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不用擡頭也知道是誰。
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場景，那一晚在夜色已經發生過一次，只是兩次的心境卻是截然不同。
那個時候她不認識莫辰衍，只是出於感激，彷彿在瀕臨溺水之際遇到一根浮木，本能地抓住，讓自己不必沉陷於/大海深淵之中，不必狼狽地面對厲寒川。
而這一次，似乎已經無關厲寒川，單純只因爲他是莫辰衍，他讓她覺得很安心。
莫辰衍低眸看着懷裡乖乖的一動不動的女人，原本陰沉冷鷙的眉目稍稍柔和幾分，卻仍是掩不去那股寒冽逼人的氣息，菲薄的脣緊緊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
眼梢輕擡，冷冷睨着對面的男人，薄脣緩緩吐出一句話，“我的女人，用不着外人操心。”
他的語氣甚至平靜的稱不上惡劣，只是籠罩着厚重陰影的眉目間沉鬱如墨，那一字一頓之間的森冷都讓人覺得一股寒氣襲上心頭，剎那間如墜冰窖。
話音剛落，他驀地把懷裡的女人打橫抱起來。
同色系的皮鞋在暗夜中大步邁向不遠處那輛黑色賓利，背影落着冷漠疏離的矜貴距離感。
厲寒川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太過震驚，以至於根本忘了憤怒。
就在剛纔，葉半夏在公寓裡還口口聲聲說莫辰衍是她丈夫，可不只是葉瀚淵，連他也覺得她只是信口胡言，畢竟類似的話她也不是第一次說了。
週末的時候她也說，跟她在一起的男人是莫辰衍。
可是他不信。
說不清是爲什麼，或許是秘書查出的結果她跟莫辰衍並不相識，或許是他打心底裡就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所以不管她說幾次，他都不信。
可就在剛纔，莫辰衍口口聲聲說着“我的女人”。
和上一次在夜色的感覺不同，這一次，那個男人滿身暴戾的寒氣彷彿也在宣示着主權。
他們大概，真的在一起了……
厲寒川閉了閉眼，盯着前方交疊在一起的兩道身影，女人白色的長裙和男人黑色西裝相互映襯，昏黃柔和的路燈光影照射下，竟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直到賓利的車門“砰”的一聲甩上，路燈下那道頎長的身影才驀地震了震。
汽車引擎發動，飛馳出去。
直到車影徹底消失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厲寒川才收回視線，黑眸中無端顯出幾分寂落。
“寒川。”
背後一道幽幽的嗓音傳入耳膜，厲寒川頓了一下，微微斂眸，抿着脣沒有動也沒有開腔。
“你就這麼拋下我出來追姐姐嗎？”
葉優然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直至停在他身旁，手指輕輕攥上他的衣角，好不悽然地道：“你知道爸爸跟我說什麼嗎？他問我，你到底是姐姐的男朋友，還是我的男朋友。”
厲寒川眼神閃了閃，力道不重不輕地把她的手從自己衣角上扯下來。
緩緩轉身，正對着她，利落的短髮落着淡淡的陰影，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今晚找我過來，是專程讓我看她笑話的？”
葉優然手指蜷縮了一下，擡頭，震驚地看着他，“寒川，你怎麼會這麼想？”
“那我應該怎麼想？”
他的聲線平直的沒有絲毫起伏，起初凝在她臉上的視線撤離，落在一旁乾淨的花壇上。
“你讓葉半夏在我面前處於如此低劣之勢，覺得我會噁心她厭惡她麼？”
一聲淡淡的嗤笑從男人脣齒間逸出，“你就沒有想過，男人會本能地同情弱者？”
……
半夏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低垂着眼簾一直沒有吭聲，身旁的男人亦是如此。
車裡似乎被一股壓抑的氛圍籠罩。
莫辰衍拿起打火機點了一根菸，明滅不定的火星襯得他英俊的眉眼愈發深沉，煙霧嫋嫋，很快就瀰漫了整個封閉的空間，有些嗆人。
半夏皺皺眉，忍了好久，終究忍不住喉嚨裡乾澀的感覺，很輕地咳嗽了幾聲。
男人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指微頓。
下一秒，他蹙眉掐滅菸頭，黑色的車窗緩緩搖下，五月的夜風灌入，逐漸吹走那股煙味。
行至一半的時候，車速突然降下來。
半夏微怔，就聽到身旁駕駛座的車門被打開，男人下了車，然後車門又重重的一聲闔上。
她在車裡看着莫辰衍走進路邊那家藥店，眼睫猛地顫抖了一下，雖然很快就恢復如常，可那細白的手指卻仍是不自覺地攥緊了安全帶。
黑色的賓利就這麼停在路邊，莫辰衍回來以後並不急着開車，手裡拿着藥膏和棉棒，擰開，一邊將按白色的藥膏擠了塗在棉棒上，一邊蹙眉道：“把臉側過來。”
半夏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五官，眼瞳裡波痕流轉，“明天就能消腫了。”
男人卻只是盯着她。
僵持了兩秒，半夏還是依言照做，把臉側了過去。
清涼的藥膏塗在臉上，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尤其男人的動作很輕很溫柔，深邃的眸光專注地凝視着她，讓人有種小心翼翼珍視的錯覺。
半夏連呼吸都很收斂，盯着他黑長的睫毛，目光都顯得格外專注，又像怔忪的在出神。
他對她很好，起碼在她面前的時候很好，這樣就夠了，是不是？
“晚上洗完澡再抹一次。”
“……恩。”
他抹完藥隨手把藥膏和棉棒都扔在一邊，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攫住她的眼。
“葉半夏。”
男人的嗓音低低沉沉，“既然明知道去那裡只會讓自己不痛快，爲什麼還要過去？”
收到她的短信之後，他沒有回家，直接開車去了錦園，甚至連葉家住在哪幢樓哪戶房都讓池譽查出來了。只是當車真的停下之後，他卻一直坐在車裡沒有下去。
當時的心情，似乎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憤怒。
倒不是多稀罕見她那位父親，只是覺得應該見一面——只是應該而已。
可是既然她不願，他也沒有強求。
至於她不願意的理由，他想了很久，沒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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