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北國玄宮極地,天地皆白。千百年來未曾融化的冰雪,覆蓋着這片大地。甚至已經看不清,依舊洋洋灑灑的雪花在風中翻飛的模樣。只要是白色,就能和這塊天地完美的融合。這裡就是一片純淨的國度,安寧和諧,國泰民安。
從東方湯谷浮出的旭日,抵達玄宮的時候,纔是玄宮真正的日出。而每天的這個時候,是玄宮最美的時刻。地上的結冰,像是鏡子一樣映照着太陽,儼然好似天地間兩輪朝陽一般。
一身豔紅貂毛斗篷,紅色緞帶慵懶地挽着青絲,冽風呼嘯着領口和袖口上翻飛的白絨絨的狐毛,水靈纖長的手指輕輕指着前方,女子輕盈地在皓雪中飛舞。如果說,這是一片琉璃世界,那麼依謠就是這白雪中傲然盛放的紅梅。
依謠在風中肆意遨遊,宛如一隻自由自在的鳥兒。時兒抿嘴一笑,時兒拈雪輕沾,似乎只要有風,她就能飛翔。正當一切都沉浸在祥和中時,一聲神獸長嘯,尖銳的好似把琉璃世界震個粉碎。依謠頓時停在空中,雙手捂耳,可是一團團火焰卻來勢洶洶地直衝她而來。
依謠來不及閃躲,只能急聚靈氣化作銀盾,硬生生地被烈火撞擊着。她掙扎着擡起頭,眯着眼望過去,只見一隻怒目圓睜,通身赤紅,既有六角又有四足的怪獸正飛速朝自己飛來,它的頭頂上筆挺地站着一個着墨色斗篷的少年。
“燭陰!”少年輕聲喚着。神獸停止了進攻,只是從依謠頭頂呼嘯而過。男子俯視了依謠一眼,冷冰冰地說着:“哪裡來的趁早回哪裡去!”依謠收回了靈力,回頭看着那個人已經消失在了茫茫天地間,氣憤地說:“你以爲你是誰啊!”依謠對着天空大喊着。
只是她不知道,少年的身後還有一羣人正追着他。此刻,一柄青毛長箭穿透風力和雪花,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依謠呼嘯而來。依謠感到了異常,立馬轉身,卻發現長箭已經逼近眉心處,眨眼間,鋒利的長箭卻化作了煙霧,被冬風吹散了。依謠卻因爲一直懸空漂浮,此時意念全散,“啊”的一聲,倒栽了下去。
“王姬!”剛剛射出長箭的人,此刻大驚失色,立馬駕馭自己的飛鳥追了上去,在她墜地前緊緊抱住了她。飛鳥輕輕的着陸,兩人驚魂未定地走下了鳥背。
“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高陽王姬依謠嬌嗔着說:“元將軍,我不就只是偷喝了你的一罈酒嗎?至於讓你追殺來啊!”
元冥緊繃的臉終於鬆弛了下來,把南弓背在了背上,說着:“我纔沒有那麼小氣呢!這高陽境內哪一樣不是王姬的東西,王姬貪戀臣釀製的米酒,是對臣的讚許。”
依謠嘟了嘟嘴,指着天邊說:“剛纔你們是在追什麼人嗎?”
元冥不答,只伸出一隻手來說:“上來,我先送你回去。”
依謠緊緊挽着元冥的腰,側臉靠在他厚實的背上,眼睛一閃一閃地看着天邊那個人消失的方向。元冥一手馭鳥,另一隻手輕輕地放在依謠手臂上,暖暖地說:“冷嗎?”
依謠不自覺地搖了搖頭。
“這人就是上回我們蹲點的時候,看見的那個剜眼賊。昨日我發現他的時候,一旁躺着的屍體眼眶處已經血淋淋的一片……”
“行了行了!”依謠收回了視線,不敢再看着天邊,只是埋頭說着,“這麼噁心的東西,你就別說了!”
