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已經跪得發麻了,看了時間已經凌晨。她的手機裡此刻還微微震動着,來電顯示是邵文。直接將手機關機,關掉臥室的大燈,打開大屏電視將聲音關掉。換了幾個臺都沒有節目,直到按到電影頻道纔看到一個有意思的片子——好像是陳龍、古天樂主演的電影《寶貝計劃》,這部片子她並沒有認真看過,看了一會覺得還是挺有意思的。可愛的寶貝總是稿的兩個大人抓狂,搞笑的情節逗得沈陳抑制不住肩膀微微聳動,最後寶貝被從冰庫裡救出來奄奄一息的時候沈陳忍不住流下熱淚。之前看過也沒有哭啊,爲什麼這一次這麼感性?
電影結束,沈陳將電視關了。
房間裡不知道哪裡有一個時鐘,一直“咔嚓咔嚓”地吵着。牀上睡着的人動了一下,沈陳嚇了一跳。待走到牀邊看那個人還閉着眼睛。他的嘴脣動了動,沈陳將耳朵湊過去,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應了一聲“我在。”,牀上的人不再說話,乖乖地一動不動。她忍不住喚他“親愛的。”他還是沒有反應。她將嘴湊到他耳邊又喚了一句“親愛的”。這一次他終於有了反應,他開口說了一句:“別吵。”她泄氣地安靜了。
輕手輕腳地爬****,躺到他的身邊。拿髮尾去掃他的脖子,他翻了個身與她面對面。
“我愛你。”他突然喃喃地開口,伸出一隻手把她擁進懷裡。沈陳一震,他到底是睡着還是醒着?
混着酒精的是他那熟悉的氣息,清冷而溫暖,多麼矛盾啊,而這就是他給她的印象。
清冷地是乎毫無情感,任意來去。
溫暖地付出從不需要回報,聖父一般,對你再好也都只是憐憫。
沈陳平靜情緒屏住呼吸問他:“你愛誰?”
他將她抱緊回答:“你。”
“誰?”她問。
“沈陳。”
她猛地一哆嗦,然後他醒了。
他睜着眼睛看她,明顯也被眼前的人嚇了一跳。急急地鬆開手,身體往後退去。
從未見過他如此,伸手抓抓頭髮。也就是那隻手上,劃過她眼前時是刺眼的閃亮,使她猛然醒悟,她到底做了什麼?
他徹底地醒了,從牀上起來,看也不看她一眼徑直去了洗手間,接着裡面便傳出了水聲。嘩啦啦地,一聲聲打在她心裡,將她一顆幾經拼綴的心再次打得支離破碎。
現實給的傷都是硬傷,需要時間方能治癒。她已經傷痕累累,不知道要多少年歲可以治好。一個人已經學會讓疼痛在外表看不出。
待他出來的時候沈陳已經整理好了情緒。
她看着他,他的頭髮上滴着水,清俊的臉上情緒不明。
“我們生個孩子吧。”沈陳開口,卻被自己嚇了一跳。
他的表情突變,她看不透,只能愣愣地等着他的回答。
他說:“我從來不開這樣的玩笑的,沈陳。”後面兩個字喊得極重,他很認真,喊她的名字而不是“小姑娘”這樣的暱稱。她在他面前就像個玩笑。是啊,這只是玩笑!沈陳笑笑,說:“我也是。”然後又惱羞成怒,她怎麼就這樣不知廉恥?面上卻強忍住,緩緩起身往外走。走到門邊卻邁不開步子了,她還是希望他有所挽留的,心裡悲哀地企盼着他的挽留,哪怕是讓她留下度過這剩下的一夜,這僅僅的Onenightstand。
但是他開口說的是:“我要結婚了,四月初。”
****的絕情真是絕頂的情傷。幾乎是落荒而逃,沈陳逮住一部電梯飛快地鑽進去按了數字鍵上最小的數字。看着數字慢慢變小,電梯飛速向下,她的心也在迅速下墜。
酒店外夜幕裡,雨也在嘲笑她的無恥。僅着一件輕薄晚禮服的沈陳從未感覺這個南方城市有那麼寒冷,伸手攔住一輛的士報了地址就昏了過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轉身離去的剎那有一個男人的心狠狠地絞痛了。
現實對男人太殘酷,要求他們擁有一顆像鑽石一般璀璨堅硬的心。年少無知之後他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才修煉到那樣的地步,然而儘管是最堅硬的石頭也抵不過女人的一滴眼淚。
曾經多少次告誡自己離去,曾經多少次在清冷的午夜失眠。心裡有個影子,討厭地飄來飄去。終於忍不住來找她,只爲看一眼,然而一眼之後又生貪心。總希望無限制地望下去,直到望到她跟着別的男人上了車,親暱地爲他系領結。總以爲妒恨是年輕氣盛的傻小子才幹的事,然而自己卻可鄙地嫉妒了。
她的那雙素白的小手曾經從他衣襟上劃過,像劃在他心上,她說她不會系領帶,然而此刻她卻用那雙手推翻自己。她不是不會只是不願?
下了車跟上去,想上前拉住她,又不敢。
隔壁的宴會廳裡熱鬧歡騰,而他卻在相連的宴會廳裡獨自飲酒。他可以包下同樣大的地方,準備同樣的美酒美食,放吵鬧的音樂,甚至可以找美人相陪,然而卻索然無味。
他的胃一直不好,忌菸酒。而今夜他卻喝得爛醉,醉了反而有勇氣等在宴會廳門口。
是等到她了,比預想中還要美好的結果。可是清醒之後他還能做什麼?
