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五章 乾坤寶圖



夜風徐徐。李園後山上盡是縱橫有序、高秀挺拔的竹林。風吹竹動,沙沙作響。

李慕雲一展長衫,出現在後山秘洞的臺階前。

臺階縱十丈、橫七丈,錯亂無章,渾然無規則,四周雜草叢生,高過人頂。只見李慕雲騰挪跳躍,穿過那片看似錯亂無章實則暗藏兇機的的臺階,徑直來到了粗糙無比的洞門前,伸手旋轉左上方凸起的一塊岩石,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洞門大開,李慕雲一扭身進了洞去。“轟隆”一聲,洞門又緊閉。

李慕雲剛去,就見一人飄然而至,赫然就是鳳棲霞。她目光凝聚,娥眉緊鎖,細細觀察橫臥在前方的臺階,想着破解之法。

須臾,她聽到洞內聲響,立即躲到了一旁的草叢裡。剛藏好身,就看見李慕雲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他仰天長長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真不知道先輩們怎樣創造出這樣的絕世玄機的……”黯然之下,飄然離去。

鳳棲霞在暗中雖然不能全然看清楚李慕雲的步伐,卻也大致記了個輪廓,等李慕雲一走,立即來到臺階前,憑着記憶,踏出一步。

誰知腳下剛剛觸及到臺階面,就“咯啦”一聲脆響,斷了。與此同時,四道勁風從她的前後左右向她襲擊過來。說時遲,那時快,鳳棲霞騰身一縱,避了過去。

鳳棲霞不敢大意,停步思索,過了半刻,終於想通。原來,這臺階也別無玄機,就是按照算學的加減乘除設計的。她一旦想明白,就飄身而上。雖然不如李慕雲那般嫺熟,卻也忽左忽右過了第一道險關。

雖然她過了臺階,卻也難過秘洞裡的機關。誰知她竟然毫無懼色,一臉的自信。等她進了洞,拿出火石點燃了山壁上的燭燈,燭光照耀下,只見四周山壁雕刻着各種奇形怪狀的物體,似龍非龍,似虎非虎,各個怒眼相瞪、爪牙亂舞。

狹長的通道上,刻着《易經》中的“乾、坤、震、坎、兌、艮、巽、離”八種卦象標誌,讓人瞧了只分辨不出個所以然來。若是有人看不懂眼前的東西,要麼後退,保住性命;要麼硬闖,有死無生。只是,鳳棲霞淡然一笑,拿出身上所帶的一本札記,燭光映照下,破舊的封面上“天脈參略”四字依稀可辨。

鳳棲霞隨手翻了起來,看她眼冒金光,臉上喜色一片,自然是找到了答案。只聽她喃喃讀道:“天數大分,以陽出,以陰入。陽起於子,陰起於午。是以大一下行九宮,從坎宮始,自此而從於坤宮,自此而從於震宮,自此而從於巽宮;所行半矣,還息於中央之宮,既又自此而從於乾宮,又自此而從於兌宮,又自此而從於艮宮,又自此而從於離宮,行則周矣,而可全身進也,得圖之前未找到紫宮而輕取圖者山石埋身也。得圖而順利出逃者,山塌地陷也。但有此者,非人也!”讀畢文字,她繼續往下看,見是具體的行走圖:

亥 子 醜

戌 乾六 坎一 艮八 寅

酉 兌七 五 震三 卯

申 坤二 離九 巽四 辰

未 午 已

鳳棲霞見此圖樣,真是喜悅成狂。細細琢磨文字,再看着圖樣,頓時心領神會,全然明白了其中的因果關係。她掐指一算,此時距離子時尚有半柱香的時間,便又仔細把通道上的八卦標誌與書中所載的圖表一一對照,確定無誤後,合起書本,揣入懷中,於是就按照書中所說,一步步走了過去。

