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墓園裡,這樣淒厲的聲音分外淒涼。得不到回答,沈陳背靠在墓碑上,手已經麻木,她艱難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翻動着電話簿,尋找一個號碼。顫抖地撥通,等了許久,以爲不會有人接了,結果彼端卻傳來一個暗啞的聲音,那聲音明顯帶着剛剛醒來的慵懶。她心一慌,將電話給掛了。
掛了後又後悔,望着電話呆呆地出了會神。忍不住再次撥通,這一次很快就接通了,對方的聲音帶了點兒清明。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沉默,對方也什麼不說。她已經不哭了但還是在抽氣。
對方似乎貼着手機,那樣熟悉的呼吸聲從彼端真實地傳過來。幫着她調整她凌亂的呼吸,她感覺好多了,心情也平靜了許多。寂靜的夜,同一頻率的呼吸。沈陳想起了許久以前他對她說過的一句話:“只有生者好好活着才能使死者安息。”
是的,無論陳鎮宇怎樣地自責,她怎樣地難過,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沈君同已經死了,那個罪魁禍首她的生父也在多年前客死異鄉。都過去了不是麼?愧疚折磨着陳鎮宇,過往困禁着沈陳,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們自找的,如果死者地下有知一定不會希望看到這樣的結果。
“謝謝。”她喃喃地說了一句,將電話掛了。她不該打給他的,他們已經不再有瓜葛了,他已經訂婚了,他的懷裡或許躺着他的未婚妻。一股子懊悔襲上心頭,她到底在做什麼?爲什麼有事就會想起他?她在勾搭一個有婦之夫?
朝着夜空大吼了一聲,感覺心底的壓抑都釋放了出來。也就在那一刻他才感覺到了寒冷,裹緊外套藉着月光往出走,看着身邊墓碑上陌生蒼白的照片沈陳突然心底發毛,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好不容易回到家,家裡還是她離去的那樣,什麼也沒有收拾。只能再在沙發上窩一晚。
第二天醒了的時候又是午後,手機裡照舊是一大堆未接來電。這回她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除了聖誕節的正常假期外她只請了一天的假,本準備用這兩天好好處理一下C市遺留的事情可是現在已經下午兩點了。她定了晚上五點往S市的火車的,按原計劃時間剛剛好,可是現在!
急忙打了個電話給劉宗敏道歉,在接受了一陣炮轟之後又急忙給渝西致電問清了陳鎮宇現在的情況,得知陳鎮宇情況一直不好,想親自見一見沈陳。無奈沈陳抓起大衣往醫院趕。
陳鎮宇很自責,見了沈陳又止不住要流淚。沈陳拉着他的手安慰他:“都過去了,什麼事都沒有了。媽媽在天有靈也不會希望看到你這樣。她那麼愛你,一定希望你好活着。”是的她一定是非常愛他,用整個生命在愛他。所以她纔會說:“騙一個人真的好辛苦。”如果不愛又爲何會這樣辛苦地去騙他?
陳鎮宇要沈陳答應繼續做他的女兒,沈陳答應了。看了看時間顯然來不及了,陳鎮宇留意到她頻繁地看時間問她是不是有什麼急事,沈陳如實交代。於是陳鎮宇就把渝西找來,讓他今天開車送沈陳回S市。渝西一口答應。沈陳放下心頭一塊大石,想想又請求渝西幫忙留意看有沒有人需要買房子,她想把之前外公外婆住的房子賣出去。渝西聽後爽快地答應了,他說他的小舅子正好是從事這方面生意。沈陳再次道了謝。陳鎮宇讓她回家去吃頓飯再出發,沈陳也才發現自己已經好幾頓沒吃了。於是兩人一起離開醫院到陳家吃了頓好飯。
飯後還沒有休息渝西便開了車來要送她去S市。阿雪送他們到門口,囑咐丈夫開車小心。車子發動阿雪又看了沈陳一眼,那樣的眼神帶着些警惕和不安。沈陳想她大概是不喜歡自己的。
車子駛上國道,路況還好。兩人開始說些話,渝西提起他們當初從S市搬回到C市的原因。“都是因爲你啊,爲了接近你,父親可謂處心積慮了。”聽到他略帶輕鬆的話,沈陳抱歉一笑。
漫長的旅途,沈陳閉着眼睛卻始終睡不着,許多往事浮上心頭,揮之不去。
渝西將沈陳送到家門口,又叮囑幾句才告別離開。沈陳看時間還早洗了個澡將自己收拾利索才上班去。接下來纔是決定勝負的對決,她要全力以赴纔是。
早上開了個會主編親自主持,宣佈即將發行的第一版《周新聞》最新專欄“英文視角”本期將以“年度人物”爲話題。這個題目似乎廣了點,要他們在三天之內選人,採訪,定稿真是一項挑戰。而且要求內容新穎,主題突出,筆調個性。六個人加上雜誌社元老張恬每人各擬一篇,七篇中選取五篇然後取精彙編。沒被選上的那兩篇的作者將會是第一批被fire出局的。競爭殘酷,不能不教人緊張。秦碧華先生會雖說爲六人提供幫助,但他同時也是評判他們作品優劣的評審之一。
沈陳有些頭疼不過還是鬥志昂揚。中午吃飯的時候正好碰到張恬,她微笑地和她打招呼,兩人選了同一桌一起用餐。認識張恬是因爲那次紐約之行,這個年過三十的女記者很受沈陳尊敬,聽說她是外國名校海龜,丈夫也是標準的老外。
“是不是很緊張?”張恬對沈陳的印象也很好,之前剛剛看到她的時候有些被她漂亮的臉蛋嚇到,以爲她是靠後臺才混進來的,結果沒想到她工作起來拼命努力。對她的看法就一百八十度地轉變了。但是她不會知道沈陳確實靠後臺才混進來的。
沈陳尷尬一笑,她確實有一點緊張。
張恬理解地安慰道:“沒關係,我相信你的實力,你上次那個文章我看了,很不錯呢,完全看不出是新手。”
“謝謝。”沈陳禮貌地迴應,“聽說前輩之前是寫都市情感專欄的。”
張恬笑笑點頭:“是啊,那個專欄寫了三年呢。”
沈陳好奇:“那爲什麼又不寫了呢?”
