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時珍繼續爲沈若寒扎針通絡,直到七日之後,沈若寒自行運功已感覺無阻塞,而且感覺經絡之中有一股以前從未有過的熱氣,促使他的內力周身運轉更加地迅速。沈若寒不明其理,遂問李時珍。李時珍捻鬚笑道:“在公子身上出現的景象,不足爲奇。就像一件衣服穿髒了,脫下來一洗,就又變得乾淨整潔了。道理也是這樣,人體之中的經絡隨着日久天長,都會淤積下污垢,就會阻礙血氣的流暢,現在經絡暢通,血氣流通沒有了阻礙,那自然迅速有力了。”
鳳棲霞拍手道:“李先生,如你所說,沈大哥身上的內傷全都好了哦?”李時珍含笑點頭。鳳棲霞頓時喜極而泣,淚水情不自禁地流了出來。
沈若寒在王員外家調息了三日。這三日裡與李時珍談論《瀕湖脈學》,受教頗多。這日清早,用過早膳,沈若寒、鳳棲霞與李時珍師徒告辭。李時珍拉住沈若寒的手掌,道:“公子多珍重,後會有期!”沈若寒反手一把抓住李時珍的大手,誠懇說道:“與李先生相處時日雖然不是很長,但若寒心中早把先生當兄長一般對待了。”說着,跪拜在地,向李時珍磕了三個響頭。李時珍忍不住老淚縱橫,趕忙扶起沈若寒,心中激動,竟說不出話來。
王員外慷慨大義,送給沈若寒、鳳棲霞百金作爲盤纏路費。沈若寒堅決推辭,說道:“江湖中人,身外之物太多,反而會徒增枝節,惹上麻煩。員外厚意,在下心領了,就此告辭。”說罷,揚鞭打馬,疾馳離去。
沈若寒一走,李時珍心中難捨,卻也無奈。收拾行裝,告別了王員外,起身而去。
王員外望着離去的背影,一時惆悵,只得雙手合什,向天祈禱:“願菩薩保佑他們一生平安!”
此後,李時珍四處走訪,遊歷了大半個中國。一次來到北方一處山谷,此山谷便是沈若寒義父“不死神醫”薛望同隱居的長生谷。李時珍偶遇薛望同,兩人交談醫家學問,甚是投機。薛望同一眼瞧出眼前之人是一位世所難得的醫學奇才,於是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李時珍感恩不盡,認真而學。學成之後,離開長生谷,路遇醫家,總是不恥下問,並且學神農嘗百草,由此積累了豐富的醫學知識。之後,回到家裡開始着手編寫《本草綱目》,歷三十年而成。此書堪稱中華瑰寶,李時珍與《本草綱目》將永載青史,爲後人景仰。
天氣漸暖,沈若寒與鳳棲霞趕了大半日的路,身上漸漸有汗水滲出。此時業已到了北京城外。從通州一路到北京城外,只見各色江湖人等絡繹不絕。鳳棲霞不解道:“這些江湖人都到京城來做什麼?”沈若寒搖頭道:“不知道啊,看來京城將要發生什麼大事了。”一路迤邐進了城去。
沈若寒進城之後,與鳳棲霞直奔從良閣。故地重遊,已是面目全非。以前那些個麗影,此時俱都各有歸宿。這也全賴沈若寒當初的妥善安置。