得“乾坤圖”必先要過這“太玄八卦陣”。此陣以八卦之順序加天地之時辰而設計。雖說道理簡單,實則極難。因爲八卦的順序是以設計者爲準的,譬如說給你一二三四五六七,來來去去,反反覆覆,可以生出無數種數字的組合,所以人要過“太玄八卦陣”就必須要解開設計者設計的八卦順序,再說設計者於此陣中,又加了時間的限制,若非兩者皆知,真是神仙來了也甭想進得了洞。

但這樣極難的事卻讓鳳棲霞輕輕鬆鬆就過去了。

鳳棲霞過了“太玄八卦陣”,徑直進入內洞。內洞全然無奇,只是中央一張石桌上放了一個鐵盒。鳳棲霞知道盒中定然放得就是解開“天脈之謎”的五把鑰匙之一——乾坤圖。但她並沒有急於打開,因爲她知道一旦打開鐵盒,拿出乾坤圖,就會發生山崩地裂的結果,到那時她將死都來不及。

此刻,她心情凝重,藉助外洞傳進來的點滴光芒,正在四壁摸索。

半晌之後,鳳棲霞已經滿頭大汗,一顆心子是撲撲亂撞。她凝視着桌上的鐵盒,雙手輕輕拂拭着上面的灰塵,經歷瞭如許歲月,依然沒有斑斑鏽跡。忽地輕叱一聲:“我就不相信拿不出來!”雙手用勁,只見那鐵盒驀地轉了起來。轉了

一半,就聽見腳下“隆隆”地發響。鳳棲霞一瞧,腳下已慢慢裂出一條縫隙來。她心裡大喜,原來紫宮就是這裡。她抽出削鐵斷玉的匕首,割開鐵盒,取出了“乾坤圖”。

此時,裂縫大開,鳳棲霞也無暇多想,立即跳了下去。一跳之下,不由大吃一驚,這地道光滑的猶如泥鰍,身子直往下落去,任你武功再高,也無法止住身形。

直到底部,終於停止了落滑。

就在這時,“轟隆”一聲巨響,整個山頂都塌陷下來。

鳳棲霞站了起來,察看四周。原來從李園的後園山頂下來,就是李園的後山。此時,夜色迷離,晚風輕拂。鳳棲霞輕快地吐出一口氣,用衣袖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漬,就向夜色裡走去,瞬間再也看不見了她的身影。

後山上發生如此巨大的聲響,把整個李園的人都從睡夢中驚醒了。李慕雲聽到響聲,臉色煞白,徑直往後山趕去。到了後園跟前,望着塌陷的廢墟,腦海裡一片空白。忽然大喝一聲:“有人盜走了‘乾坤圖’!”乾坤圖被盜,他心裡一片悽楚,想不到李園會毀在他的手中。

這也是他祖父留下的遺言:“若有人取走了‘乾坤圖’,則山崩地陷。”老人家還補充了一句:“這恐怕不是人力所能辦到的。”

是啊,秘洞裡機關重重,每一個環節都充滿了死亡之神的守護。鳳棲霞若非有《天脈參略》,再加上一點運道,能進此洞者,人間絕無一人。所以,《天脈參略》中也道:“得圖而順利出逃者,山崩地陷也。但有此者,非人也!”

但事實擺在眼前,李慕雲只有仰天長嘆:“事在人爲。只要是人創造出來的,就沒有人破不了的玄機!”稍稍冷靜下來,心想:“是誰能有此智慧膽魄呢?”

思忖了半晌,渾然沒有一點頭緒,反而心中更亂,隱隱覺得李園將要遭到天翻地覆的劫難。他縱身返回前園,召來所有家僕,一眼過去,卻不見鳳棲霞,心中納罕:“在這種情況下,她應該首先站出來安撫一衆人等,怎麼獨她不見了蹤影?”詢問幾個平日裡與她極好的侍女,均是搖頭說不知道。

“難道她是奸細?”李慕雲心中猛然一咯噔,隨即又想道,“即使是這樣,她也不可能得到進洞的方法,因爲祖父根本就沒有留下任何一點信息。”心中的煩緒越積越濃,直覺告訴他一場強大的足以摧毀一切的山雨馬上就要來到。

