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是在想，你既然一直是那般不快活，爲何還要這樣苦苦地堅持呢？”玥妃聲音輕柔，彷彿陷入了某種回憶一般，“想到現在我也沒有想明白這其中的原因，但是我也知道，你的堅持，和我的堅持，應該是一樣的，所以我支持你，也希望你能快活一些。”
紫雅不曾說話，只是反握了玥妃的手，力氣甚大。
玥妃看着紫雅的眼睛緩緩地說道：“紫雅，無論你做什麼，都問問自己的心。別忘了你當初所言，背叛自己，纔是最殘忍的。”
紫雅一驚，身子巨震。
這些年所作所爲，她差點忘記了，自己曾經面對甚爲欣賞的晴貴人，那般吐心吐肺之言。忘記了初衷，便沒了前進的方向，這些年來爲何會迷茫，爲何會無法選擇，如今全都有了答案。
紫雅不禁想起了，那曾經的心願。
不求無愧於天地，只消無愧於自己。
玥妃一直都是這般，而說出這句話的素雅，卻已然不在。如今活着的舒紫雅，遺忘了當初，遺忘了一切。
紫雅不禁爲感嘆，她很清楚自己未來的路依舊鋪滿了荊棘，看不到終點。她不禁羨慕玥妃，一直有着那般明確的目標，直至今時今日，終於有了那份置身事外的坦然和平靜。
內間傳來太后微弱的聲音，兩人相視一眼，立即進了內間。
……
自那日後，紫雅便再不曾去過慈安宮。倒不是爲着晴貴人那番話，而是身子越來越重，稍微動的多一些，便會隱隱作痛，這便是快要生產的徵兆。
興禹十年八月初二，慈安宮。
太后忽然抽搐不止，侍疾的馨嬪趕緊叫來了太醫，然而還未等太醫到來，太后便重重倒下，再沒了氣息。
皇上收了消息趕到的時候，整個慈安宮忽然爆發出一震驚天動地的哭聲，一種不好的念頭立即出現，皇上不管不顧的邁步進了慈安宮。
太后安靜的躺在牀上，再沒了痛苦，臉上甚至還
殘留着微笑。
她是這整個興禹王朝最尊貴的女人，將皇上扶上帝位，一步步坐穩江山，執掌後宮，呼風喚雨。
而如今，她就那樣走了，帶着人們對她的敬仰和恐懼，走的那樣的悄無聲息。死亡，果然是這人世間唯一的，最後的公平。
無論你生前有着怎樣的偉大，死後都不過一灘黃土作伴，再沒了尊卑貴jian。
無論真假，痛哭的聲音響徹了整個皇宮，所有人都跪在地上，爲這位興禹王朝最尊貴的女人，淚流不止。
玥妃痛哭失聲，皇上親自去扶，遣人送回永慧宮歇着，然而玥妃的掙扎甚是厲害，撲在太后的牀邊，不肯移開一步。
消息傳到重華宮的時候，紫雅失手打翻了手裡的藥碗，滾燙的湯藥盡數倒在她腳面上，卻覺不出痛苦。
紫雅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錦茜，喃喃道：“你說什麼？”
錦茜跪在地上，也是淚流滿面，“娘娘，太后娘娘去了……皇上和各宮妃嬪都去了。因着皇上曾吩咐過不許因着任何事打擾娘娘，奴才們纔沒有通報。奴婢從御花園回來，宮女侍衛跪了一地，都在送太后娘娘最後一程啊……”
紫雅痛到極致，竟哭不出來，面無表情的模樣讓讓錦茜甚是擔心。
“太后娘娘……去了？”紫雅重複着，眼神卻毫無焦距，盯着錦茜滿是空洞的目光。
錦茜輕輕搖晃着紫雅叫道：“娘娘……你別嚇奴婢……”
紫雅轉回頭，彷彿確認了一般，喃喃自語：“去了……就這樣去了……”
錦茜跪在地上，淚流不止，讓她稍感放心的是，不多時，紫雅便哭了起來。在錦茜看來，能哭，總比面無表情好一些。
紫雅哭的厲害，卻並沒有聲音。只是眼裡兇猛，再止不住一般，簌簌而下。
肚子忽然痛得厲害，紫雅不禁彎下腰去，痛苦的捂着肚子，在地上抽搐成一團。
重華宮內外立即被驚動了，錦
茜嚇得厲害，趕緊叫人去請衛青夫，奮力的將紫雅抱回牀上。
紫雅痛到說不出話來，閉着眼睛在牀上縮成一團，意識到自己這是要生了，盡全力要平靜下來，然而死亡和新生的痛苦與喜悅，雙重摺磨比平常厲害了不知多少倍，讓她再沒了力氣去做其他事。
往事一幕幕在面前回放……
擇宮的思量，踢毽子的喜悅，短暫而漫長的三年……一轉眼，似乎就聽到了那句冷漠的“依祖制”，接着，心瑤的身上，如同綻開了漂亮的玫瑰一般，躺在那裡，再無聲息……
閆貴人、燕貴妃、沐皇貴妃、棠妃……
每一個她親眼見證了死亡的人，如今似乎都在眼前，纏繞不止。閉上眼，是她們的聲音；睜開眼，卻又是她們的模樣……
紫雅痛苦的護住了肚子，她彷彿聽到那些人找她索命的聲音，那般清晰，那般駭人……
“你害我失了孩子，如今我也不要你生孩子……”
“恭親王毀了我的一生，還妄想借你之手登上皇位，他休想！”
“舒紫雅，你欠我的，終有一天要還我！”
“……”
一字字，一句句，吵得紫雅頭疼不已。那些索命討債的人，在她面前晃動不止，讓她心驚膽戰的同時，肚子好像更痛了。
錦茜緊張的爲紫雅擦着汗，卻怎麼擦也擦不盡似得。衛青夫把脈許久，紫雅的緊張卻一直影響着他的準確判斷，無奈之下，只得對錦茜道：“姑姑別擦汗了，讓娘娘握着你的手，情況會好很多。娘娘如今出的都是虛汗，心跳加速，明顯便是夢中緊張所致，怕是夢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只要給娘娘一個暗示，一切都會好起來。”
錦茜點點頭，將手伸了過去，紫雅如同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握住，直捏的錦茜疼得厲害，卻不敢叫。
紫雅看不清那雙手是誰的，但卻給了她安心的力量。緊緊的握住，如同一個害怕走失的孩子一般，再不肯鬆開一點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