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際,屋內之人聽到外面打鬥之聲,紛紛出來觀戰。
只見竇處良與沈若寒均施展開“隨形附玉功”。兩人忽而凝作一團,忽而彼此想離一丈。瞧情景,似離非離,似合非合,就如牛皮筋一般。
鳳單九、無天,俱都是武學宗師,看着師徒兩人過招,真是一大享受。看到兩人精妙之處,也不由暗叫一聲“妙極。”李慕雲、鳳棲霞、木青青抱着寶兒看得眼睛眨也不眨。寶兒看到精彩之處,更是大聲尖叫起來。
沈若寒一招“霸王舉鼎”以千斤墜之重力,貫足雙腿,雙腳就如銅澆鐵鑄一般入地七寸,化去了竇處良剛纔一招“猛鷲撲食”之粘力。雖說辦法極爲笨拙,卻是非常有效。竇處良跳了開去,說道:“寒兒,世間凡事,拘泥於一格,即使他練到絕頂,也只算是小乘。你剛纔自創一招,化去爲師‘猛鷲撲食’一招,可見你已脫離武學拘泥,隨對方之招而生出破解之招,很好!很好!這纔是上乘武學的首要條件。”
“好!好!”無天大踏步走去,一拍沈若寒的肩胛,讚道,“自月亮湖一別,你小子的武功又精進了。剛纔看得老夫心癢手癢,不如就跟老夫再來過幾招,如何?”
沈若寒一拱手,道:“恭敬不如從命。請前輩賜招。”說着,擺開架勢。無天一吹鬍子,縱身而起,馭龍魔功臨空而展、呼嘯而動。沈若寒隨即施展“隨形附玉功”,一招“離心同德”橫貫而出,無天身形忽晃,罡風如龍吟呼嘯。“砰”地兩人雙掌交了一記,立時分離。
一分之下,無天雙手互掄一圈,氣勁隨他手揮轉而虎嘯一般揮轉。揮轉一圈,倏地發出。這一招正是“馭龍魔功“之中的最厲害之招“幻龍遊”。此招式集無天畢生之內力,以虛出幻,以假爲真,魔龍嘯天,威力之大,世間少有匹敵。
沈若寒眼瞳陡然收縮,只見一團火龍迅疾而來,人慾左而左,欲右而右,就如人之身影,片刻不離。若寒凝神收氣,足下虛畫一圈,一招“隨形附玉”噴薄而出。此招又是根據無天“幻龍遊”之招而獨創。隨形附玉,就如水之柔性,遇方則方,遇圓則圓,隨萬物之形而變之。以至柔之道克至剛之勁。
“嘭、嘭、嘭”三聲激響,氣勁縱橫,塵煙滾滾、彌散開來。但見無天與沈若寒背對着背,兩人緩緩轉身,若寒誠摯道:“前輩手下留情了。”無天感嘆一聲,道:“好小子,真不賴。老夫此生縱有爭天下第一的雄心,卻沒有了縱橫天下的實力。”沈若寒道:“前輩何出此言?”無天看着沈若寒,嗔道:“明知故問。”
鳳單九在旁看了對竇處良道:“處良兄,你徒兒是個武學奇才啊!如此年輕,就有這麼高深的武學修爲,你我與老魔頭三人該退隱江湖了。”竇處良道:“你我可算是已半退隱了,只是老魔頭練武成癡,好勝心太強,叫他歸隱大道,卻是不易。”鳳單九點頭,表示贊同。
無天搖着頭,來到竇處良、鳳單九身邊,半嗔半侃道:“老巫神,你有這麼好的徒弟,老夫怎麼就沒有?”竇處良笑道:“你是‘魔’,我是‘仙’,仙人總比魔人要吃香得多。”無天一擡手:“放屁!”竇處良拍拍無天的肩膀:“老魔頭,你我都是年過花甲之人了,該是放下一切,瀟灑度此後半生的時候了。”無天哼道:“有道是:學無止境,人活到老,就要學到老。有大志之人怎可以服老。老夫絕不服老!”鳳棲霞拍手道:“前輩說的極是,本姑娘第一個支持你。”無天輕輕一刮鳳棲霞的鼻子,笑道:“就鳳丫頭最知老夫的心思。”
衆人說說笑笑,青青卻是玉頰生愁,心情鬱悶。沈若寒瞧在眼裡,知她是思念死去的哥哥。想到此節,沈若寒亦是滿臉愁緒,走過去,安慰道:“青青,人死不能復生,你大哥之仇,我沈若寒一定會去報的。”青青聞言,更加傷心悲痛,忍不住撲進沈若寒的懷裡,大哭了起來。
沈若寒深知失去親人的悲痛,不禁然也緊緊抱住了青青。伸手輕撫着她如雲一般的秀髮,就當是自己親妹子一般疼愛。
鳳棲霞嘟起小嘴,臉上神色瞬息數變。這一舉動卻沒有逃過鳳單九的眼睛。鳳單九心道:“這丫頭對沈若寒已是情根深種,難以自拔了。”
中午時分,胡宗憲擺下宴席,與衆人把酒縱論天下大事。談到高興處,一衆人不由擊節拍案。如此盛宴,如傳揚江湖,必定亦將名傳千古。看席間都是何等樣人:江湖三大武學宗師、坐鎮東南的總督、令朝廷首輔嚴嵩喪膽的桃花俠。
盛宴如此,用何種言辭才能道說?!
