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音，外間焦急等待的帝后齊齊走了進來，太后也是緊張不已，跟着進來了。
錦茜退在一旁，素雅煞白着臉掙扎着要往錦茜這邊來，旁邊的穩婆丫鬟太過驚訝全都震在了原地，也顧不上去阻止素雅，素雅便直接從牀上摔了下來。
“咚”的一聲悶響，讓素雅渾身痠痛的同時，也引得所有人齊齊看向這邊。
皇上冷着一張臉，懷抱着素雅問：“你怎麼了？”
素雅顧不上回答皇上，眼睛死死盯着錦茜，喃喃道：“孩子……我的孩子……”
皇上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滿室狼藉已然說明了這個孩子定然不簡單。此刻又看到錦茜如此避着素雅，怒道：“你站的這般遠做什麼，孩子拿來給朕看看！”
錦茜站在遠處一個勁的搖頭，旁邊的皇后如同看到什麼特別嚇人的鬼怪一般，神色恍惚，腳步踉蹌，被身後的宮女穩穩的扶了還是退出幾步遠，臉色煞白的看着錦茜。
皇上皺眉，親自走過去，錦茜避無可避，雙手死死的抱着襁褓，卻終究還是在皇上威嚴的眼神中，稍稍放開了手……
看到襁褓中的“孩子”，皇上也如同皇后一般踉蹌了幾步，嘴裡大喊道：“那是什麼？那是朕的皇子嗎？”
衆妃嬪聽聞皇上怒不可遏的聲音，一個個跪倒在地，齊聲道：“皇上息怒！”
皇上扶着旁邊的牆壁，臉色一變再變，終於還是無法強忍，怒吼道：“衛青夫，你要是不給朕一個交代，朕便滅了你的九族！”
這般嚴苛的話，人人都明白這“皇子”必然出了問題。太后也不安的靠近了去看，但除了臉色劇變之外，卻並無帝后那般失魂落魄的驚嚇模樣。
素雅將一切看在眼裡，卻恨自己無法行動。地板很是冰涼，方纔生產完畢的素雅只穿着單衣坐在地上，連同心，都似乎冰冷了起來。
孩子……到底怎麼了……
她至始至終未曾看到自己的孩紙一眼，全然不明白爲何人人這般驚嚇模樣，連一向沉穩的皇上都失了理智。
太后傳來的絕望目光，看得她心裡更冷，掙扎着向錦茜的方向爬去。
錦茜早已控制不住，眼淚流了滿臉，緊緊抓在手上的襁褓被衛青夫接過，再也忍不住，快步跑向素雅。
“小主……小主你別這樣……”
素雅被錦茜抱在懷裡，一直忍着的痛苦徑自慢上心頭，趴在錦茜的肩頭便哭喊着：“孩子到底怎麼了？孩子到底怎麼了？”
主僕倆的哭喊卻沒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所有人都在看着衛青夫。
衛青夫看了自己懷抱的孩子，也是一陣哆嗦，臉色煞白，他也不知改如何解釋眼前之事。
素雅的身孕一直是她一個人在照料，出了這樣的事情，除了他便在無人可以解釋。然而他自信自己的醫術，也相信素雅定然不會這般對待自己的孩子。
但，事實擺在眼前，面對皇上的怒不可遏，以及所有人的疑惑，他又不得不解釋。
猶豫着如何開口，柳淑儀身邊的丫鬟卻是走了進來，手中還捧着一個紙包。
柳淑儀輕輕點頭，小丫鬟將紙包親手交給了皇上，然後跪在地上道：“啓稟皇上，這個東西，是奴婢有一次不經意間看到重華宮的宮女埋在樹下的。奴婢疑心，便將它挖了出來，又悄悄將此事告訴了小主。”
皇上冷眼看了柳淑儀一眼，而後將紙包交給與衛青夫同來的張太醫，冷冷道：“看看這裡面都有什麼。”
素雅自從那小丫鬟出現便已知事情不妙，如今雖隔着些距離，但打開紙包的瞬間，濃郁的味道撲入鼻間，她已然明白，那裡面是什麼了。
張太醫仔細撥弄檢查，不時拿起一味草藥放在鼻端仔細辨認，而後又放下重新去看另一種。
許久，張太醫輕輕包起草藥，跪在皇上面前道：“啓稟皇上，這裡面應該是避孕一類的藥物。本來這藥，是用在皇上恩寵了並不願意留孩子的妃嬪
身上的，其實原也沒什麼大礙。只是這藥甚是奇特，若是長期服用此藥，再懷孕，很有可能會導致胎兒畸形。”
