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陳望着鏡子裡皮膚慘白的女人,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那張臉毫無血色,眼睛下的青色連粉底都遮不住了。往臉頰上打了點腮紅,才感覺鏡子裡的人有了點生氣。
出來到路口才給邵文打了電話,然後站在路口等着他。南方的二月仍舊帶着一股子寒意,沈陳緊了緊身上的風衣,低頭看着精緻的高跟鞋。風將她的長髮揚起,消瘦的身影在夜燈下有股子悽清的韻味。
黑色的車停在路邊,車門被打開,車裡的男人顯然也是精心打扮過了。“久等了,快上車吧。”
沈陳坐上車,朝着他微微一笑。車子揚塵而起朝“京華飯店”駛去。
車子停在飯店門口,訓練有素的門童前來將車子開走。邵文第一次邀請女士參加這樣的舞會難免有些緊張,他想挽起沈陳的手又怕這一舉動太過唐突而惹佳人生氣。沈陳看他那彆扭樣,心下一笑主動挽住了他屈起的胳膊。邵文臉上微紅,小心翼翼地領着沈陳進去。沈陳看着他與平時截然相反的樣子不禁好笑,看到他不知何時歪了的領帶,停住腳步,順手將它拉正。他開始不明所以臉上泛紅,隨即明白過來朝沈陳感激一笑。沈陳也是一笑,她不知何時已經學會打領帶了。
兩人相攜入場,碩大宴會廳裡此刻已然是一片衣香鬢影,歡聲笑語。相熟的人主動聚在一起聊着圈子裡的八卦和趣聞,初次見面的握手介紹努力尋找話題不時哈哈大笑。邵文是個很好的男伴,他將沈陳脫下的外套拿去掛好,一路陪伴在沈陳左右,爲她端來香檳和點心。在和別人交談時也注意向別人介紹沈陳並且將她帶入話題使她不至於感到無聊和被忽略。
八點整,“李才”的總裁李年才攜夫人款款入場。音樂停止,人羣自覺讓出一條路來,熱烈的掌聲中總裁走上禮臺。他的年紀五十左右,身材略顯富態,笑起來仍然很嚴肅。待掌聲安靜下來他纔將早已準備好的演講稿讀出來:“歡迎大家前來……”
洋洋灑灑的一大篇唯一受用的只有最後一句:“接下來是你們的時間,美酒美食盡情取用。待會再讓我們進入主題。”他口中所指的主題是指待會會公佈四年來爲“李才”盡職盡責做出傑出貢獻的人並且給予他們一定的獎勵。那些個獎項中沈陳唯一期待的是“最佳新人獎”。是不是有點兒意思啊?像是演藝圈裡那樣!
“我看你有希望博得最佳新人獎。”邵文在旁邊附耳一句,沈陳聽得直搖頭,她倒是想啊,但是她真有那個榮幸?
裝飾華麗的長方桌上擺滿精緻的美食,任君品嚐,燕尾服的侍應生端着各色酒水來往穿行。燈光暗下來,音樂聲起,追燈打到總裁及夫人身上,他們作爲今晚的主角領起第一支舞。雖然都已經不是年輕人了,但是總裁夫婦的舞姿確實令人稱讚,他們配合默契,一曲終了在場男女無不真心鼓掌。邵文邀請沈陳跳舞,沈陳答應。兩人步入舞池,開始配合不太默契但很快就進入了狀態。沈陳的交際舞是在大學時代學的,那個時候她就想:學了這個什麼時候能用得上呢?什麼人會是她的第一個舞伴
和她跳第一支舞的那個人是柯衍,她和他一起不久,有一天他抱着兩瓶紅酒敲響她的門。那個時候他們還沒有發生親密接觸,她在懷疑他對他的用心,她想男人不可能不****的,尤其他們還是那樣的關係。
但是他表現得不像個****的男人。
是的,開始的時候他對她更像一個老師。
他一個月難得來一次,卻也不做什麼。
他問她:“會喝酒嗎?”
她搖頭。
他又問:“會跳舞嗎?”
她沒有反應過來,對他搖頭。
於是他開了一瓶酒,倒了兩杯。自己拿一杯,另一杯遞給她。
說實話她當時的想法有點齷齪,她想他是不是要灌醉她然後順其自然地對她下手。事實證明她想太多了。她嘗試地喝一小口後,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他見了就不讓她喝了,反倒是自己喝了一整杯。他放下酒杯對她微笑,在沒有音樂的伴奏下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肩上,讓她把腳踩在他腳面上。然後耐心地教她如何跳舞。她本來會跳的,而且跳得很好,但在他面前還是笨拙得像個初學者。
“怎麼突然停下了?”沈陳看清對面的人,不是柯衍而是邵文。
“我有些不舒服。”她離開舞池,心慌得簡直像個剛剛偷了情的少婦。
靜坐一會,燈光突然亮了起來,音樂也停了下來。
主持人上臺對着話筒宣佈:“頒獎禮開始,下面有請總裁及夫人上臺宣佈獲獎者。”
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沈陳感覺頭有點暈,或許是剛剛不經意喝了一杯香檳。放眼望去,大家都在專注地看着禮臺。人羣裡張恬不知道怎麼回過頭來目光準確地投向她然後兩人對視一眼,笑了。她身上那條黑絲綢禮服已經被改過,此刻穿在高挑纖瘦的身體上真有種說不出的美感,華麗性感,雖然低調卻也美豔無方。
臺上總裁夫人慈祥地微笑着,宣佈一位獲獎者就請他上臺然後親切地與他握手,這樣的女人那樣的儀態真的無可挑剔了。所有成功人士的身後都該站着這麼一位賢妻纔是!