飯罷,各人回自己房間歇息。至夜,月朗星稀,照得如同白晝一般。鳳單九叫出鳳棲霞,父女兩人來到總督府後花園中,邊欣賞這美麗月光邊談心。
鳳單九道:“霞兒,你心中是不是喜歡沈公子?”鳳棲霞玉頰生紅,扭捏道:“爹爹,您說什麼呢?”鳳單九笑道:“我女兒可是一位敢說敢做的巾幗英雄,怎麼一提沈公子就臉紅了呢?”鳳棲霞
螓首低垂:“爹爹,你還說!”鳳單九輕輕擡起鳳棲霞的臉來,正色道:“爹爹瞧沈公子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是世間難得的佳公子。我鳳單九的女兒,也是牡丹國中的翹楚。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鴛鴦。爹爹有意招他爲婿,等明日汪直事一了,就向半仙兄說道說道,你看可好?”鳳棲霞聽着高興,臉上卻是布了一層烏雲:“爹爹,即使竇前輩同意,沈大哥也不會同意的。”鳳單九一瞪眼:“他敢!難道我鳳單九的女兒配不上他?”鳳棲霞搖頭道:“沈大哥心中已經有了意中人。”於是,鳳棲霞將夏雪蓮與沈若寒的關係簡略說了一說。
鳳單九一擺手,嗔怒道:“我女兒何時變得這樣畏首畏尾、懦弱起來了?這哪裡像是我鳳單九的女兒!”說着雙手揹負,怒氣騰騰。
鳳棲霞見父親生氣,便不加言辭。此時,她在外經歷了許多事後,已不像以前那般任性妄爲,知道凡事都應該三思而後行。鳳單九見女兒默然無言,一時還不適應,忙道:“霞兒,你怎麼了?”鳳棲霞向鳳單九扮了一個鬼臉,笑道:“爹爹生氣,火冒冒的,我怎麼敢去惹你。”鳳單九輕撫鳳棲霞的秀髮,憐愛道:“你母親去得早,爲父也沒有盡到當爹爹的義務。這些年來,真是讓你受委屈了!”鳳單九說得感情豐富、真摯誠懇,一股暖流如電一般擊打着鳳棲霞的心房。雙眼一紅,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鳳單九用衣袖擦拭乾鳳棲霞粉頰上的淚水,將女兒擁入懷中,心中思忖道:“誰敢擋我霞兒的終身幸福,我鳳單九絕不會手下留情!”兩人談至深夜,便各自回房歇息。
翌日,胡宗憲書房之中,鳳單九於對面而坐。兩人此時一臉的肅穆,彼此對望了一眼,心中均是忐忑不安。一位是直浙總督,在宦海之中沉沉浮浮許多年;一位是武林一代宗師,在江湖風雨之中洗滌了幾十年,都應該練成了遇事眼不眨、臉不紅、心跳不加快的本事。此時此刻,兩人坐在舒適的虎背椅上,卻如坐鍼氈一般。一會兒,胡宗憲起身在房中踱幾圈步子;一會兒,鳳單九起身踱步。來來去去,心下實難安靜。
此時,府衛送來一封汪直的書信。胡宗憲與鳳單九心中不由咯噔一跳:“難不成汪直不來了?”打開書信一看,胡、鳳兩人才鬆了口氣。胡宗憲揚了揚手中的信件,笑道:“汪直果然是一隻老狐狸,要我們派一個人過去做人質,他才上岸。”鳳單九點頭道:“這也是人之常情。大人,你將派誰前去?”胡宗憲捻着鬍鬚,踱了幾步,道:“派一般人前去一是顯得我們不夠誠意,二來怕誤了事。不如就派夏正過去。夏正隨本督多年,人機靈,會辦事。先生意下如何?”鳳單九贊同道:“夏正去,一切都妥當了。”兩人一商議完,即可命人叫夏正過來,對他說了情況。夏正跪道:“屬下一定不辜負大人的託付!”胡宗憲點了點頭,道:“收拾收拾,快去吧。”夏正應聲是,轉身便去了。
