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茜知道了瑞雪閣一事的來龍去脈,自然也對溫嬪的舉動表示理解。只見她莞爾,上前一步語重心長的道:“小主,且先讓奴婢問你幾個問題,可好?”
“哼!”溫嬪翻了個白眼,扭頭不自然的道:“有什麼問題,錦茜問便是!心瑤從來不是惡毒主子,也沒要你們因此而禁言!”說話間,溫嬪竟沒點兒好氣,倒像是一個正鬧着脾氣的小孩兒。
錦茜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既是如此,奴婢便問小主。如若素雅與閆貴人同時蒙難,憑小主之力只能救其中一人,小主救誰?”
“錦茜,你莫不是糊塗了罷!這問題怎生如此奇怪?”溫嬪皺眉,秀麗的容顏露出一份疑惑。十三的年紀,如今已出落得一番俏麗模樣,如若可愛的瓷娃娃一般。
“那小主可否告訴奴婢小主的答案是?”錦茜也不說其他,只直直相問。溫嬪是個好主子,她今生有幸能夠伺候溫嬪,是她的福氣。
錦茜雖問得奇怪,溫嬪卻也毫不猶豫的道:“心瑤自小待素雅如親姐姐,自然是親姐姐爲先!”這番語氣似乎向來這樣是天經地義,直讓身後的素雅心中感動不已。
錦茜見溫嬪現在終於心門已開,便趁勝追擊道:“那若是小主與閆貴人蒙難,小主認爲素雅會救誰?”
“自然會是心瑤!”溫嬪自信滿滿。
“那素雅與小主兩人呢?”錦茜循循善誘,欲引她入正題。
溫嬪猶疑了一下,這才道:“素雅會選擇救心瑤,而心瑤會選擇救素雅……”說着,溫嬪竟一下子低下了頭,不再言語。
見目的已然達到,錦茜倒也不再兜圈子,只寬慰溫嬪道:“小主既然知道這個道理,那今日素雅不讓小主出言求情,自是出於爲小主考慮啊!”
溫嬪聞言,下意識的看了看素雅,見她朝自己微笑點頭示意,倒是心中更爲慚愧了起來。素雅與自個兒交好多年,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素雅總是一心爲着她想的,她今日竟怪起了素雅,當真是個小孩子心xing!
“素雅……”溫嬪怯怯的挪步到素雅身邊,小聲擡頭看着她道:“無論如何,素雅都是心瑤的好姐姐,自然不會害了心瑤的……”
素雅猶自嘆了口氣,見溫嬪心中煩悶已解,便對錦茜報以致謝的一笑,這才展顏對溫嬪說道:“小主心存善心,奴婢已然欣喜萬分,倒又何須自責?。”
雖是這樣,但仍舊疑問未了,溫嬪便又問道:“可是……今日瑞雪閣一事,一定是趙貴人賊喊捉賊!她如此狠毒,又陷害景姐姐!”
“小主在宮中雖已一年,但依舊時日尚短,許多後宮諸事仍是似懂非懂。小主只看透了一半而已……”錦茜見溫嬪依舊懵懂模樣,又是嘆了一口氣,而後解釋道:“閆貴人被誣陷不假,但卻不一定是趙貴人所爲。”錦茜雖無證據,但言辭鑿鑿。
“錦茜
爲何如此肯定?上次迎春一事便是趙貴人使出的詭計,這次不是她是誰?”溫嬪現在只想知道答案。
“陷害閆貴人的是誰,奴婢倒是不知道。”錦茜肯定道。
“錦茜在宮中多年,陰險狡詐也自認見過不少。趙貴人雖然刁蠻潑辣,囂張妄爲,但定是不會拿她肚子裡的皇子嗣開玩笑的。後宮衆人誰不知,若是趙貴人沒了腹中皇嗣,地位便會一落千丈。而她若是想登上嬪位,也必須母憑子貴!這些可都是關乎她今後榮華富貴的東西,趙貴人雖不聰慧,喜與其他妃嬪爲敵,但也絕不會讓自己地位全無!”
溫嬪聽後,腦中一轉,心道錦茜說得十分在理,不禁佩服起她的分析能力來。
溫嬪正欲再問冰糖燕窩一事,素雅不待她開口,便心領神會的解釋道:“今日在瑞雪閣,看皇上那樣自信滿滿的態度,想必那燕窩的味道也定不是常人所能做得出來的。皇上必定是十分了解閆貴人手藝纔會如此。”
說道此,素雅不禁又問起了自己:“可是,若說閆貴人如此膽小的女子,平日裡躲避趙貴人都來不及,又怎麼可能大膽地往燕窩裡面加紅花呢?”
溫嬪隨之用力的點點頭,表示對素雅觀點的贊同。她還隱約記得當初重華宮得知趙貴人懷孕之時,趙貴人冷言熱語,她也沒有膽子回一句話。如今這般膽大包天的事情,她又怎生可能做出來?