皇上聽了，臉色更是陰暗，帶着某種說不出的殘酷，厲聲道：“這藥是哪裡來的，給朕查！”
張太醫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個頭，“這藥材的出處，微臣確實不知。但這裡面的幾味藥很是尋常，隨便哪家藥材店都能買得到。所以並無法斷定。”
皇上冷冷的看着素雅，那目光就如同在看一個陌生人一般，冷漠之中甚至帶着某種說不出的寒意。
錦茜緊緊的抱着素雅，卻無法傳遞溫暖，她明顯感覺到自己懷裡的人顫抖的厲害。
沐皇貴妃偏又在此時站了出來，拿起張太醫手上的藥放在鼻前聞了聞，皺起眉頭道：“皇上，這藥的味道，嬪妾很熟悉。”
皇上轉而看着沐皇貴妃，雖並未發問，卻明顯能覺出那怒問的氣勢。
沐皇貴妃皺眉看了看素雅，而後對皇上道：“舒貴人懷孕五個月的時候嬪妾曾去過重華宮，那時候就好像聞過這味道，當時嬪妾還很疑惑，但到底還是壓了下去沒有問。”
皇上深深看了沐皇貴妃，又看看張太醫欲言又止的模樣，皺眉道：“要說什麼，便痛痛快快的說就是了，何必如此？欺君大罪你擔得起麼！”
張太醫道：“微臣醫術淺陋，不敢妄言。不過方纔確實想到一種可能……”
“你且說就是。”
旁邊另一位太醫立刻跪下，直言道：“微臣知道，張太醫想到的可能是，這個避孕的藥方只要稍作改動，又可以變成墮胎之藥！”
此言一出，衆人大譁。太后臉上的絕望之色更爲明顯。
這後宮，如今無人不知素雅的醫術能耐，這樣奇特的藥方，連老資格的張太醫都不好判斷，又有哪位太醫膽敢開出來呢？
想到此處，皇上頓時感覺一股血衝上咽喉，不禁憤怒的吼道：“舒紫雅！”
皇上的怒吼聽在衆人耳裡，面面相覷。這後宮知道素雅本名的，寥寥無幾。
而那少數知道這個名字的，都不易察覺的露出了微笑。素雅將這些人的面孔一一看在眼裡，一股荒涼之感頓時涌上心頭。
痛到麻木之後，原來還可以千瘡百孔麼？
看着沐皇貴妃，素雅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
當初明明是你把我推向皇上身邊，明明是你一步步捧着我登上高位，明明是你逼着我在皇后和你之間做出了選擇，此刻這番，又是做什麼呢？
素雅痛苦失了所有力氣，軟軟的靠倒在錦茜的身上。
皇后臉色的笑意更爲明顯，這宮中最強勢的二人就此反目成仇，雖然不明白是什麼原因，但素雅的頹敗之勢已然清楚。
閆貴人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動聲色。彷彿透過素雅的身體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一般，無悲無喜，有的只是荒涼罷了。
馨嬪心中凜然，她不明白爲何一直對素雅極好的沐皇貴妃偏要此刻站出來力證，這般不是把素雅往火坑裡推麼？
當初長春gong的一幕幕仍在眼前，皇后的刁難，沐皇貴妃的恰巧趕到，素雅的決絕的選擇……
爲何，一切會變成今日局面？
看着皇上冷漠而憤怒的眼神，素雅連分辨的意願都沒有。方纔太醫的對話已然說明了一切，她也很明白自己誕下的不過是個畸形的死胎。
她不怨別人，更不怨自己。她只是絕望了，對最後的一點希望徹底死心了。
真可笑，她竟然還曾經爲着眼前這個男人和別人在一起而被沐皇貴妃羞辱，竟然還會傷心難過哭的昏天黑地！
原來，她在他的心中，不過就是一個生兒育女的工具罷了。一旦發現這個工具毫無作用，那便雖是可以廢棄，隨時可以丟掉！
素雅很想笑，然而扯動了嘴角卻只是咧出了一個極爲難看的表情。
皇上一直的面無表情在看到素雅這個表情的時候也不禁悵惘
了片刻，瞬間便明白了素雅心中所想。