寂靜的夜色裡蘊藏着不平靜,李慕雲心裡從來沒有沮喪過,即使是失去了綠珠,他一生的至愛,也沒有像現在這麼心絞難受。李家先祖創下的成就,他沒有守護好,他是李家的罪人。此刻,他想到了一死來贖罪,但是恍惚的眼神裡,有一個舍之不去的身影,像幽靈一樣纏繞着、困擾着他,那就是寶兒。

李慕雲預感到了極大的危機,爲了那些無辜之人的性命。在天曉之前,李慕雲遣散了家中所有的僕人,只留下了李貴照顧寶兒。

時光如梭,稍縱即逝,明日就是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與麒麟寨約定的日子就在明天。所以,李慕雲將遇到人生中極大的一次挑戰。

一夜風雨到天明。屋檐上兀自水流成珠,吧嗒吧嗒往下直滴。

李慕雲合卷詩本,擡頭望向遠處迷濛蒙的山巒,嘴裡輕輕喊了一聲:“綠珠。”他的眼前,似乎正有一位嬌俏的麗人,向他走來。遠了,一時間看不清楚模樣;近了,纔看清原來是綠珠。李慕雲欣喜若狂,撲過去就要抱住綠珠,卻不想撲了一個空。

“爹爹,爹爹,孃親……我要孃親,我不要小貴子……”寶兒跑進書房,抓住李慕雲的一角衣杉,使勁拉扯着。李慕雲一怔,回過神來。李貴從後面跟了進來,一見李慕雲便喊了聲:“老爺,小少爺他……”李慕雲擺了擺手,一把抱起寶兒,在他紅潤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既而溫言道:“孃親有事出了遠門,要等很長時間才能回來。”

寶兒紅着眼道:“孃親爲什麼不和寶兒說一聲就走了呢?”

李慕雲微微一笑:“因爲孃親辦這件事要花很長時間,她怕寶兒受不了。當時我就對孃親說寶兒是個堂堂男兒漢,他怎會受不了呢?你這樣不辭而去,寶兒會非常掛念的。”

寶兒哭泣道:“孃親……孃親……”李慕雲眼圈潤溼,緊緊抱住寶兒,喉嚨裡發出輕微的抽泣聲。李貴見此情景,轉身欲走,忽聽李慕雲喊道:“李貴,你帶寶兒到外面玩去,讓我一個人冷靜冷靜。”李貴當即領了寶少爺出去了。

李慕雲看着兒子離去的身影,身子一軟,頹然坐倒在椅子上,手上的詩書“吧嗒”掉落在地。

“哈哈……哈哈……”一陣

震耳欲聾地狂笑,獨孤一方飄然而落,“李慕雲,還不出來迎接貴賓!”

李慕雲收拾情懷,坦然而出,身姿瀟灑,笑道:“原來是手下敗將!”

幻影魔君一聽,怒火攻心,叱道:“混蛋!那日若不是我那不肖徒弟在暗中刺我一劍,你早就成了我掌下孤魂!”

李慕雲眼一睜,大喝道:“那就廢話少說,劍下論英雄吧!”

獨孤一方袍袖一展,飛身掠來,揮掌即上。李慕雲右手握劍鞘,低身一旋,從獨孤一方身下穿過,隨即拔出長劍。右手捏住劍訣,搖劍相指。

幻影魔君雙掌虛劃,驀地掌心中激射出兩團熾烈的火球,極速擊向李慕雲。李慕雲側身橫劍,一火球從他左肩斜斜擦過,一球被他以劍氣再於凝聚,前後一轉,於是又被他反擊回去。與此同時,幻影魔君火球又至。“砰——”火球相撞,赤煙瞬間幻滅。

李慕雲轉守爲功,縱身挺躍,一劍橫刺幻影魔君。這一劍蘊涵了李慕雲畢生所學,看似平淡無奇,實則虛虛實實,讓人無法琢磨透他這一劍到底指向何處。幻影魔君只見眼前劍影萬千,無隙可破,於是弓身向後,急閃而沒。