“膩了唄,人啊來來去去都是那麼些個問題。寫着寫着就煩了,知心大姐並不好當的。”
“哦。”沈陳用筷子撥着盤子裡的飯,想到了別處。
“怎麼?有什麼情感問題?”
“不是不是。只是好奇而已。”
“是嗎?有的話我倒是可以免費幫你解答一下,我以前爲了寫好專欄看了許多關於這方面的心理學書籍。”張恬說完,將餐盤裡最後一口飯吃完,道了聲再見就先走了。
只有三天的時間啊!這幾天沈陳每天早起晚睡,忙得手腳並用恨不得一天有36個小時用。到第三天上午沈陳終於寫好了初稿,將稿子拿給秦碧華先生過目,他已經看過前面交的幾個人的稿子,此刻對於她的稿子給出了箇中肯的評價:想法不錯就是文筆欠缺。
這就是癥結所在啊,可是她該怎麼辦,文學文法和修辭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練就的,雖然這方面在畢業之前一直是她的強項,但是現在面對這個工作顯然不太及格呢!不得已她給以前一直看好她的教授打了電話,說明了緣由並傳真了稿子請求其的幫助。老教授人非常好,聽完之後表示很願意幫忙。
這一改又一個黑夜磨過去了。頂着那對熊貓眼,沈陳拿着最後修改好的稿子到了辦公室。七個人都將稿子交上去,結果將下午揭曉,秦老師看沒什麼事就讓他們回去休息去了。
沈陳回去沾枕就睡了。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睡過頭了,也顧不得許多急忙奔到辦公室去。秦老師見了她沒有多說什麼,她提着的心終於沉了,看了她是沒戲了。上衛生間碰上出來的張恬,她拍了拍的肩說了句:“恭喜。”沈陳不明所以,心跳失衡。張恬見她的反應就知道她還不知道結果,嘻嘻一笑說:“晉級了啊,不知道?”
沈陳生平第一次享受到成功的喜悅,那種感覺這要嘗一次就永生難忘。淚水滾落,她知道,所有的付出都會有所回報的!
接下來的事按程序走,她和其他三個人一起遞交了實訓申請。應總部要求出國實訓一個月,期間必須按時交合格的稿子回來。這一次去的是美國,不過不是紐約而是華盛頓。
電話通知了陳鎮宇,臨行前到母親墓前祭拜了一番。
那一番小格子,才十天不見就以完全不同,心境不同了。她不恨她,她的母親也是一個可憐人。她那麼孤孤單單地葬在這裡,寂寞吧!眼淚又不自覺落下來,她發現自己越來越敏感總是容易落淚。明明用手去擦眼淚的結果卻捂住嘴大哭起來。
這一去要一個月那麼元旦是一定回不來的了,想到之前答應劉宗敏元旦他到S市來要好好接待他的承諾沈陳不得已在上飛機前給他發去了道歉的短信。
他的回信是在到了華盛頓市區酒店之後才接到的,短信內容只有兩個字:禮物。
站在酒店露臺上眺望華盛頓夜景,這裡的雪比她以往看過的任意一場都大,街上還殘留着新年的熱鬧氣氛。是了,他們在飛機上錯過了新年倒計時。
華盛頓是美國的首都,美國的政治中心,這次來這裡自然是爲了政治目的。一個月參加大大小小二十一場會議,與會人員都是操着純正美語的美人,他們發音快且多雜俚語這對沈陳來說實在是一項挑戰。還好有駐美的中國記者幫忙。
期間她不負所望發回去的幾篇報道都大受好評,這是她疲憊生活的唯一安慰。
一月底沈陳從華盛頓回來,馬上又接了一個工作採訪世界知名魔術大師。這位意大利籍的魔術大師將於二月中旬來華,停留一個星期,而她將在一個星期之內採訪他並寫相應的專訪。在此之前她坐汽車回了一趟C市。
到陳鎮宇家補吃了一頓團圓飯,之後又帶着禮物去見了劉宗敏。那傢伙上次相親失敗現在仍奔赴在各大相親戰場上。沈陳給他帶的禮物是一瓶小香5號,她自己並不喜歡噴香水,買這一瓶是因爲她在美國時正好是美國的打折季。
“送我這個幹嗎?”劉宗敏摸不着頭腦。
“送給你下一個相親對象吧,沒準人家看在香水的面子上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