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立在懸圃的八角亭上長鳴一聲,亭子中就忽然竄出一股耀眼的烈火。火勢淡去,黃帝的身影憑空出現。釉湮立馬畢恭畢敬地回道:“參見陛下。魔祁王已經擒獲。”
黃帝冷眼打量了魔祁王琅琊一眼,看着琅琊身上佈滿了巫族特有的蠱毒,又看了看站立在一側的釉湮,頗爲滿意的點着頭。黃帝揮了揮手示意釉湮退下。
釉湮卻又抱拳相言道:“我在華胥還發現了貳負。他渾身是血倒在地上,我就把他帶了回來。不知如何發落?”
“他的任務,可完成了?”
釉湮搖頭道,“沒有。”
“那就把他扔到懸圃水牢。”黃帝不耐煩地說着,釉湮應了一聲是,就偷瞟了琅琊一眼離去了。
黃帝則頗爲有趣地看着帶着半截面具的琅琊,“還記得上次你也是被我的人押在這裡,求我放過你的熊樣嗎?”
“我魔祁王何時求過你?”琅琊以他爹的口吻說道,“你還不配!”
“魔祁王啊魔祁王,看來在幽火爐裡的千年歲月,還是沒有磨掉你的棱角啊!”黃帝有趣地側躺在一旁,懶洋洋地說着,“若是我再把你關進幽火爐裡呢?”
琅琊的腦海裡忽然閃過他父親當初在幽火爐裡慘叫不堪的樣子,雙肩不由得顫抖着。
“看來,你還是記得的。怕了吧?”
“我永遠不知道何是害怕!當年我能逃出你的幽火爐,如今我也可以,我想該怕的人應該是你!你那號稱是無人能破的幽火爐,不是依舊被我攻破了嗎?在我眼裡,它就是個撓癢癢的工具!”琅琊不甘示弱地回敬着。
黃帝笑了笑,忍住了心裡無名的怒火。“那就這樣吧。讓我看看,當初你究竟是如何逃出我的幽火爐的。”黃帝冷冷地說着,身後的懸圃卻忽然泛起了巨大的漩渦。荷葉和荷花在水波里打着旋兒,連魚都不能倖免於難。
“不過,我也要提醒你。如今的幽火爐已經不是千年前的幽火爐了。爲了你,魔祁王,我可是在裡面新增了不少玩意。在你可以回味曾經熟悉的同時,還有不少新鮮感。”黃帝放肆地笑開了,“讓我看看你怎麼走出我千年來爲你量身定製的監牢吧!”
琅琊還來不及看清是怎麼回事,身下就忽然冒起了一股烈火。眨眼間,火焰卷着琅琊整個人都消失在了黃帝面前,身後的漩渦也頃刻間迴歸了平靜。黃帝負手而立,悄然地賞着水裡自由來往的小魚,嬌豔欲滴的紅蕖,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釉湮斂聲屏氣地躲在一側,一雙手緊緊捂住了自己因爲吃驚長大的嘴。惶恐的雙眼,無聲地落下了一滴晶瑩的淚水。
依謠死死拽着懸圃的牢門,不住地喊着:“琅琊?琅琊,是你的聲音嗎?”
四周靜悄悄地,什麼迴應都沒有。
“琅琊?有沒有人啊?放我出去!”
“不要再叫了!你只會打草驚蛇。黃帝根本不知道你在這裡。若是被他發現了,我也沒有辦法保證你的安全了。”高幸迎風而來,衣裾翩躚,用青龍盤山挽了一個高高的髮髻。
“高幸。”依謠着急地喊着,“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是琅琊的嗎?”
“這裡是位於懸圃池底三千尺的水牢。隔絕了與外界的所有聯繫,你是如何聽見的?”
“我、我不知道……總之,聽見了就是聽見了!琅琊到底怎麼了,黃帝會把琅琊怎麼樣?”
高幸也並未追問,幽幽地說着,“幽火爐。千年前,無人能破的幽火爐被魔祁王所破之後,黃帝就一直耿耿於懷。發誓要把魔祁王抓回來再關進幽火爐裡,看他還能不能逃出已經改頭換面的幽火爐。”
“幽火爐?改頭換面?”依謠不解地望着高幸,怎麼聽都不是那麼容易闖過的。何況,當年的魔祁王是琅琊的爹,現在的魔祁王根本就不是黃帝要找的……琅琊啊琅琊,你真的可以嗎?