兩人看了一陣,馳馬來到“玉波樓”。鳳棲霞不解道:“我們爲何來這裡?”沈若寒笑道:“吃飯。”鳳棲霞更加疑惑道:“吃飯隨便找個地方就可以了,幹麼來這裡?我可聽說這玉波樓可是京城吃飯最貴的地兒。”沈若寒雙手互相捏着,笑了笑道:“我今日就請你吃頓好的。”鳳棲霞笑道:“你身上可有銀子付賬?”沈若寒搖頭道:“在這裡吃飯,少說也得五十兩。我身上只有五兩銀子……”鳳棲霞眨了眨眼,故意戲弄道:“那你怎麼請我吃飯啊,難不成你把你自個兒賣了?”沈若寒撫掌大笑道:“我一個男人不值錢。告訴你吧,我跟這裡的掌櫃是熟人。”鳳棲霞故意睜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哦,原來這樣!”沈若寒一瞪眼,煞有介事地道:“看你這表情,似乎是不相信我羅?”鳳棲霞雙手懷抱於胸,頭一歪,道:“眼見爲實,耳聽爲虛。”沈若寒一點頭,道:“走,上樓。”
一走進玉波樓,鳳棲霞頓時傻了眼。滿眼望去,全都是清一色的江湖人物。各門各派,猶如唱戲一般。鳳棲霞此時才明白了沈若寒爲何帶她來這玉波樓吃飯了,在這裡保管可以打探到你想要的各種消息。
玉波樓中的好座位俱都被搶一空,只有在最後角落裡還空有一張。兩人別無選擇,只得走過去。一路過去,滿座的男人目光就如蜂蝶採花一樣,直勾勾地、色迷迷地盯着鳳棲霞看。鳳棲霞心中怒氣橫生,恨不得把這些人的狗招子全都挖出來當球踢。
來到桌前,忽聽一聲叫喚:“沈兄——”緊隨其後叫來一聲:“沈大哥——”沈若寒聽得耳熟,迴轉身來,一瞧之下,
不由驚喜道:“木兄!青青!”來人正是沈若寒在木鼓村時相交的木延暢、木青青兄妹倆。沈若寒與木延暢相互一抱,故交相見,分外激動。
木延暢忽地望着鳳棲霞,問道:“這位姑娘是……”沈若寒呵呵一笑:“其實,你們早就見過了。”木延暢兄妹倆目定口呆,絞盡腦汁也想不起在哪裡見過,最後只得雙雙搖頭。沈若寒就把鳳棲霞易容之事說了一遍,木青青全身一顫,陡然道:“哦,你就是那位戲弄花玉孃的姑娘。當初見你……現在卻是這樣美麗……”沈若寒與木延暢相視大笑。在笑聲之中,青青臉上閃現出一分不悅的神情。就這一分的不悅,也沒有逃脫鳳棲霞的眼睛:“小姑娘對沈大哥可是癡情的很啊。”
沈若寒環顧四周一眼,問木延暢道:“京城之中,忽地怎麼來了這麼多的江湖人士?”木延暢瞥了一眼四周,喚過兩名跟隨,拉起沈若寒之手,道:“我們去個清淨的所在,好好說與你聽。”沈若寒點頭一笑。
一行六人出了玉波樓,徑直向東走了一里多路,就見一處酒樓。規模雖比不得玉波樓,卻也雅緻。六人上樓坐定,吩咐了小二準備的飯菜後,木延暢從懷裡掏出了一張告示,遞給沈若寒,笑道:“沈兄,你一看這告示,便就知道其中的原委了。”沈若寒接過告示,鳳棲霞把頭湊過來,睜眼細看。只見這張告示上寫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自太祖皇帝建國以來,國泰民安,相居諧樂。然今北有韃靼虎視眈眈,南方倭亂四起,朕實在是痛心疾首。國家蒙難,朕何以堪?自此家國有難,天下人當共禦外侮。朕擬四月初五在紫禁城午門舉行武林大會,凡江湖中不管門派大小,一律可以參加。得勝者將成爲武林盟主,統領武林各道,與朝廷榮辱與共!欽此!
