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 加恩是從卓風華那裡對愛情有了更新更深一層的認識。什麼叫癡心不改,什麼叫長情,以前只在書本上電視上看到的東西, 都從卓風華身上真切見識到了。到至今, 他對佳瑤竟然還念念不忘。佳瑤的家人, 也就是她們, 他依舊努力的照顧, 致使家裡沒有長久的陷入愁雲慘霧裡。而且,他懂得她,並縱容她。他們時常一起在佳瑤房裡靜坐, 也常到書房裡去。即使大部分時候都只靜默無語,但那份懷念與思念之情卻都默契相知。
總之, 現在, 卓風華在家裡, 在加恩心裡,都爲一個非常重要的人。
眼下, 這個重要之人去國外參加學術會議了。爲期十天。沐青也飛去美國了。家裡一下子變得冷冷清清。加恩的生活也隨之空蕩起來。她跟蓮姨一起把屋裡的牀單被套都拆洗過,又一起做了一遍大掃除。彷彿非常忙碌,然而,等一算時間,卻纔過去兩天。
學校裡課程不多, 每日去幾個小時, 便又回來了。蓮姨好像更年期到了, 越來越嘮叨, 以前有個沐青與風華做她叨叨的對象, 如今,就只抓着加恩一人。加恩煩不勝煩。
於是下課後她便不急於趕回家去, 只在外面晃盪。而外面的世界不過就是那些熟悉的街道,商場,着實沒有什麼值得長久晃盪的。她是個沒有什麼朋友的人。除了清琉,然而清琉太忙了。其實就算清琉不忙,她們兩個也不會親密到形影不離。硬要歸咎原因,自然在加恩這裡。她確實對人際很冷淡。想當初,對卓風華亦是給予多少難堪。如今他們這樣的親近,是起先無論如何沒有預料到的。一想到卓風華,加恩便打了方向盤,轉去另一個方向。
卓風華的房子在二環區裡,地段算得上很繁華了。來來往往的車子,尤其週末附近商業區更是人頭攢動,永遠沒個安靜的時候。居住在這裡,方便倒是方便,同時卻要忍受它的“熱鬧”。週末時卓風華更願意往郊區的喬家去,恐怕這也爲原因之一。之所以一直沒有賣掉,一則是當時考慮離上班的地方近,二則也是因爲這處爲卓風華爸媽幫他拍板定下來的
加恩不是第一次來了。卓風華在那邊放了兩把備用鑰匙。有時候蓮姨會過來幫他做做衛生收拾收拾。
加恩不是第一次來了,但來的次數並不多。上一次來,還是半年前了。那時卓風華把一個重要資料遺落家中,馬上急着要用,趕回來已是不及,只好差她跑一趟。加恩匆匆的跑來,拿了資料就離開了。
雖然當時只是匆忙一瞥,並沒有細看。但不知爲何,房子留給她的感覺並不好。後來蓮姨過來收拾房子,幾次三番要帶她一起過來幫忙,她卻又因種種原因過來不成。也許是出於一種潛意識裡的抗拒,她也是不清不楚的。按說,也沒有道理。今天還是來了。
她用鑰匙開了門,走進去。剛換上拖鞋,手機突然響了。歡快的鈴聲在寬闊的屋子裡非常突兀而響亮,把加恩嚇了一跳。
她接起來,那頭便傳來卓風華的聲音:“加恩,你在哪裡?”加恩喘道:“是你呀,嚇我一跳。”卓風華笑道:“做什麼心虛事嚇一跳。”加恩走到客廳裡,四處看看,說道:“你猜猜我在哪裡?”卓風華頓了一頓,道:“我家。”加恩驚訝的不得了,奇道:”你怎麼知道?“卓風華笑道:”我有千里眼。”
加恩切了一聲,一雙眼睛便在天花板和角落裡尋找:“你家是不是裝攝像頭了?”卓風華笑道:“沒有。我剛打電話給蓮姨,知道你不回去吃晚飯。剛剛你那樣神秘兮兮問我,我便試探猜一猜,倒蒙對了。”加恩問道:“你很忙嗎?這都第三天了,纔打電話回來。蓮姨天天唸叨,害的我耳朵都快生繭子了。”她給他發信息,也是沒有迴應。她猜測着也許是會議規定不得外聯。果然,卓風華解釋道:“到這邊一來,就被禁止了所有通訊。今天好容易才得了個機會能給你們報信。”加恩道:“這麼嚴格,豈不跟坐牢一樣。”卓風華笑道:“倒沒有那麼嚴重。”
加恩在房子裡走來走去,把幾個房間都光顧完了,跟卓風華說道:“卓醫生,你家真是太糟糕了。簡直什麼都沒有。”卓風華笑道:“那叫簡約乾淨,不叫什麼都沒有。”加恩嗤鼻道:“總之,不是人住的地方。”卓風華說道:“拐着彎兒的罵人,怎麼,我又哪裡得罪你了嗎?話說回來,既然不是人住的地方,你還待在那裡做什麼?”加恩哼了一聲道:“我馬上走的。”卓風華便道:“好,請走好。”
盡是些無營養的話,一聊竟也聊了十多分鐘。加恩這時便道:“你不是忙嗎?這會兒倒有時間來跟我打嘴仗。”卓風華似乎伸了個懶腰,嘴裡發出嗯的一聲,說道:“一整天坐着,跟一幫學究們磨嘴皮子,累的很。跟你說兩句,倒像做調劑了。”