“我相信琅琊。”依謠忽然想起了早先漪靈的話。是的,信任是大荒最奢侈的東西。但是,總是有那麼些人讓你情不自禁地去信任。琅琊,就讓我相信你這一次吧!依謠默默地在心裡對自己說着。
高幸一面施法佈陣準備破開水牢之鎖,一面說道:“幽火爐是黃帝的煉妖壺。四周是由女媧補天晶石所剩的碎片,在神農鼎燒鑄七七四十九年而成。可大可小,伸縮無限制。裡面有黃帝親手佈置下的層層關卡。
“在大荒裡有一個傳言,誰都不知道幽火爐裡的真實面目,因爲見過它的人都已經被幽火爐煉成了血水。幽火爐裡死的人、妖、魔、巫越多,幽火爐的功力越強。黃帝爲了再次關住魔祁王,不僅重新施法佈陣,每年還用很多妖魔鬼怪,人神巫師來獻祭煉壺。勢在必得。”
“不行!琅琊根本就不是黃帝的對手,他不會從幽火爐裡出來的!你快放開我,我要去救琅琊!”依謠不耐煩地強拉扯着牢門。
“我是要放你出來,但是是不會讓你去犯傻的!我們所做的一切就是爲了保住你,你就不要再給我們添亂子了!否則最後有麻煩的,只會是我們!”高幸雙手一擡,牢門就忽然四分五裂地震碎了,“更何況,琅琊千叮呤萬囑咐,讓我帶你離開!我必須給他一個交代。這是我做人的原則!”
依謠疾走了兩步,從牢裡面跑了出來。奈何因爲身子太弱,走不了幾步就摔倒在地。高幸趕忙扶住了她,“聽我一句,先出去,再救人!有我在,我會想盡一切辦法保住琅琊的命。”
依謠擡起水汪汪的雙眼看着高幸,“爲何?爲何要出賣對你關愛備至的黃帝?爲何要出賣自己做我父王的臥底?爲何還要爲了一個對你非親非故,甚至在大荒臭名昭著的一個人,對抗黃帝的勢力?”
“終有一天你會知道,但是不會是現在。”高幸說罷,就擊昏了依謠。他看了看四周,守衛也早就被自己和釉湮支開了。他趕緊背起依謠就朝秘密地道走去。
半晌兒,高幸就揹着依謠從水裡走了出來。只是這個岸邊不是懸圃,而是另一個鳥語花香的世界。沒有黃帝掌控的戾氣,甚至感受不到大荒的氣息。釉湮早已經在這裡恭候多時了,看見高幸的身影,趕忙迎了上去。
“交給你了。”高幸說道。
釉湮沉默地接過依謠靠在自己的懷裡,“琅琊,擺脫你了!”
“別忘了,順道通知蚩尤。否則,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
釉湮點着頭,就和高幸同時消失了。
一片落葉緩緩飄落,一切靜謐地就像是夢幻。
琅琊被鳳凰火吞噬着在水的漩渦裡越沉越深,窒息的呼吸,擁擠的氣壓,炙熱的火烤。他卻在心裡默默自嘲着,原來這就是水深火熱。至少自己終於可以追尋父親的腳步,感受父親也走過的路,受過的罪。
琅琊想着想着就伸出手來,感受着火的兇猛,水的冰冷。腦海裡浮現出那個臉上有一道長長刀疤的父親。當自己受傷時,父親就像水一般溫柔地替自己上藥。當自己練功偷懶時,他又會像火一般嚴厲地責罵自己。
只是時光如煙,眨眼的功夫轉瞬即逝。死又有何怕?或許,那時是另一番奇樣的世界。琅琊想着緩緩閉上了眼,四肢隨意展開。如果不反抗就會被火燒死,如果不反抗就會被水淹死,如果不反抗這樣墜落下去就會摔死,那麼就死吧!
“想死,我不會讓你死得如此輕易!”黃帝的聲音忽然在琅琊耳畔響起。
琅琊一驚,身子一收,卻正好穩穩當當地落地。
“你究竟在玩什麼花招?”琅琊怒吼着。
“放心,這只是爲了迎接你迴歸的開場曲。沒想到你倒是把死亡看的如此超脫,如若你當時掙扎兩下,你早就不會站在這裡了!”黃帝狂妄地大笑着,“接下來,就讓我看看你到底有怎樣的本事!”
琅琊皺着雙眉,捂着胸口,踉踉蹌蹌地朝前走着。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幽火爐,禁錮了父親千年的幽火爐!琅琊環顧四周,除了詭異的牆面外,琅琊絲毫看不出來這裡就是幽火爐。不過,或許只是障眼法。琅琊警惕着自己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琅琊在一扇門前停住了,看着上面歪歪扭扭寫着的文字,頓時就愣住了。這是巫族早已失傳的古文。自己還來及向父親學習,父親就已不堪重負的過世了。從此後,巫族裡即便是長老級別的人,都不再懂這種古文。
“這是……”琅琊接着門兩側的火把仔細看着門上的字體,“爹?”
琅琊彷彿能看見父親拖着重傷的身子,灌滿自己的靈力用匕首刻下這段文字的樣子——幽火爐,灼力傷;迷宮牆,心神散;綺繡魍,淡慾望。
琅琊默默地念叨着,並不解其中深意。黃帝卻忽然又吼道:“盯着一閃白門,發什麼呆呢?別以爲你這樣就會逃過一劫!”
琅琊心裡暗自竊喜着,自己父親施的巫術掩蓋了他刻的字,豈是你這個黃帝老頭懂的?誰勝誰負,我們走着瞧!想罷,琅琊雙手一推,門就咯吱地華麗打開了。琅琊不假思索地就昂首挺胸地走了進去……
門沉重地在他身後闔上,從此後,再無退路!
魔祁王,這一局,你輸定了!黃帝手裡捏着黑棋,看着眼前的殘局,狡黠地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