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遠再次醒來的時候,周圍是一片白色的世界。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壁,白色的牀單和被罩,還有牀邊人,蒼白的臉色。
“一遠哥,你醒了?你醒了是不是?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我這就去叫醫生,你等着!”
一直守在一旁的國安看見他睜開眼睛,激動得近乎語無倫次,一面鬆了他的手,一面往門外跑去。
何一遠本想拉住她的,可她跑得太急,終是沒有能夠,他看着她奔了出去,再環視這間並不大的房間。
空空蕩蕩。
國安很快的帶着醫生回來了,白大褂的醫生上前幫何一遠檢查,整個過程,他的眼睛一直透過房門上方的玻璃,向外尋覓。
他的動作太過明顯,國安想要裝做沒看到自欺一下都不可以,她咬着下脣站在一旁,臉色一點一點陰霾了下來。
不一會,檢查完畢,醫生笑着說他沒什麼要緊的,可以立刻出院,多休息,不要再撞到頭就行。
何一遠微笑着道謝,卻多少帶了些心不在焉的意味。
待到醫生離開病房,他轉眼看國安,剛要開口詢問,卻注意到她陰晴不定的臉色,心內一嘆,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的話,硬生生忍住了。
他掀被下牀,對着國安故做輕鬆的笑道:“誰又惹你了,氣呼呼的樣子,見到我醒了就這麼不高興啊。”
國安畢竟年輕嬌縱,心底有氣,也學不來若無其事,當下頂了回去:“我在這守了一整夜了,哥哥說要替我我都不肯的,終於守到你醒了,怎麼會不高興?只可惜,我高興,你卻不高興。睜開眼睛見不到想見的人,卻要對着我,你是不是覺得心裡很不舒坦啊?”
何一遠沉吟了半晌,然後看着她,目光放柔,聲音輕緩:“國安,雖然我一直把你當作妹妹看待,可是你畢竟也長大了,有些事情我一直沒挑明,就是想着或許有一天你能明白,現在,你對我說這樣的話,其實,你都是知道的,是不是……”
“知道什麼?你要我知道什麼?”不待他說完,國安打斷他,像是快要哭出來一樣。
他看着她的樣子,有些不忍,畢竟他從小看着她長大,她之於他,和親生妹妹沒有兩樣。
然而,他卻也明白快刀斬亂麻的道理,再這樣不清不楚由得她一相情願下去,只會讓她越陷越深。
於是他硬着心腸繼續開口道:“你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國安的眼淚開始往下掉,她胡亂用手背抹掉,一張俏麗的臉蛋哭得亂七八糟的,腰卻是挺得筆直,漂亮的眼睛恨恨的看着他。
她有她的驕傲,本來不想哭的,至少也不要在他面前。可是她心底那樣難受,眼淚如同不受控制一樣,說掉下來便掉下來。
那麼至少,她不要在他面前再示弱分毫。
她是陸家的女兒,自小的家教便是要堅強,在父親的言傳身教之下,有天大的事情也要咬牙挺住,不能讓人小看了自己,即便那個人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她一直暗自喜歡着的何一遠。
何一遠嘆了口氣,從牀邊的臉盆架上取了毛巾遞給她擦臉,她也不接,依舊倔強的看着他,也不肯說話。
於是何一遠只得放柔了聲音,看着她的眼睛輕聲而認真的開口道:“我醒來,見到你,又知道你守了我一夜,怎麼可能還心裡不舒坦,我是這樣不知好歹的人嗎?可是,你說得也沒錯,我的確在找汶希,我們一起去的,現在我在這裡,我很想知道她怎麼樣,好不好。告訴我,好嗎?”
他沒讓國安察覺,在念到汶希的名字時,自己的心,不受控制的激盪了一下。
他所以爲的,那樣不真實的夢境——即便現在,他也依然不敢確定,害怕只是自己傷後的幻覺。
可是,她的體溫,她的柔軟,一切的一切,偏偏又那樣真切,留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唐突了她,他心內是歉疚的,他本想,給她婚禮,給她最好的一切,等到她願意接受的那一天。
可是,他騙不了自己,心內愉悅得快要發瘋的情緒卻是佔了上風。
他不後悔,他愛她,那樣深。
本就脆弱的理智和防線,經過那一夜,徹底告罄,不管從前往後,他只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放開她了。
國安看着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開口道:“她好不好?你在這裡想着她,她呢?人家根本不在乎你!”
乍然聽到,何一遠心內自是不可能一點都不在意,只是面上卻依舊淺淡一笑:“我們的事情你不明白的……”
“是。我是不明白。”國安氣極,打斷他:“我只知道,她把你一個人扔在醫院,就不管你的死活。我只知道,是我自作多情,接了個電話便命也不要的往這裡趕,人家根本就不稀罕!”
他沒有去聽她的那些抱怨的話語,依舊微笑問道:“她打電話給你?”
“不是她,是一個男的,打到你宿舍給哥哥的。”
“汶希呢?她沒出什麼事吧?”此時此刻,何一遠倒是斂了笑,眼神有些微的緊張。
國安看着他的樣子,怒極反笑:“她能有什麼事?她差人把你送到醫院,差人通知我們照顧你,她自己呢,一個人爬到了山頂,繼續她的旅程。對了,她已經退學了,在你們去旅行的時候,她家裡面的人來學校幫她辦理的,不知道她告訴你沒有?”
對何一遠來說,前面的話聽了固然難過,可遠遠比不上最後這一個消息帶給他的衝擊力大。
他看着國安,半晌,只能說出:“我不相信。”
國安也是恨恨的看了他半晌:“好,你不相信,我就去找她來親自同你說——但願她人還在蘇聯。”
說完,一轉身,怒氣衝衝的往門外跑去。
何一遠連忙扯了手上的點滴往外追,一面喊着她的名字。
卻在過道里被護士攔住,他還沒有辦理出院手續,不能離開。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國安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內,一面心急如焚的隨着護士辦理出院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