:“他家……很缺錢?”
“還不是爲了她家那半死不活的病秧子!”孟老孃又吃一口酒,眼睛一睃,齜牙咧嘴地道,“他家的情形,你也不是不清楚,全家人就只靠着那幾畝薄田過活。人家是沒有你那麼好的命呀,家裡陪嫁的都是上等良田。他那地裡,一年到頭也出不了多少糧食,換回來的銅板,也只夠全家人溫飽而已。如今那關蓉整日在病榻上躺着,請大夫、買藥。樣樣都得使錢……自她生病到現在,這都小半年了吧,他家現下那情景,即便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只怕也不爲過!”
花小麥素來知道關家的日子過得並不富裕,眼下家中再添個病人,捉襟見肘也十分正常。她倒不覺得同情,只是……
“他們在村裡也住了幾十年了,認識的人不少,怎麼偏偏要跑到咱家借錢?”
“能借的不都已經借遍了嗎?”孟老孃愈加不耐煩,撈起筷子把碗沿敲得咚咚響,“左鄰右舍,但凡與她家好的,都拿了錢接濟,頭先欠的錢還沒還呢,他們總不好再次上門,這不就跑來咱家碰運氣了?”
花小麥瞭然地點了點頭,因笑道:“他家弄到今日這地步,也只是咎由自取罷了,娘心裡跟明鏡兒似的,自然不會輕易把錢借與他們。”
她原想着說句好聽的哄哄這不好對付的婆婆,卻不成想,馬屁竟拍到了馬腿上。那孟老孃聞言,眉頭登時立了起來,聲音也響亮了兩分:“你說的都是屁話!莫說我根本不會把錢借給他們,我縱是想借,也得有錢鈔才行啊!鬱槐倒是每月肯拿錢養家,但家裡的花費不低,我手頭也不鬆快,拿什麼借給她?”
說着,便狠狠瞪了花小麥一眼。
這話……說得有些醉翁之意啊……
花小麥心頭立時打了個突,隨即便有些後悔,覺得實在不該主動將這話頭挑起來
。若再說下去,恐怕孟老孃的手板,就要伸到她跟前來了!
……雖說不該隨便對某人進行惡意猜測,但對於隔壁這一戶擁有無限潛力的人家,她還真是有點懷疑,今日關蓉她娘跑來找孟老孃,目的究竟是不是隻爲了“借錢”那樣簡單!
她不敢再將這話題進行下去,趕忙扯出個笑容來:“反正不管他們怎麼說,咱咬定了不把錢借給他們也就罷了,他們總不能上手明搶吧?娘您快吃,那兔肉若是涼了,味道便要打折扣的——啊,您還要不要再吃點酒?我去多舀些出來可好?”
孟老孃擰了擰眉,也沒有在這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只賞了她一記白眼,端起酒碗,憤憤地一飲而盡。
……
晚間孟鬱槐照舊是亥時之後方歸,花小麥一直窩在房中等他,前腳見他進了院門,後腳便奔去廚房內,將特特留出來的菜在鍋裡熱了熱,待他去沐房洗漱完畢,便牽着他在桌邊坐下,捏了一塊蔥油餅遞到他手裡。
晚上回家之後有人預備吃食,這種情形對孟鬱槐而言,實在不常見,偶爾經歷一回,心中便格外熨帖,一邊緩緩地吃着,一邊就笑道:“我觀你臉色好像不錯,今日在谷縣,應是有些收穫吧?”
“還行。”花小麥懶洋洋地應了一聲,“左嫂子領着我和大忠哥去了城裡有名的問梅軒,有點小風波,最終醬料也沒賣成,倒是與別的食肆簽了幾張單子,都是一年的,加上省城和青平縣的訂單,咱們倉房中的那些醬料,應是不必再發愁賣不出去——幸虧我今天去了一趟啊,你猜怎麼着,我在那問梅軒,與城西萬記的東家竟撞了個正着!這要是再晚上兩日,谷縣那地界的生意,只怕也輪不到我了!”
她到底是憋不住,將昨日在城中遇見那高壯婦人買陳米的事,與孟鬱槐說了說,小聲嘀咕道:“醬園子裡,無論做米油還是米醬,都得用上糯米,她卻跑去買那起無人問津的陳米,由不得我不懷疑,她究竟是想用來做什麼。嘖嘖嘖,醬園子纔開了一個多月,若她便以次充好糊弄人,眼見得她那鋪子,也是開不長久的!”
“所以呢,你預備如何行止?”孟鬱槐忍不住笑道,“跑去春風樓拆穿他們萬記的所爲,趁此機會,把生意給搶奪過來?”
“我纔沒那麼閒!”花小麥撇嘴道,“沒憑沒據的事,便唱得街頭巷尾皆知,這不是得罪人嗎?他家怎麼做買賣,是他家的事,我只管照應好自己的生意便罷,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只要她別來尋我的晦氣,我自不會與她爲難
。”
孟鬱槐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就是這麼說,咱們沒必要爲了旁人傷腦筋,做好自己的生意便罷,至於他家是否能長久,與咱們無干。”
“我省得。”花小麥再遞個蔥油餅給他,怕他噎着,又忙斟了杯溫熱的茶。
有那麼一瞬間,她其實很想將今日關蓉她娘來借錢的事,跟他說一說,但轉念一想,卻又覺得不妥。
頭年裡關蓉與她娘二人折騰出來的那檔子事,雖是最終並未能達到任何目的,還落得個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下場,卻終究對孟鬱槐來說,委實不是個愉快的經歷。猜也猜得到,他現在只要一想到隔壁那戶人家,心中肯定就膈應得要命,若不是搬家太費工夫,多半早就不願在這兒住下去了!反正孟老孃擺明了不會借錢給他們,又何必把事情說出來,讓他不痛快?
想到這裡,她便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只揀些無關緊要的話來逗他發笑。兩人在房中說了些閒事,孟鬱槐便勾脣道:“入了三月,這天一日比一日暖和了,那兩畝地也養得差不多。我明日有些空閒,你若也得空,不若咱們就把那番椒種子趁早撒下去,了你一樁心事?”
這種番椒的事,花小麥已經琢磨了許久了,只因見他每日奔忙,便沒有急着說出來,心下甚至考慮着,若他實在沒有工夫,便索性僱兩個人來照應那兩塊地。此刻聽他提起這個,眼睛立馬就亮了,抱住他胳膊連聲道:“真的?咱們明天就能把番椒種下?這可太好了!”
她這樣興頭,孟鬱槐心中便覺得一軟,在她腮邊撫了撫,笑道:“知道你將那番椒看得緊要,我哪裡還敢誆你?這麼大的事,我怎生也要給你辦得週週全全,免得你糟心。明兒一早我便去田間張羅,只是少不得要勞累一日,你需得做些好吃的,犒勞我才行。”
“沒問題沒問題!”花小麥喜得心花怒放,在他臉上“吧唧”響亮地啜了一口,樂顛顛地應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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