晌午時分,一艘三桅大帆駛進岑港,胡宗憲、鳳單九早已在此等候。不一會兒,從船上下來一衆人。只見爲首一人頭戴玉冠、身穿玉袍,腰扎紫金帶;麪皮白淨,鼻樑高挺,三綹鬍鬚飄飄如仙。這便是橫行滄海之上的一代梟雄汪直。其身後跟着的便是汪直的義子毛海峰。
在打了幾年交道之後,胡宗憲與汪直這兩位老對手終於見面了。胡宗憲拱手施禮道:“汪老先生如約而來,本督欣甚之至。”汪直亦拱手施禮道:“總督大人信守誠意,汪某何懼來此。只不知這‘通商入貢’朝廷有什麼安排?”胡宗憲道:“汪老先生不必着急,本督已寫奏摺上奏朝廷,關於‘通商入貢’的具體事宜,想來很快就有消息。汪老先生一直在扶桑國,想必對兩浙名勝不甚瞭然,不如趁這段時間一邊等候朝廷消息,一邊遊歷兩浙名勝一番,如何?”汪直呵呵一笑,點頭道:“甚好!甚好!那就有勞總督大人費力了!”
一干人隨胡宗憲回到總督府。夜間,胡宗憲大擺筵席爲汪直接風洗塵,席間歌舞助興,端的其樂融融、熱鬧非凡。
如此,汪直在此遊賞玩耍一月有餘,玩遍周遭,漸漸覺得煩悶起來。胡宗憲是個心細之人,立刻覺察出端倪來。一日,便對汪直說道:“汪老先生此地若是玩膩了,便去杭州遊歷一番,可好?”汪直笑道:“甚好。”
次日,汪直收拾好行裝正準備出發去杭州時,眉頭一挑,對身邊的毛海峰道:“海峰,你回岑港去,就不用陪着爲父了。”毛海峰惟汪直之話是從,當下便一躬身,道:“孩兒遵命。”便帶着幾名隨從回岑港去了。而汪直乘坐馬車,一路向杭州進發。
幾日之後,從杭州傳來消息,說汪直被在杭州的巡按御史王本固抓了起來,關進了大牢。胡宗憲確認所傳消息無誤之後,勃然大怒,立即派人前去要王本固放人。王本固此人抗倭打仗不見本事,告狀卻是行家裡手,便連夜寫了奏摺上奏朝廷,說是自己不費吹灰之力抓住了大倭寇汪直,要求朝廷立即處斬,以正典型。
胡宗憲無奈,也只得寫下奏摺上奏朝廷,希望朝廷從實際情況考慮,不殺汪直,讓他爲朝廷效力,約束倭寇。然而朝中無數的“正義凌然”之士立即向嘉靖帝慷慨陳詞,說胡宗憲竟敢公然放縱罪犯,其中必有內情等等。一時間,大有將胡宗憲抓入大牢,送京問審之勢。胡宗憲無可奈何,只得修改意見,同意處死汪直。過後,胡宗憲對着鳳單九之面,仰天長嘆:“眼見抗倭大業即將完成,卻讓王本固這鳥廝壞了,真是痛恨之極!痛恨之極!”說罷,掩面慟哭。
鳳單九也難過道:“殺汪直一人無礙,只是苦了兩浙百姓,他死之後,倭寇無人管束,必將登上海岸,任意妄爲,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而以我們現今的軍力根本無法一舉剿滅這羣倭寇。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正值兩人懊惱痛悔之時,汪直的義子毛海峰得知自己養父被抓入獄,憤怒之火噴薄而出。他感覺自己被胡宗憲欺騙了,一腔怒火變成了復仇的利劍。他二話不說,立即將作爲人質的夏正碎屍八塊,叫人送給胡宗憲,公然挑釁。
當胡宗憲見到夏正的碎屍時,怒火已然燃燒到最旺盛之時,拍案而起,大怒道:“開戰!不信我中國無人!”他立即命令都督僉事俞大猷整兵進攻岑港。而此時,毛海峰已在岑港嚴正以待,他胸中怒火熊熊,誓要與胡宗憲拼個魚死網破才甘休。
俞大猷率軍將岑港圍了個水泄不通。之後,號炮一響,官軍像潮水一般向前衝殺。弓箭、長矛、火炮、火槍齊發,萬花齊放,爭彩奪豔,煞是壯觀。