飛鳥展翅間,依謠再次擡頭時,已經回到了她的寢宮。
依謠獨自漫步在石徑小道上,兩旁堆積的皚皚白雪足有半人高。這裡的日子,或許就像這裡的景緻一樣,白茫茫地,單調又乏味。依謠踢了踢腳下的小石子,哀嘆着說:“大哥、二哥都可以在外面自由來回,哎,就我可憐兮兮地只能一輩子待在這裡……”
“神族的一輩子,還真不知道有多久。這裡有你說的那麼悽慘嗎?”兩個人影從道旁的堆雪後站了起來,“原本想嚇嚇你,誰想你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告訴二哥,出什麼事了?”兩人中披着泥色斗篷,個子稍矮,面相和善的窮蟬,咧嘴大笑着說。
依謠白了他一眼,轉身對另一個人說着:“大哥什麼時候也變得無聊,和二哥一起捉弄我啊?”
“我只是替父王過來看看你。”高陽大殿下檮(tao)杌(wu)一襲青白色斗篷,襯的他臉色蒼白,雙眼裡的血絲根根分明,雙鬢間似有似無的銀髮,看得依謠揪心,轉念想着自己的父親都不願意親自來看望自己,不覺心寒起來。“只是一點驚嚇,並無大礙的。”依謠苦笑了兩聲。
檮杌低下頭去,令人看不清。“你以後還是不要隨便亂跑的好。”說罷,拂袖便離去了。
依謠看着大哥走遠了,才微嘆了口氣。窮蟬在一旁打望着她,看着她聳拉的雙眼黯淡無關,於是他拍着胸脯,笑着說:“大哥這是擔心你的安全。你想出去玩是吧?來,二哥帶你去個好地方!”
依謠一聽見二哥的話,立馬來了精神。眉尖一小蹙,翹着個小嘴,緊緊地挽着窮蟬的手臂,依靠在他身上,嬌羞地說:“那,父王知道了……”
“怕啥!有我呢,你就玩個痛快吧!”窮蟬伸出手來摟過依謠。依謠貪戀地依偎在哥哥的懷裡,隨着寬闊的胸膛一起一伏,兩人已經消失在了夕陽的餘暉裡。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很依賴自己的二哥,似乎只有這樣的溫暖她纔會覺得自己擁有一個家。雖說她是鼎鼎大名的顓頊之女,黃帝曾孫女,可是這樣榮譽的姓氏和封號,只是冷冰冰地籠罩着她成長,或許,就連顓頊自己,也都不知道自己女兒現在究竟是長什麼樣子了吧……
一陣瑟風吹過,依謠縮緊了身子。
華燈初上。北國冰霜閃爍的晶瑩剔透。檮杌一步一步踩的積雪“嘎嘎”作響。
“你就不怕林中的守衛尋着你的聲音找來?”檮杌停下了腳步,朝一棵被雪壓彎了腰的老樹望去,說話的人此刻正愜意地躺在樹杈上,一隻腳晃來晃去的,打趣地也望着檮杌。
“我倒是很想知道,這天底下有什麼是你怕的。”檮杌走近了那人,靠着同一棵老樹的樹幹席地而坐,眺望着遠方的萬家燈火,“聽說你今天被元冥給盯上了。”
樹上的人譏笑着說:“你怕我被抓了,把你抖露了出來?”
檮杌抓起手邊的小石子,二話不說朝樹上人扔去。
“我倒是還沒有問你。”樹上的人側了側身,爲了看清楚樹底下的檮杌,“你爲什麼要那麼多人的眼睛?”
“我很感謝你當時爲了掩護我而引走了元冥。”檮杌站了起來,抖了抖斗篷,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邊走邊頭也沒有回地衝着樹上的人揮了揮手。
樹上的人也只是笑了笑,繼續躺在樹上看着一片片燦爛奪目的燈海,口中喃喃着:“何時才能像你一樣擁有一個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