但憤怒即刻湮滅了理智，惡毒的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之後竟然期待着他的原諒與理解，這般女人，簡直無可救藥！
馨嬪撲通一聲跪下，眼淚汪汪的對皇上道：“素雅妹妹是懂醫的人，定然不會服用傷害自己孩子的藥物，還請皇上徹查此事！”
晴貴人也皺着眉頭站了出來，卻並未曾跪下，只是臉色不安道：“嬪妾夜願爲素雅作保，她自然不是這種會傷害自己孩子的人！還請皇上徹查！”
素雅看看馨嬪和晴貴人，忽然笑了，笑的淒涼悲哀，毫無美感可言。如同那冬日的殘陽，美則美矣，卻全無溫暖之意。
寒冷的感覺流遍全身，馨嬪和晴貴人感覺冷的厲害。
她們都是極懂素雅的人，也是極爲了解素雅性子的人。這個笑代表了什麼，她們很清楚。
沐皇貴妃將三人的表情全都看在眼裡，神色凝重道：“正因爲素雅妹妹懂醫，才更能證明這些事除了她沒人能做。素雅妹妹這般厲害，若是其他人下藥，素雅妹妹怎能看不出來呢？本宮只是未曾想到，妹妹竟連自己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手，還真虧得皇上和太后如此看重妹妹肚子裡的孩子呢。”
素雅看着沐皇貴妃此番，反而笑的更加溫和。
她也不知自己今日是怎麼了，難道真是物極必反，越是痛，便越是微笑麼？
錦茜臉上淚痕猶在，抱着素雅喃喃：“小主，你別這樣……奴婢寧願你哭……”
素雅動了動脣，在這寂靜的重華宮甚是清晰：“我何必要哭給這些人看？她們哪裡配！”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驚訝的看着素雅，不敢相信如今的素雅竟還敢說這般大逆不道的話。只有馨嬪與晴貴人聽聞此言，卻是一喜，原本的擔憂再也沒有。
如今的素雅，並非錦茜擔心的那般痛到極致的癲狂。正是因着她仍舊清醒，仍舊理智，纔不哭。
這樣的素雅，堅強的讓人心疼，也堅強的極爲脆弱。
沐皇貴妃或許算不上帶給她最大打擊的那一個，畢竟之前已然發生過對峙的事件。但這一連串的事情下來，怕是任誰都要身心俱疲。
沐皇貴妃抓住了素雅唯一的弱點，將她弄得遍體鱗傷。
素雅擡頭，面無表情，將衆人的神色一一收入眼底，一言不發。
晴貴人終於還是跪了下去，對着太后道：“太后，你應該明白的，素雅不是這樣的人！太后，求你，求你勸勸皇上吧，這件事定要徹查才行……素雅……素雅定是冤枉的！”
太后扶起了晴貴人，“不必再求情，晴兒，你該當明白自己的身份，一切以皇上爲先纔是。舒貴人殘害皇嗣，其罪當誅！”
“殘害皇嗣，其罪當誅”麼？素雅心下漠然，原來自己，竟然犯的是這麼個罪過……
沐皇貴妃忽然跪在了皇上面前，眼淚順着臉頰簌簌而下：“請皇上恕罪！若不是嬪妾不曾及時勸誡素雅妹妹，今日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嬪妾有錯，嬪妾一直以爲素雅妹妹是個穩重之人，讓她在皇上身邊伺候着，皇上定然可少了許多煩心。卻不料妹妹竟……”
沐皇貴妃鮮少流淚，所以此刻美人梨花帶雨的模樣，讓皇上都心軟了，俯身將沐皇貴妃扶起，溫柔道：“這不怪你。”
沐皇貴妃未曾說下去，但後面的意思，人人明白。
素雅不願委身皇上，這才服藥，結果竟導致生下了畸形嬰兒！
這一切，素雅自是罪魁禍首。先不論藥物是哪裡來的，是誰人給的，單單不願委身皇上這一點，就足以觸怒皇上了！
素雅暗歎，沐皇貴妃果然讓這個後宮熱鬧起來了呢！
將她推給皇上，讓她走到了一個高峰，而後又簡單幾句話便將她徹底擊碎，讓她在皇上面前徹底沒了翻身之地，這，便是她讓後宮熱鬧的第一步！
察覺到素雅的目光，沐皇貴妃在皇上懷裡擡頭，對素雅甜甜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