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姨怔住,抿了抿脣,吞嚥了一口,說,“沒有,沒有,大概是我記錯了吧。”
暮秋望着陳姨,遲疑了片刻,又把目光投在了陸寧成蒼白的臉頰上。她抿着脣,望着陸寧成的臉頰,心裡痛成一片。
雖然十分鐘之後,陳姨就要求暮秋回自己的病房。但暮秋不停的要求再延遲一分鐘,再延遲一分鐘。呆着的時候,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三個小時。
陳姨望着暮秋凝視着陸寧成的模樣,短時間內是不肯離開的,不由得搖着頭嘆息了一口,說,“暮秋,醫生讓你按時吃藥。藥現在在你的病房裡,我回去給你拿藥,你自己在這裡陪着寧成可以嗎?”
“我沒事陳姨,拜託你了。”暮秋對着陳姨淡淡的笑了笑,目光隨即又回到陸寧成的臉頰上去。
陳姨搖了搖頭,轉身走出了病房。
病房裡少了一個人,頓時顯得冷清下來。暮秋坐在牀邊,目不轉睛的望着陸寧成。
陸寧成的睫毛微微的顫抖了幾下,片刻之後,他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寧成!你醒了?太好了,有沒有感到哪裡不舒服?”暮秋見到睜開眼睛的陸寧成,不由得興奮的開口問道,語調之中還透着關切的調子。
陸寧成皺了皺眉頭,臉上沒有絲毫的神色,遲疑了很久,才輕聲的問,“暮秋,我們現在是在醫院?”
暮秋有些驚訝陸寧成的冷漠,不由得遲疑的開口說,“是啊,怎麼了?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陸寧成搖了搖頭,扯着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但這笑容是帶着苦澀的,輕聲開口問,“暮秋,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裡受傷?你沒有住院嗎?爲什麼在我的病房裡?”
暮秋忍不住的扯了扯嘴角說,“我穿着和你一樣的病服,難道你沒看到嗎?其實我沒有什麼大礙的,你看我的臉色多好……”
她的話說到一半的時候頓住,她望着他的眸子,心裡一陣的慌亂。
那眸子黯淡無光,沒有了往日的色彩。
暮秋蹙眉,瞳孔略微的收縮,抿了抿脣,她擡起有些顫抖的手掌,輕緩的在陸寧成的面前晃了晃。他的眸子沒有絲毫的變化。
暮秋怔住。
“暮秋,想不到我們的婚禮會變成這樣,不過好在我們都沒有事,或許我們應該重新舉辦一次婚禮。”陸寧成扯了扯嘴角,嘴角上的笑容,卻是充滿了苦澀的。“我們總是不能夠一次性把我們的事情做好,還記得我們的旅行計劃麼?一直到第三次才順利的完成。”
暮秋吞嚥了一口,強忍着喉嚨的阻塞感,努力讓自己的聲調聽上去,沒有任何的變化。但淚水卻已經忍不住的從眼眶裡流出來,說,“是啊,反正多舉行幾次婚禮,也沒有太大的關係,關鍵是,你和我。”
陸寧成呼了一口氣,淡淡的笑了笑,自言自語似的開口說,“還好我已經見過你穿婚紗的模樣了,我不覺得還會有哪一件婚紗,比這次的婚紗還要漂亮。”
“你不要這麼說。”暮秋抿着脣,迅速的擡手把臉頰上的淚水擦掉,呼了一口氣說,“這個世界上的婚紗那麼多,怎麼會沒有比那一件還漂亮的婚紗呢?我還要穿更漂亮的,會讓你眼前一亮的那一種。”
“是麼?我不確定……”陸寧成的語調黯然下去,抿着脣說,“我不確定,我還能不能夠看的到。”
“看得到,看的到。”暮秋忙不迭的點頭,剛剛擦拭乾淨的臉頰卻又帶上了淚水,說,“你一定看的到,或許,或許你需要休息,睡一覺,你可以像以前一樣。”
陸寧成扯了扯嘴角,吞嚥了一口,有些茫然的擡起手臂,手掌在空中探索着。暮秋忙不迭的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或許因爲失血過多的緣故,她感到他的手掌是冰冷的。
“還好,我記得住你肌膚,即便只是用觸摸的,我也認得出你。這就足夠了。”陸寧成淡笑着,嘴角有掩飾不住的苦澀。
“你別多想了,不會有事的。”暮秋吞嚥了一口唾沫,繼續說,“一定是你還沒有休息好。你先睡下,我去幫你叫醫生,我去給你叫醫生。”
她有些慌亂的說完,放下陸寧成的手。起身快速的衝出了病房。和取藥回來的陳姨擦肩而過,陳姨回頭有些驚訝的開口說,“暮秋,你該吃藥了,要到那兒去?”
