顓頊轉身對檮杌說道:“國中有元冥,你們不用記掛!蟠桃會很重要,不得有失!”說罷便拂袖而去。滿桌的山珍海味寂靜地躺在桌上,像是在看鬧劇一般地仰視着周圍的人。
“你這樣做的目的又是爲何?”依謠衝到釉湮面前,指責着問道。
釉湮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裙帶,說着:“我不懂王姬的意思。難道窮蟬爲了自己的前途和未來,向父王爭取機會,有何不妥嗎?還是說,你們兩個就是壓根瞧不起窮蟬,認爲窮蟬沒本事勝任這次的蟠桃會!”
“我……”依謠顧及到身旁的窮蟬,竟也語塞起來。
“窮蟬。”檮杌走到窮蟬的面前,心平氣和地說道,“這次的確是很好的機會,讓你可以在父王的心目中樹立起自己的形象。只是,你頭一次前往,若有不懂的地方,儘管問我。”
“誰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釉湮衝着檮杌說道,“萬一你故意設計,落井下石,陷害窮蟬怎麼辦?我對窮蟬有足夠的信心,無需你們的關心!”
“二哥,你認爲大哥會是這樣的人嗎?”
“這可說不清……親兄弟也要明算賬,何況如今是牽涉到了王儲之位,那可是……”
“你……”依謠厭惡地對釉湮吼着。
“我心中有數。”窮蟬淡淡地對依謠說道。
“走了。”釉湮輕蔑地從依謠身旁擦肩而過,有意重重地撞開了依謠,大搖大擺地離去了。
窮蟬未多說一言,就跟隨而去。依謠匆忙地喊着:“二……”
“算了!”檮杌扶着依謠說着,“由他去!這一次,辛苦你了!”
“放心,大哥!一旦出什麼事,我會通知你的!”
浩瀚星河籠罩着華胥這片天地。春夜的風和煦地拂過大街小巷,帶來了深巷裡的酒香。一個黑影歪歪咧咧地在街上走着,手中的酒袋無力地傾斜着,滴了一條長長的軌跡。黑影后面兩三丈開外的地方,另一個人影尾隨而來。兩人一前一後,一個糊塗一個清醒地走着。
忽至一座民宅,前面那個醉漢手一揮,不知碰觸了什麼機關,一把斜倚的樓梯憑空出現。醉漢二話不說,兩三下就爬到屋頂,枕着自己的手臂,躺了下來。半晌,樓梯上又傳來了咯吱咯吱聲,一個腦袋探頭探腦地掃視着屋頂。
“我說,這和小時候一點變化都沒有呢!”後面緊跟的那個人走到醉漢身旁,坐了下來,操手拿起醉漢的酒袋就喝。
“后土,你好歹還是給我留點啊!”句龍伸手奪過酒袋,張開大嘴就灌了起來,滿衣襟都被浸溼了。一股股酒氣撲面而來。
“自你登基之後,就很少看你喝得如此了。”
“人啊……不如意之事,十之*。現在唯有這米酒還能隨我心意……難得,難得再讓我放縱一回吧!”
“還是被高辛的事情攪得頭疼?”
“既然決定了留他做質子,這就是我們的代價!只是這個幕後人,始終揪不出來,我不甘心!以爲有了虎族長可以順藤摸瓜,結果倒好,什麼瓜都沒摸着!”
“對手過於狡猾謹慎,又極會擅長隱蔽行蹤,自然查起來需要費些時日。”
“我現在只擔心,下個月瑤池聖母蟠桃會的時候,他們會趁我不在,對高辛下手。”
“你也並非一定要去,找個說辭,我代你去,不就得了。”
“這是我登基後,頭一次代表華胥參加蟠桃會,沒有理由推辭。”句龍又喝了一大口酒,說着,“高辛這小崽子,只能交給你了!”
“任重而道遠啊!”后土笑着搶過句龍的酒,一邊卻又拍着他的肩,示意他放心。
“我爹說,你去找過少昊了?”后土復又說道。
“嗯。”句龍頓了頓,“好像……好像……我誤會他了……”
“你肯化解你和少昊之間的矛盾?”
“總之,以前是我想得太片面了。這件事,不是單純一個人的是非,怪誰都不對,畢竟他們曾經也是建立在真愛的基礎上……只是後來,事與願違。”
“能聽你說出這番話,我很欣慰。”
句龍笑着一拳捶在了后土的背上,兩人心領神會地又各自喝了一口酒。卻在此時,一枚暗器朝句龍飛來。身手敏捷的他將手中的酒袋徑直扔了過去,眨眼間的事兒,就看見酒袋裡面的酒嘩嘩直流,帶着暗器一起墜入了黑暗。句龍一個鯉魚打挺,直直地和后土警備地站着。
“我真要取你的命,你還能站起來嗎?”魔祁琅琊的聲音從對面的屋頂上傳來。太黑了,不足於看清琅琊的面貌。唯有那風中翻飛的黑裳,是千年來魔祁王亙古不變的象徵。
“魔祁王?”后土不解地看向句龍,句龍也是一臉茫然。
“省去了自我介紹的環節。那麼,就讓我們直奔主題吧!”魔祁琅琊說道,“我是來給你們傳遞黃帝消息的。”
“你有那麼好心?”后土質疑着。
句龍卻說道:“什麼消息?”
“黃帝準備在蟠桃會上偷走上青玉書。”
“上青玉書?”后土詫異地說着,“傳聞中的得它得天下?”
“你絲毫不開條件,就告知我們。意圖是什麼?”句龍沉着地說着。
“沒有條件,如何給你們開?”
“天下有這等好事?”后土說道,“你覺得我們會信?”