在公佈完“最近新人獎”後邵文很遺憾地拍了拍沈陳的肩,沈陳也知道這是預料中的並沒有太放在心上。之前頒的幾個獎得主沈陳都不熟,隨後的“先進員工”其中兩位得主沈陳倒是算得上熟識,他們分別是邵文和張恬。邵文出乎意料地看着沈陳然後滿臉喜色地上臺去。沈陳看着臺上相熟的兩個人心裡也爲他們高興。
張恬拿了獎下臺走到沈陳這邊來,看着她的臉問:“失落了?”
失落倒是談不上的。沈陳搖搖頭對她說了句:“恭喜。”
張恬從侍應生手裡取過兩杯雞尾酒送一杯到沈陳手裡:“乾一杯。”
沈陳不好推卻,勉強喝了一點。音樂聲又起了,張恬朝她眨眨眼問她去不去跳舞,沈陳搖頭說不去。張恬看她不去也就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她手裡的杯子已經空了,看她的樣子好像已經喝了不少。
視野之內沈陳看到有人邀總裁跳舞,總裁竟然答應了,起身領着那女士到舞池裡。
張恬明顯也看到了那一幕。傾身過來小聲對沈陳說:“你知道嗎?總裁和夫人要離婚了。”
沈陳有些不可思議,那樣的恩愛完全看不出像是要離婚的兩個人!
“看不出來是吧!”張恬的話多起來,“他們已經貌合神離了。害怕財產糾紛才一直拖着。”
“是嗎?”沈陳端着酒杯輕輕綴咀了一口。腦子裡有一點思緒撩撥着她,望着張恬明滅不清的臉,她說:“問你幾個問題。”
張恬爽快答應:“問吧。”
“你覺得愛情的道德底線是什麼?”還不待她回答沈陳又問:“真愛要受道德的束縛嗎?”
張恬定定地看着她,好像要看到她問題後面的真意。沈陳不敢看她,低頭又喝了一口酒。
“我只能回答你,如果一廂情願那就絕對不能算是愛情。”說完她就起身離開了。不遠處有個男人在向她招手,是她今天的男伴。
沈陳被她的話震懾了,她確實有一定的能耐,至少沈陳覺得她已經看透她了。本來應該覺得冷的可是背上竟都是汗。沒有和任何人說一聲,沈陳獨自走出了宴會廳。廳外的氣溫明顯低多了,但是沈陳卻懶得回去取外套。
走了一會頭有一點暈,沈陳靠在牆壁上歇了歇。不遠處燈影朦朧裡有一個身影隱隱約約看不真切。
怎麼會是他呢?不可能的。
沈陳揉揉眼睛,扶着牆走過去。那個人臉紅得不像話,呼吸沉重,曲着膝蓋靠在牆上,一隻手上捏着房卡,青經突起。另一隻手扶着身後的牆壁,死死地不動。沈陳捱過去,喚了一聲:“喂。”那個人沒有反應,沈陳又“喂”了一聲,男人終於有了一點反應,但是頭擡起來還沒有看清什麼整個人就那樣倒了下去。
沈陳的酒一下子全醒了,不知道他此刻爲什麼會在這裡,但是他就在這裡。
用盡全身的力氣扶起地上的人,拿過他手中的鑰匙房卡,房號顯示了它歸屬於這家酒店的一套總統套房。他爲什麼會喝成這樣?爲什麼要來住酒店呢?他的頭一偏倚在她的肩膀上,在她面前他從沒有這樣的狀態,疲憊且狼狽不堪。
費勁地將他搬上房間的牀上。她已經累得虛脫了,喘着氣趴在牀沿上看着眼前那個熟睡的男人,忍不住要罵他萬惡的資本主義,住什麼總統套房害她一路將他託到頂層。
弄了熱毛巾想爲他擦個臉,剛剛接近又怕驚醒他。於是用那熱毛巾給自己擦了臉,擦去了所有裝飾,乾乾淨淨。
她就那麼跪在牀沿看着他,他的睡相非常好,可以一動不動,也很安靜從不打呼嚕或者說夢話。她的睡相不好,剛開始令他很頭疼,不是半夜沒了被子就是醒來的時候像樹袋熊一樣掛在他身上。後來經他****漸漸安分了,再後來成了習慣,他不在的時候她也很安分。
目光從眉毛一路下移,緊閉的雙眼,濃黑的睫毛,高挺的鼻樑,薄薄的脣……其實他長得很帥。
他的鬍子長長了,她用手輕輕地颳了刮,有點刺,觸感很微妙。男人的心也像他們的鬍子那樣,初長時是細嫩柔弱的絨毛,經過一次次刮剃之後逐漸堅硬到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