暮秋垂着頭,快步的走過過廊。她不能夠和陳姨解釋,她擔心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只要找到醫生,或許一切還有機會。醫生會告訴她,這一些都只是暫時的,陸寧成很快就會恢復視力。
暮秋含着淚水,對醫生說明了所有的情況。
醫生爲陸寧成做了檢查,他把暮秋獨自一個人叫了辦公室。
醫生辦公室裡,依舊不能夠拜託讓暮秋厭惡的消毒水味道。醫生推了推鼻樑上厚重的鏡框,一雙眸子透過鏡片望着暮秋,說,“是這樣,你丈夫的情況,稍微有些複雜。”
“到底怎麼回事?”暮秋緊鎖着眉頭,有些焦急的問,“他爲什麼會看不見?”
“原因暫時還沒有弄清楚,或許是跟失血過多有關係,也或者是跟他頭部的重創有關係。”醫生的臉頰上是帶着冷漠的神色的,他端起面前的水杯,呷了一口水才說,“但不管是哪種原因,短期復明的可能性都不是很大,所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暮秋怔住,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醫生,遲疑的開口問,“那到底有沒有復明的機會?難道你們已經放棄了對他眼睛的治療了麼!”說到後面,她不由得拔高了語調。
“你先不要激動。”醫生看上去淡然的很,繼續喝着水說,“治療我們是一定會進行的,畢竟救死扶傷是我們的職責所在,我這麼說,只是讓你的心裡有個準備。這種情況,短期復明的機率不是很大。我要說的就這麼多。”
醫生說完,將自己的目光投向了自己電腦的屏幕,顯然不想和暮秋再說多於的話。
暮秋皺着眉頭,肩膀頹然的垂下去。她呼了一口氣,黯然的開口說,“謝謝醫生。”
病房。
暮秋回到病房門前的時候,努力的讓自己的嘴角帶上笑意。就算他看不到,她也不想哭喪着臉見他。
她推門走進去的時候,看到倚着牀頭坐着的陸寧成。他的臉頰轉向窗戶外面,但眸子裡,依舊沒有任何的光芒。
“感覺好點了麼?寧成?”暮秋故作輕快的開口說。坐在病牀旁。
“沒什麼,只是能稍微的感覺到光的方向。”陸寧成扯了扯嘴角,說,“陳姨回去燉雞湯,她說要放一種特殊的材料,還說讓我喝了以後一定能夠看到東西。”
暮秋不由得苦笑,陳姨還真是會安慰人,可是她的法子只對孩子是有效的。
“不管你怎麼想,我對陳姨的雞湯,可是充滿了信心啊。”陸寧成打趣的開口,臉頰上露出的是暮秋熟悉的笑容。
暮秋不禁莞爾,說,“說不定真的有點道理哦,陳姨年輕的時候,可是研究過藥膳的哦。可別小瞧了她。”
陸寧成點了點頭,嘴角依舊帶着淡笑。他拍了拍身邊的牀。暮秋明白他的意思,靠近了他坐。陸寧成抱住了她,很用力。
“其實看不見也沒什麼。”陸寧成樂觀的開口說,“人有五種感知外界的方法,視覺只是其中一種。”
暮秋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只是扯了扯嘴角,但喉嚨那種堵塞感,卻更加的明顯了。
“而且我聽說,盲人的聽覺,是最厲害的。說不定我練習練習,就能夠聽音取位,成爲一代大俠也說不定。”陸寧成的語氣帶着輕快,似乎真的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你的眼睛會好起來的,我剛纔問了醫生,他說,”暮秋頓了頓,不由得有些心虛,但還是說,“他說你的眼睛是可以好起來的,你不要太悲觀。”
“不會好的。”陸寧成有些執拗的說,“我知道爲什麼會這樣,因爲我擁有的太多了。我是個攝影師,對美景有着過分苛刻的要求,我已經看過了太多的美景。同時我又擁有了你,暮秋。上天給了我這麼多,只是從我身上奪走一雙眼睛,其實這事很公平的交易。”
暮秋的眸子有忍不住帶上了霧氣,努力的不讓自己的語調哽咽,說,“你怎麼會這麼想?你得到這一切都是你的努力,誰也沒有權利從你的身上奪走眼睛,誰也不行。所以你一定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