冷靜理智過甚,就只有悲哀了。
她愛開玩笑,竟然拿生孩子這種事來逗他。他有多麼的心動,就有多麼地害怕,驕傲如他怎麼想象她矢口反悔時看他的眼神。
靠冷水讓自己平靜。冷漠地推開她。
看她轉身離去,他又後悔。心裡疼痛,但很快被生理疼痛代替。胃真的很疼,疼得他幾乎昏死過去……
伸手取電話,勉勵撥出那個號碼,結果卻得到一個“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的結果。
爲什麼他會將自己搞的這麼狼狽?
沈陳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醫院裡,身邊是一臉擔心的邵文。
“好些了嗎?”邵文一邊問,一邊將她身後的枕頭拉高讓她枕着。沈陳清醒了一些,想起來前因後果。低頭看,左手上正輸着液。
“你怎麼在這裡?”
“那個出租車司機打電話給我說你暈倒了,我就……”邵文一臉憔悴顯然是一夜未睡。
沈陳想起手機上通話記錄裡面最近幾個都是邵文的,那麼司機聯繫邵文也就情有可原了。“我怎麼了?”怎麼會感覺渾身無力,像死了似的。
“醫生說你發燒了。高燒四十二度還好送來及時。”邵文看着她眼睛裡寫着他看不懂的東西。
枕邊的手機響了一下,她伸手取過來看了眼,平靜的眼內蕩起波瀾。邵文身體稍傾看到熒光屏藍白變換了一下顯示“goodbye”自動關機了。
“麻煩你了,你回去休息吧。真的很謝謝你,改天我請你吃飯吧。”沈陳躺下,“替我請個假,真的謝謝你。”說着閉上了眼睛。
邵文還想要說什麼見她那樣只好作罷。她是他見過看不透的女人,她的微笑像晴天天空裡的一抹煙塵,飄渺得抓不住。她無疑是迷人的,他想她的身上一定有故事。昨天和她跳舞時她的笑容是他自認識她以來僅見的,那樣的笑使她的臉亮起了,那樣的姿容真是傾城。
後來在雨幕裡見到她,她渾身溼透,臉色蒼白的像墓碑上的遺照,烏黑的長髮粘在臉畔,上翹的嘴脣顫抖着,那樣的她使看到的人都感到心痛。是什麼把她變成這樣?
司機看他呆愣在那忍不住要罵人:“你是不是男人,讓女朋友淋成這樣!”他抱起她,當時就想他要是她男朋友才捨不得她變成這樣!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他抱她到醫院,她像只貓一般窩在他懷裡,嘴裡喃喃地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掛的急診,醫生說四十二度。他看着她在醫生護士的折騰下一直是靜靜的。禮服已經溼透了,護士送來病號服拉上簾子替她換了。待病房裡安靜了他才得以坐到她身邊,這個女人從第一眼見到就喜歡。但是她的冰冷也是辦公室裡出了名的。他竟然邀請她做舞伴,並且成功了。邵文嘴角一掀笑了,外聯部那幾個哥們都對他刮目相看呢。笑過之後又是滿嘴苦澀,誰想到他連自己的舞伴都看不住,到最後還將人家送到醫院裡面來了。
已經出了醫院,邵文對着空氣深深嘆了口氣。這個女人到底該不該追呢?
這一病就是一場大病,一直斷斷續續好不了,住院三天還是那樣主編又打電話過來催,沈陳沒辦法只得出院。
有一晚她寫稿子到深夜,聽着窗外的雨聲不自覺痛哭出聲,哭得那樣用力,以至於連呼吸都無法正常進行。擦乾眼淚還是不停地抽泣,胸腔好像被抽空,那樣空洞洞的感覺像要死過去。
你愛的人馬上要結婚,新娘卻不是你。儘管是你先遇上他的,他也說過愛你的。可是現實社會裡白紙黑字的憑證往往比紅口白牙的事實更有理,而且她和他從一開始就註定無名無份。
她也想過會在分別後將他忘記。
可是……
有些人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被淡忘,有些人卻在流逝的時光裡被銘記。
爲什麼忘不了呢?
柯衍。
柯衍。
柯衍。
柯衍。
柯衍……
“我爲什麼忘不了你?”
第二天好不容易出現在辦公室,主編看到她紅腫的雙眼以爲她喝咖啡通宵趕稿子,微笑着要她好好休息。
中午吃飯的時候碰到張恬,她見了沈陳的兔子眼也嚇了一跳。
拉她一起吃飯,看着對面食不下咽的女人同情起來。
“最近情感不順?”
“沒有。”
“還沒有?是人都看得出來。你這樣難道要強說是擔心咱們雜誌社的未來擔心得夜不能寐?”張恬放下筷子,眼神炯炯地看着沈陳。
沈陳不說話。
張恬嘆氣,看着眼前不開竅的女人搖頭:“姐姐只能送你一句話:生命很短,今天錯過了明天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好好把握。”
不知道爲什麼,沈陳總覺的張恬能夠輕易將她看透。她是要她去爭取嗎?可是她該怎麼去爭取,也找不到可以爭取的理由。畢竟他現在屬於另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比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