“信不信是你們的事。”
“等一等!”句龍喊住了正欲離開的魔祁琅琊,“就算沒有條件,你又爲何告訴我們?”
“我願意而已。”魔祁琅琊披風一飛揚,人已經不見了。
后土盯着空空的屋檐角,說:“可信嗎?”
“半信半疑。”
“可有計劃了?”
“走一步看一步咯!”句龍又躺了下去,風平浪靜。不過後土心裡明白,句龍已經開始迎接那場即將到來的暴風雨了。
一個月後,瑤池仙山。
依謠掀起步輦的簾子,俯視打望過去。滿目繚繞的仙氣,如夢似幻,夾雜着瀑布傾瀉而下濺起的水霧,猶如蒙着紗巾的異域女子。令人充滿遐想。恨不得加快速度,早日一睹美人的面目。隨着步輦的緩緩下降,依謠終於身臨其境。她站在步輦外,張開雙臂,深情地呼吸了一口。頓覺暖意四起,體內的污穢之氣竟被排出。
三人跟隨在赴會人羣中,沿着逶迤山路前行。依謠自認爲在蓬萊仙山也小住過幾十年,已有所見識。卻未想到瑤池更是仙外之仙,山外之山。比蓬萊大個數倍,卻因盛會於此,比蓬萊更是熱鬧。剛在步輦所見的銀川瀑布,此時只聞其聲,不見其形。漫山遍野的落英繽紛,如畫中景。偶有花蕊隨風,會落在依謠的肩頭和髮梢。
山路上每隔一定距離,就會有婢女出現,爲其指引仙路。三人來自半山腰處,一位婢女已然恭候多時。看見他們,便素雅恬靜地迎了上來。
“請問,可是北國玄宮的兩位殿下和王姬?”
“正是。”
“正是!”窮蟬與檮杌異口同聲,依謠看了看他倆,檮杌只得後退了半步。
“既如此,請隨我來。”婢女笑臉盈盈地欠了欠身,帶着他們走進了一旁的小道。
“這就是三位的房間。如有需要,可搖房中宮鈴。我們自會有人前來。”婢女恭敬地行禮後,緩緩退去了。窮蟬並未多言,徑直走向了中間的那間房。依謠看了看檮杌,兩人勉強一笑,各自走向了左右兩間房。
依謠推門而入。剛轉身闔上門,就覺得窗外有詭異的影子一閃而過,依謠心中一緊,撐起茜沙窗,四下張望一番,一切正常。暗自懷疑自己或許是過於敏感了。於是低頭轉身,卻在回頭那一瞬,被一個男人溫暖炙熱的吻印上了雙脣。
依謠先是一驚,隨後那人淡雅如草香的熟悉氣味,立馬貫穿了她的檀口。她慢慢閉上了雙眼,雙手緊緊抱着他的腰。如沐春風。
“別打我啊!”句龍鬆開依謠後,立馬抱頭跳開了。
依謠看他那樣,撲哧一笑道:“我爲何打你啊?”
“不知道是誰當初在西江城給了我一耳光的,現在都疼呢!”句龍故意摸着臉,皺着眉頭。
“疼了你幾十年啊?”依謠走過去,一腳踩在句龍的腳背上。句龍立馬驚得瞠目結舌。
“你謀殺親夫啊!不說安慰安慰人家的舊傷,如今居然還傷上撒鹽!”
“誰讓你裝神弄鬼的嚇唬我啊!”
“這是驚喜!我爲你特意準備的,別人想要還沒有呢!”
“誰稀罕啊!”依謠笑着扭開了頭,羞澀的紅暈爬上她的臉頰。
“要見你一面真不容易。好心好意地,還要被你訓斥。如今,做男人難啊!”句龍趴在桌上,使勁兒搖着頭。
“見我很難嗎……”依謠衝着句龍說着。兩人越“爭論”越是歡心,不知道兩人聊到了什麼,依謠竟在後面追着句龍又跑又打。魔祁琅琊只能呆呆地站在窗外的樹蔭下,含情脈脈地看着依謠。連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笑意,已經掛在了他的臉上。
“你不恨她?”釉湮的聲音冷冷地在琅琊背後響起。
琅琊臉一垮,笑容不復存在,“關你何事!”
“確實與我無關,我只是提醒你,別忘了我們來這裡的目的!”釉湮瞟了一眼屋中的依謠和句龍,“不是爲了看別人恩愛的!”
琅琊最後看了一眼依謠,果斷離開。釉湮望着琅琊走遠的背影,憤恨難忍,一掌拍在了身旁的大樹上,咬牙切齒地跟隨而去。粗壯的樹幹上,被烙下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手印。
“上青玉書,真有如此厲害?”依謠剛剛聽完句龍的解釋,不可思議地問道。
“誰人也不知上青玉書究竟是何模樣,但傳聞必定也有依據。”
“所以,你除了出席蟠桃會,更爲重要的是要搶在黃帝之前,奪的上青玉書?”
句龍點了點頭。
“可是,你爲何要告訴我?”依謠神色凝重,“拋開我們的關係不講。你是華胥國之主,而我是北國的王姬,你完全可以爲了華胥的利益一人獨佔!”
“是,我可以。可我不願意!我說過,不希望你有事瞞着我,自然我也不想有事騙你。終有一日,你們也會知曉,到時候我不想你誤會,我是存心防備着你。”
“句龍……”
“依謠,此事我估計檮杌等人並不知曉。你若要告訴他們,我也不會介意。說實話,和黃帝這隻老狐狸鬥法,我也無把握會贏!若檮杌能奪得,也總比落入黃帝手中強!”
依謠轉念一想說道:“那今夜子時,你在蟠桃山口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