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茜,扶我去看看吧。”
突如其來的,素雅帶着錦茜從御花園繞了個彎,坐在涼亭裡等着被送出宮的采女隊伍。
不多時,三百多名采女由嬤嬤帶領着出了儲秀宮的大門,這表明她們此生和皇宮無緣了。而剩下的二百多名采女將會等待終審,留下的這一生都將和這明黃色的宮殿息息相關。
素雅默默地看着,一言不發。
對於這些人來說,明黃色的宮殿,就是她們一生的最高所求。儘管那裡面坐着的人,年齡足以做她們的叔伯。
素雅看着這些,只能在心裡暗暗嘆氣。命運就是這般不公的東西,她想離開,卻被迫留下。而那些拼了命想要留下的少女,卻無可奈何的離開。
她們彼此羨慕,卻又很清楚彼此的心境。
想起那年冬天,和心瑤一起進宮的場景,素雅覺得揪心的痛。
心瑤,你現在倒是輕鬆了,留我一個人在這裡苦苦掙扎。
死,也許是後宮女人最好的歸宿,死了,就安靜了。所有的爭鬥痛苦,再不復。
可是,即使死,也要報了你的仇再死!
暗暗下定了決心,轉身想要回重華宮,一個明黃色的身影卻忽的出現在眼前,嚇了素雅一跳,踉蹌着向後倒去。
那人身手極快,迅速伸手抱住了素雅的腰,無奈道:“原想給你一個驚喜,卻不料嚇到你了,是朕的不是。”
素雅微微掙扎,離開皇帝懷抱,屈膝跪下:“嬪妾參見皇上,願皇上萬福金安!”
皇帝笑呵呵的扶起素雅道:“你有着身孕,怎的跑來這裡了?錦茜也不知攔着。”
雖是責怪的話,卻全無責怪的語氣,聽在素雅耳裡,有種說不出的溫暖。
“嬪妾只是隨便走走,看到這些采女離去,忽然……忽然想起了從前和真妃一起入宮的事情,深有感觸,便多看了會。”
皇帝拉過素雅的手,靠近了些,笑道:“你和真妃,都是直接封號的。如今對這般采女好奇,朕也能理解。只是這裡到底還是風口,有孕在身不適宜在風
口中久站,朕送你回去吧。”
素雅剛要擺手拒絕,錦茜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角。素雅行了個禮,不再推卻皇帝的好意。
重華宮門口,皇帝下了轎攆,看着牌匾深有感觸:“朕在這重華宮進進出出的多回,卻從未注意過這個呢。”
素雅也擡頭,看了看笑道:“是東晉王羲之的筆法,卻只得其兩三分,全無逸少神妙之意境。”
皇帝看着素雅的側臉,微擡頭的她,看不到那塊胎記,半邊臉全無半點瑕疵,看起來反倒有一種天真的美。就像孩子仰頭看着層層落落的書架,那般神往虔誠的神色,直教旁人想一直安安靜靜的看下去,不敢打擾了這般寧靜。
素雅轉回頭,看到皇帝帶着笑意的目光,不自覺的低下了頭,“嬪妾失言!”
“不是素雅失言,而是朕,失了明白。”
皇帝拉起素雅的手,放棄了只在門外站着說會子話便離去的想法,大步跨進了重華宮主殿。
接過錦茜遞來的茶,皇帝輕輕吹了面上的熱氣,對素雅笑道:“朕素來知道你寫字不錯,卻不知你對書法的造詣竟然如此之深。那塊牌匾,是先皇時候特意找了宮裡寫逸少書法最好的大學士,寫了三百多次,才被先皇挑選出這一塊。當時住在這裡的,是先皇一直覺得有愧的一位妃子,所以甚是用心。”
素雅復又低頭道:“嬪妾失言,請皇上恕罪。”
皇帝笑道:“朕全無責怪你的意思。這件事可算是皇家秘聞,從未對任何人提及,連史官都未曾寫進史書。如今這宮裡,知道這件事的人已然不多,更別說有人敢冒着不敬的罪名提及,你定然不知。素來不知者不罪,朕又怎好治你的罪呢?”
素雅不言,心裡卻鬆了口氣。
天威難測,她雖是故意顯露自己水平,到底心裡還是有些七上八下的。如今聽得皇帝這般言語,總算確定自己無礙。
“朕只是好奇,暗夜寫字絲毫不亂,書法又有如此高的造詣,可是在從前的敦親王府專門練過麼?”
素雅看着皇帝一臉好奇的模樣,自知不能
拂了聖意,老實答道:“從前嬪妾只是微jian的下人,自是不能如敬王或是真妃一般。嬪妾練字一般都在晚上,所以……”
皇帝打斷:“朕明白了。你很喜歡練字麼?”
素雅猜到皇帝心意,輕輕點頭。
皇帝招手叫來田德,吩咐道:“你去把宮裡頭的書法字帖都儘量收集了來,尤其是王羲之的,拿來給舒貴人。”
田德看一眼素雅,躬身答道:“是,奴才這就去。”
“你在王府,到底不比宮裡。以後想要什麼,跟朕說一聲,能滿足的,朕都會盡量滿足你。”
素雅謝恩,皇帝又道:“朕前朝還有些事,這便走了。你好好養着身子,小心自個兒肚子。”
這話素雅自是聽得明白。
宮裡懷孕的人不知幾許,但孩子卻沒幾個能生下來。皇帝素來開明,自是不可能全然無知。此番的提醒,更顯得珍貴。
輕輕摸了下素雅微微顯露的肚子,皇帝去的毫無留戀,連帶着先前的一切都開始不真實起來。
錦茜嘆氣的聲音傳進了素雅耳朵裡面,素雅勸解:“何必呢,他是九五之尊,三宮六院,三千佳麗,我不過是其中之一,又算得了什麼呢。”
錦茜疑惑的看了素雅一眼,那眼中的笑意甚是明顯,當即便什麼都明白了,主僕二人對視無言。
終選的日子很快到了,據說這次皇帝興致突發,不像往常一般在太和殿進行殿選,反而擺駕御花園,更是允許妃嬪在一旁觀看。
自然,只能觀看,不能發言。
重華宮原就離御花園很近,素雅出不出席原就無甚區別。難得的熱鬧,想了想還是帶着錦茜過去了。
太后一見到素雅,立刻着人搬來軟椅,又親自將自己的鵝羽軟墊鋪了上去,這才扶着素雅坐下,愛護之情可見一斑。
聽着田公公一個個念着名字,看着一個個花枝招展的妙齡女子,微笑着認真打量。
雖說自己沒有發言的權利,可這些女子,將來極有可能成爲自己宮中的對手,提前瞭解自是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