李慕雲全力一擊,竟然連獨孤一方的一根毫毛也未傷着,此刻連他人影也沒了蹤跡,心裡真是駭然之極。這就是幻影魔君的畢生絕技——幻遁術。

幻遁術是以獨孤一方全身精血凝練而成,若是被破,幻影魔君不死也要重傷,成爲廢人。

李慕雲直把心子提到了嗓子眼上,握劍之手,已然滲出冷汗。只見他長劍垂地,站在原處,一動不動,好似成了一具石像。他雙眼緊閉,以心觀天地,以耳聽八方。一陣微風拂過,李慕雲驀然出手,劍光如匹練,如飛虹。

光芒稍縱即逝,只聽得兩聲沉吟,就見幻影魔君站在三丈外,而李慕雲單腿跪地,右手長劍插入土中七寸,兩人皆以後背相對。與此同時,兩人“哇”地一聲,各自吐出一大口鮮血。

“你還能再打下去嗎?”幻影魔君轉身沉吟道,“我好久沒有打得這麼過癮了。”

“我也是。”李慕雲嘴角一抽,顯得有些痛苦。

“那就再來!”獨孤一方豪邁地道。

“等一等。”李慕雲眉頭深鎖,似乎又察覺了什麼。

“你怕了?”獨孤一方縱聲大笑,笑聲艱澀無比。

李慕雲緩緩站了起來,咳嗽了幾聲,道:“我不是怕你,而是有人來了。”獨孤一方一怔:“他受了這麼重的傷,居然還能感應幾裡之外的動靜,難道他……”一陣心痛,額角上的汗水直滲出來,不由問道:“什麼人?”

“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李慕雲冷笑道。

秋高氣爽,落葉飛舞。馬蹄聲聲,由遠及近,須臾已到了園門前。不等叫門,徑直踹門而入。李慕雲與幻影魔君一見來衆,臉色齊變,異口同聲道:“麒麟寨!”來得正是雲麒雲麟與“麒麟十二殺”。

只聽得雲麒高聲喝道:“李慕雲,你竟然如此小覷我‘麒麟寨’,今日休想再要逃脫!快交出‘乾坤圖’,否則剷平李園!”李慕雲哈哈大笑:“好狂的口氣!”忽然轉向獨孤一方道:“他們也要‘乾坤圖’,你說我應該交給誰?”

獨孤一方瞧了一眼麒麟寨一衆人,仰天打個哈哈:“你說呢?”李慕雲乾笑兩聲,倏地騰空縱起,向南廂而去,走時說道:“幻影魔君與麒麟寨的兄弟們,我李家的東西就歸你們呢,要什麼就自己動手去拿吧。”

李慕雲一路飄去,一路說話。話還沒說盡時,幻影魔君、雲麒雲麟、麒麟十二殺都已經緊隨他的身後。李慕雲落到南廂房門前,推開門,抱了寶兒,緩步走出。

“李慕雲,你這是幹什麼?”雲麟怔道。李慕雲冷冷一笑:“我剛纔說過了,這裡的一切都由你們來處置。我帶着寶兒要去找他的孃親了。”

獨孤一方心頭一震,疑惑道:“你把話說清楚了,這是爲什麼?”李慕雲苦笑道:“你們千方百計想要得到的‘乾坤圖’就在昨晚,被人盜走了。”李慕雲說完,在場一衆人無不睜大勒雙眼,滿臉不信之色。

“你在撒謊!”雲麒瞪着眼,喝道,“這是絕不可能的。”

李慕雲笑得已流出了淚花:“對,即使你們把我殺了,也未必能取走‘乾坤圖’。但事實已經證明世間還是有絕頂聰明的人。若是你們還不相信我所說的話,不妨移步到後山一觀。”

事實是無法改變的,所以幻影魔君、麒麟寨一衆雖然有所懷疑,卻也講不明白其中的因果。即使這些人都到了秘洞前,心中也是沒有十分的把握能夠做到全身而退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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