錦茜沉思,隨後默默道:“這樣的認知,就連我們做奴婢的都看出來了八九分,想必睿智如皇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也必定是心中有數,只是隱而不發罷了。只是不知究竟是誰要害趙貴人皇嗣……”
“這件事情,一定沒有想象中的簡單!”溫嬪嚴肅道。一張小孩兒的臉上還略帶些稚氣,這番模樣不禁讓素雅和錦茜看得發笑。
“小主還是別想了,事情自然會水落石出,但只是時間問題罷了。”素雅笑着勸慰道。
話音剛落,忽而錢多祿一路小跑到了瓊棕下,遞給素雅一個火漆的信封,道:“素雅姑娘,你的信。”
“我的?”見錢多祿點點頭,素雅復又問道:“可知是何人所送?”
錢多祿搖搖頭,笑道:“他並未言其他,只讓我把東西交給姑娘。但看那人穿着,只知是內務府的公公。”
素雅謝過錢多祿,這才站到一旁揭開火漆準備拆信。
見素雅拆得謹慎,溫嬪搖頭晃腦打趣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素雅何時帶了那有情郎給心瑤和錦茜見見?”
素雅自己心中也甚是好奇,這會子嗔道:“小主詩詞讀多了,反而更會亂用了!小主莫要胡說,奴婢天天待在小主身邊,有情郎莫不是錦茜?這信吶,也不知是誰寄來,我只道是拆拆看一下便是了!”
說話間,素雅已經將信拿出。只見白白薄紙一片,上面只寫了八個字——“勿趟渾水
,明哲保身。”除了信封上的“素雅親啓”,再無其他,甚至連是誰寫的都尚未落款。
只是素雅心中早已瞭然。
那時候,她還是一個沒有學會驚鴻舞的歌女。他念完書回書房,偶爾便會與她聊天,甚至教她讀書寫字。本以爲那是些模糊的記憶,不想自個兒如今竟還記得如此清晰。到底是多情人便多自傷些罷……
一封信,八個字,想必也是擔心。
當初進宮之前的那句要她擅自珍重的話,如今猶在耳邊迴響。連貝勒啊連貝勒,爲何總要在平靜的時候,生生攪亂一池春水呢……
“素雅,素雅?”溫嬪見她一時呆住,便扯過素雅手中的信紙,還將上面的字唸了出來。“勿趟渾水,明哲保身。這字跡……”說着,溫嬪還賊賊的笑了起來。
“小主可莫要誤會!”素雅回過神來,連連擺手。後她似乎是想到什麼,後又釋然添道:“這信雖表面上是‘素雅親啓’,可實際上卻是寫給小主的。奴婢是小主的陪嫁丫鬟,又比小主年長,自然是告知奴婢,要奴婢勸誡小主小心行事。”
溫嬪轉念一想,素雅說得有理,便也不再多想。她知道自家哥哥人品,若是素雅能得她哥哥這樣的好夫婿,那她也不必擔心素雅會被人欺負了。只是看來,素雅與哥哥兩人並無意,她倒是有些瞎做媒人了!
溫嬪調皮的露齒一笑,撓着頭不好意思道:“心瑤也是開個玩笑,素雅可莫要生素雅的氣!”溫嬪眼珠悠悠轉起,期盼間仿若流動的明珠。“不想這麼快竟連哥哥都知曉了今日宮中發生的事情,這宮中的流言蜚語還真不能小覷了去。”
素雅轉笑道:“這是自然,小主身處後宮,自然深陷其中而不知。”
她擡頭,看着那又飛回到瓊棕上搭窩兒的禿鷲們,它們的背後陽光雖然分外熙和,但是素雅卻心道,今日陽光倒是比平日刺眼多了……
瓊棕長出新葉,也不再如秋天那時一樣,盡是滿地金黃。如今嶄新的綠意從樹尖兒冒出,反而顯得這春天更加明媚了不少。若是在宮中的日子,也能如這瓊棕一般,那倒是多美的事情!
溫嬪與她來宮裡不過一年有餘,身邊的爾虞我詐和明爭暗鬥卻從來都沒有停止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後宮兇險非常,總是有無數的風浪等着她們,似乎永遠都沒有止境一般。
她多想過回在恭親王府平靜的日子,素雅轉頭看着那深深的暗紅色高牆,她不禁思念起在恭親王府自由的時光。她可以自由的笑,可以自由的哭,自由的想念她心中的他。
而不是如同現在,笑不能笑,哭不能哭,甚至是連想念,都不敢給自己太多的時間。
世間真的要如此殘酷,可她如今夙願,卻只是想護得溫嬪周全罷了。
連貝勒,你自然放心,不用你吩咐,素雅也定當不會讓溫嬪趟這渾水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