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所有事情都有正反兩面，這樣的殊榮也是如此。素雅心裡隱隱的不安，敬王的模樣又出現在腦子裡，愈發清晰。
“哀家今日說的夠多了，也該回慈安宮了。盼素雅真能將哀家的話記在心裡纔好。”太后走的時候，臉色並不如來時一般，素雅知道，原因只有一個。
太笨的女人不會讓皇帝喜歡，太聰明的女人不會讓很多人喜歡。皇帝固然喜歡聰明的，可說到底，也得知道哪些聰明是皇帝需要的，哪些聰明是皇帝不需要的。
一旦猜錯了聖意，那便生死不知了。
素雅想了半晌，越想越是憂心。
太后的話，雖沒提到敬王一字，卻字字都讓素雅覺得是爲敬王而言。素雅的心意，皇帝是知道的，所以太后也知道。
那這樣的擔憂便不無道理。
可早不說晚不說，偏就這時候說，絕沒那般簡單。
素雅沒有回重華宮，反倒直接去了御書房。眼下，也只有皇帝能夠讓她確定，自己是否猜對了太后的來意。
“啓稟皇上，舒貴人在殿外候着呢，皇上見還是不見？”
皇帝意料之中，輕輕揮手，田德便出來，請素雅自己進去。
摺子幾乎堆成了小山堆，皇帝連頭都未擡，招呼了一聲：“你來了，幫朕看看這個請安摺子，敦親王的。”
素雅沒有去接皇帝隨手遞過來的摺子，恭謹的跪着道：“嬪妾不敢。”
皇帝從如山的摺子中擡起頭，瞥了素雅一眼，略微不悅：“還有你不敢的事情麼？朕既允你進來，自是要你在這裡伺候。朕要你看，你看便是了。”
素雅無奈，只得接過皇帝隨手遞過來的摺子，有些忐忑不安。摺子的字跡比較潦草，帶兵打仗的將軍向來就對書法不甚講究。素雅暗道，這敦親王其實已算不錯。
素雅心事重重，自然看的不快。
剛把摺子合起，正打算向皇帝說明，皇帝便推了下最邊上的一摞，“把這些全都看完，然後再跟朕報告。”
素雅還未曾推卻，立即便接收到皇帝眼中的警告目光，只得認真看了起來。
一小摞
的摺子，素雅看了小半個時辰。半晌，腿都站的有些痠麻，才終於看完了最後一個，擡起頭，發現皇帝正饒有興致的看着她。
“說說你的看法吧。”
“是。”素雅恭敬應道，“敦親王……對皇上的後宮很是關心。”
一小摞的摺子裡，提及後宮的不下十之八九。對後宮的現狀更是清楚明白的很。誰得寵，誰失寵，出了什麼事，幾乎無所不知。
而這每一封的摺子最後，都會加上一句：“望皇上體恤臣之苦心，善待燕妃、麗妃。臣感激不盡。”
這樣的言辭，可大可小。權高者多忌諱，敦親王雖是皇親，卻也是皇帝的臣子。後宮諸事，向來不是一個臣子可以過問的。皇帝此舉，怕是故意試探自己的態度了。素雅暗暗明白過來，她先前的猜想不錯。
“敦親王是皇上的親兄弟，關心皇上也無可厚非。”
素雅話出口，皇帝臉上的笑更深了：“哦？你真這麼想麼？”
素雅俯身跪地，“是。”
“別動不動的就跪，也不怕累着自個。”
待素雅重新站起，皇帝又遞上另一份摺子，“拿着這個，坐下看吧。”
素雅恭謹的接過，坐在一旁的硬座上看着，額頭上出了細密的汗。
她也算膽大，卻並非天不怕地不怕。皇帝隨口一句話，不知代表着多少生命的消弭。皇帝向來對沐皇貴妃神情，可據錦茜所說，就連沐皇貴妃都未曾有過在御書房伺候的殊榮。此番雖是皇帝令她看的摺子，卻並非相當於一道“任爾施爲”的旨意。這樣的差事，輕不得重不得，真真是難受的很。
手上的摺子是朝中大臣對於南方水患的奏請及建議，字跡工整，整個摺子乾乾淨淨，沒有一個墨點。
素雅不自覺的露出一絲微笑，渾然不知，她這表情，已經被一直埋首政務的皇帝眼角餘光掃到。
看到素雅的微笑，皇帝也下意識的笑了，連山堆般的摺子似乎也沒那般煩躁了。
“皇上，嬪妾已經看完了。只是……”
不等素雅說完，皇帝便揮手打斷，有興致的問道：“方纔在笑什麼，可否
說與朕聽聽呢？”
素雅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答道：“嬪妾是因看到這摺子字跡工整乾淨，思量着必定是個辦事牢靠仔細的大人，所以心生欣慰，因而發笑。”
皇帝微笑道：“素雅猜得不錯，王炳欽雖是殿試探花出身，卻比起同時出科的狀元都更得朕心。他爲人勤謹，不驕不餒，對於一些朝中大事雖未必能夠提出切實可行的方案，但在山野之間卻常常有着奇思妙想，連朕，都經常震驚於他對各地的瞭解程度……”
“啓稟皇上……”
皇帝向來威重，從未有被人打斷的時候。此刻見素雅面色嚴肅，額頭沁汗，不禁好奇的看着她。
成功引到了皇帝的注意力，素雅站起，手垂在兩側：“請皇上恕罪。嬪妾忽覺身子不適，還請皇上允嬪妾回去歇息。”
皇帝重重的拍了一下几案，臉色也全沒了方纔的輕鬆：“是身子不適，還是害怕干政的後果？”
素雅垂首：“確實是身子不適。”
“朕的御醫倒還有些本事，今ri你伺候完了，朕自會命太醫爲你請脈。”
皇帝堅決，素雅自知是逃不過了。只好柱子般的站在原地，等待皇帝發話。
“你且來說說，你從這摺子上看出了哪些東西。”
自忖片刻，素雅豁出去一般，堅定道：“此人必定在及第前後，常常出沒山野之間，進行實地的考察，纔能有此番作爲……嬪妾覺得，此人或許並非對朝中大事無能，而是有意斂藏鋒芒罷了。”
皇帝眼睛裡的震驚素雅看得明白，同樣明白這是爲了什麼。
然而皇帝的臉色卻略微緩和了些，彷彿是十分欣賞，這讓素雅又更加疑惑了。
敬王若真是有嫌疑，她這般大膽表露自己的能力，皇帝定是氣惱不已，敬王也必定會受到牽連。然後皇帝此番，卻並非如她所想。
素雅重新可以猜測皇帝讓她看摺子的目的。
皇帝瞥見素雅神色裡的不安，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揮揮手道：“既是身子不爽，回去歇着吧。”
素雅告退，皇帝重新埋首摺子，心卻不甚平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