剛說完這句,便有人遠遠的在叫他:“卓醫生,會議五分鐘後開始,請提前做準備。”卓風華應了句好,便對加恩說道:“美國那邊最近天氣不好,你記得給伯母打打電話問候她。蓮姨那裡,她說什麼你順着就是,別惹她慪氣,你……”加恩截口道:“知道了知道了。怎麼什麼都要管,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卓風華笑起來:“越是不成熟的人才越會講出這種話。”
他馬上就要掛斷電話了。下一次通話還不知什麼時候。加恩一隻手裡把玩着鑰匙扣,嘴裡不由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卓風華回道:“原定的十天。但恐怕要延遲了。上頭臨時決定要到周邊國家做幾日義工,還不知要做幾日。到時我再打電話回來。”
加恩應聲好,在就要結束通話的時候,她突然問卓風華:“我晚上能住在這裡嗎?蓮姨說了,明天過來這邊打掃衛生。我不想多跑這一趟。就直接在這等她吧。”卓風華答道:“當然可以。衣帽間有乾淨的睡衣和毛巾。”他突然開起玩笑來:“你一個人住,不怕嗎?我那裡不是什麼都沒有,小心有……”他突然噤聲。
有一瞬間的靜默,加恩剛好把電視打開了,裡面正播放一個娛樂節目,主持人哇啦哇啦很誇張的介紹嘉賓。加恩道:“你說什麼?”一會兒後,卓風華方說道:“加恩,先這樣,再打給你們。”電話掛斷了。
加恩把電視換到電臺上,隨意的播放着音樂。她到衣帽間裡去找睡衣和毛巾。他本人的衣服蠻多都放到她們那邊去了,這邊反而留的比較少。只有幾套沉默的掛在那裡。另外一側,疊放着幾條毛巾,雪白整潔。睡衣應該是什麼活動上贈送的,標籤都沒有剪掉。角落裡有一面衣架。加恩還是忍不住看過去了。她認得那幾件衣物。都是佳瑤的。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擺放在那裡,好像主人隨時會回來一般。
卓風華剛剛想說的是小心有鬼嗎?如果有鬼,便一定是佳瑤的鬼魂了。他一定是想到這一點,纔沒有再說下去。佳瑤一直在這裡嗎?如果是,加恩問自己,怕不怕呢?答案是不怕。她不怕她的。倒是很想見見她。
從佳瑤死後,說來奇怪,竟然一次都沒有夢見過她。她在怨恨着自己嗎?但不由回想起佳瑤那時的眼神,分明不是的。如果真能見到她,很想解一解心中的疑惑,哪怕是在夢中見到她!
這一晚,沒有夢到佳瑤,卻夢到了喬遠之。
到底是不是夢,加恩當時心裡也非常迷惘。因爲那是以前熟悉的一幕。喬遠之坐在昏暗的客廳裡,高大的身體似乎很疲累,身上也被一層陰影籠罩着。他身旁的茶几上放着一張黑白照片,那是佳瑤媽媽的遺照。
加恩走過去,輕輕叫了一聲爸爸。喬遠之沒有看她,仰面靠在沙發上,手掌覆蓋在臉上。昏黃的燈光下,淚水順着他的指縫慢慢沁出來。加恩在一旁默然無聲。突然喬遠之把手放下了,卻赫然是卓風華的面容!再一看,已在佳瑤的房間裡了。卓風華獨自坐在那裡流淚,看起來非常淒涼。
突然哐噹一聲,加恩猛的驚醒了。原來是夢境。夜裡忽然起風,有一扇窗戶忘記關,剛剛那聲響就是風吹動它的緣故。加恩起來,把窗戶關嚴實了,再回到牀上,睡意已悄然溜走了。
看看時間,美國那頭正是白天,便跟她母親發了一條信息過去,“你在做什麼?”一會兒後纔得到沐青的回覆:“工作中。有事?”加恩回道:”沒事。聽說美國天氣不好。你自己注意點,不要感冒了又回來讓我們服侍!“沐青回了一個好字。想必非常忙碌。
她一貫視工作如命。倒是從沒有見她喊過累,好似女鐵人一般。當然,很多人佩服與羨慕沐青。加恩鮮少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衡量過她母親,此刻,在這個寂靜的夜裡,經歷一場夢境之後,卻不由覺得有些悽婉。佳瑤跟她媽媽,纔是真正幸福的吧。
這過後,又等了快十天,纔再度接到卓風華的電話。他說正在一個偏遠地方做義工,三天後就可以回來了。蓮姨早早的開始準備他愛吃的菜,卓風華卻沒有如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