毛海峰爲求生存,只得拼命抵抗。官軍從早打到晚,始終攻不破一個小小的岑港,卻折了不少士卒。天黑之後,俞大猷在大帳之中與衆將商議部署明日的攻打方案。其間,參將戚繼光卻不主張連續進攻,而應該每日派幾個小兵到陣前罵陣,以期麻痹毛海峰繃緊的神經;同時派兵仔細勘查地形,選擇合適的突破口,待時機成熟,一舉發動攻擊,殲滅毛海峰。但俞大猷卻不上心,如此小小几個倭寇,已成強弩之末,只要加緊進攻,明日定能攻破。
俞大猷定下戰術,其他將領只得惟命是從。次日拂曉,官軍發起總攻。大軍如潮水一般涌去。毛海峰拼死抵抗,官軍戰了三個時辰,卻始終不能前進一步。俞大猷面對戰場形勢,惱怒異常,命令將士繼續前進,不得後退。他堅信只要在堅持一會兒,毛海峰一定會全線潰敗。
果不出其然,俞大猷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官軍攻破一個缺口,衆軍一時朝缺口這邊蜂擁而來。毛海峰本身兵力就不足,眼見缺口越來越大,再不施法補救,岑港被官軍攻破只在頃刻之間。毛海峰噓出一口氣,雙眉倒豎,一咬牙回到自己的房間,拿出一個銅盒。端量了一會兒,便打開盒蓋,瞬間只見一道光芒沖天而去,毛海峰便對着盒子之中的一塊晶瑩剔透的晶石,口中唸唸有詞。半晌工夫,大地忽然間抖動了起來,海水滔滔翻滾,熱氣騰騰。
此時,不管是官軍,還是倭寇,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紛紛停止了打鬥。身搖頭暈,嘔吐噁心。俞大猷眉頭緊皺,心中暗想:“莫不是地震了?”
就在此時,岑港之外,海水中呼嘯着騰飛出一條赤褐色的巨大海蟒。這海蟒其長比一艘三桅大帆還長;其粗有一艘打漁船般寬,頭顱尖尖,雙眼泛着兇惡的綠光。海蟒一出現,毛海峰便興奮的跑了出來,對着晶石口中念詞不絕。只見那海蟒仰首朝天一聲嘶鳴,其聲尖銳刺耳,許多官軍雙耳流血,痛得丟了兵器,倒在地上打滾嘶叫。悲慘的場景,直叫人不忍相睹。
海蟒嘶鳴過後,張開血盆大口,便向官軍陣營游來。身子蜿蜒一圈,便將十幾名官軍纏繞了起來,蛇頭如閃電一般直下,一口就將一名士卒的腦袋咬下,吞進了肚裡。血水從脖頸處如噴泉一般噴出,彌散成一朵紅豔的讓人驚怖的血花。
海蟒一摔,那十幾名士卒就如一塊塊布一般,被撕成了碎片,下起了肉雨。空氣中彌散着讓人窒息的血腥味。海蟒一路高歌猛進,官軍則一路肢離身碎。血殷紅了這一塊土地,其景慘不忍睹。
俞大猷見此情景,立即派人回去稟報胡宗憲。胡宗憲得知此情況後,呆愣了半晌,卻還是沒有回過神來,滿臉皆是不可思議之色。鳳單九、無天、竇處良,在江湖之上見多識廣,對這件怪異之事,卻也不知所以然。於是,鳳單九對胡宗憲道:“大人,事態嚴重,此次我要親自去岑港助戰了。”胡宗憲一把拽住鳳單九的手,道:“先生是本督的智囊,若有什麼不測,本督痛失臂膀,如何一展抱負,將倭寇驅逐中華?”
“老酸儒,這樣一條海蟒不足爲奇,前段時間,老夫與你女兒、若寒在北荒月亮湖時,爲了取‘魑魅鬼母’之心,以求恢復功力。那傢伙一個大,若非我們準備充分,或許,你老酸儒就見不到你這寶貝女兒了。”無天切笑一聲,道,“老酸儒,我和老巫神都去幫你。三大宗師聯手,還不相信就制服不了那條畜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