沈若寒讀罷,搖頭一嘆。鳳棲霞不解道:“沈大哥,你幹嘛搖頭嘆息?難道這裡面還有陰謀不成?”沈若寒未答,木延暢接道:“難說呀。朝廷要召開武林大會,選舉武林盟主,這是讓所有武林人倍感榮欣之事。但自從韓非道出‘儒以文犯法,而俠以武犯禁’後,各朝各代都對武人加以限制。而嘉靖卻公然召開武林大會,這其中的確有些蹊蹺啊。”木青青一副天真樣兒,道:“我看是你們想得太複雜了,告示上不是說得很明白‘自此家國有難,天下人當共禦外侮’麼?”沈若寒瞧着青青,笑道:“好一張伶俐的小嘴。”忽地望着遠處,深深一嘆。木延暢道:“沈兄,爲何嘆氣?”沈若寒就把在保安的情況撿重要的說了一遍。木延暢聽後,惱怒道:“又是嚴嵩這賊廝,真恨不得一刀將他劈了!”沈若寒連連噓聲,叫他輕聲一點。木延暢哪裡忍得住,忽地一拍桌子,道:“沈兄,你有何打算?”沈若寒眉頭一緊,凝重道:“今晚我想去刑部大獄探探情況。”
“好,我陪你去。”木延暢雙眉一豎道。
“我也要去。”青青拉了拉木延暢的手臂。
木延暢看着沈若寒,沈若寒搖頭道:“不行。京城不必其他地方,這裡可是嚴嵩的地界,稍有差池,後果不堪設想。青青就與霞妹在一起吧。”青青一撅小嘴,一臉的不悅。木延暢拉起青青走到一邊去安慰幾句,沈若寒對鳳棲霞道:“霞妹,你帶青青到前面的‘龍福客棧’先安頓下來,我與木兄四處逛逛。”說着,向鳳棲霞一眨眼睛。鳳棲霞心知肚明,便點了點頭。
青青一路小嘴裡不住地嘀咕着,鳳棲霞笑道:“好啦,你在這裡罵,他們又聽不見,不是白費脣舌麼。”青青一努嘴:“就罵,就罵,誰叫他們不帶我去的!”鳳棲霞無奈搖頭苦笑。
鳳棲霞與青青及兩個跟隨來到“龍福客棧”訂了三間客房,自先安頓下來。
沈若寒帶着木延暢四處閒逛,不時伸手指點解說一二。木延暢看得入迷,聽得開心,不時哈哈大笑。“想不到沈兄對京城裡的風土人情瞭如指掌啊。”木延暢道。沈若寒聞言笑道:“瞭如指掌卻說不上,但一些大概還是說得出來的。”
兩人說說笑笑,不覺日已偏西,霞光流彩,引人癡醉。此時兩人來到城西,就見前方圍着衆多人影,各人各聲,嘈雜不堪。不時傳來刀劍相擊之聲。沈若寒與木延暢相互一覷,心下狐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加快腳步趕了過去。
“好傢伙!”木延暢看了四周一眼,慨然笑道:“這裡搞羣戰呢。”只見一面面旌旗迎風飄揚,旗子上寫着各面各派的名稱。有七殺門、青城派、崆峒派、麒麟寨……當沈若寒瞧見“麒麟寨”時,心中一個激靈。
這幾個幫派在江湖之中地位雖然比不得少林武當,卻也都是有身份有臉面的。今日卻在這京城地面、天子腳下,宛如街頭地皮無賴般大肆吵囔,更有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的架勢。
沈若寒眉頭皺如川字,深嘆一聲。木延暢雙手懷抱於胸,笑嘻嘻地道:“沈兄,嘆什麼氣?有這麼一場好戲看,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沈若寒搖頭道:“我總覺得這次的武林大會似乎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在裡面……”木延暢大笑着拍着沈若寒的肩膀,調侃道:“杞人憂天就是像你這樣的神情。這歷朝歷代還有比武奪狀元呢。嗯,這有什麼的呀?你真是……”沈若寒搖了搖頭,默然不言。
此時在場一衆幫派吵得熱火朝天,難解難分。路人那敢靠近半分,紛紛繞道而去,有些膽大的想看看稀奇的事,也大都站在十來丈之外,深怕殃及自己。
陡見一位一臉橫肉的大漢,吼叫着,揮舞着雙拳就向一位書生的模樣的男子打去,拳風銳利如刀,一路過去,旁人只感覺面龐火辣辣的生疼。心想這七殺門的漢子武功不弱,青城派的書生看上去弱不禁風,怕要吃虧了。哪想七殺門的漢子雙拳揮打過去,直如泥牛入海,毫無波瀾。書生手中摺扇一張,一道亮光頓時使那大漢睜不開眼,就在這時,書生手掌虛幻疊生直拍向大漢胸口,大漢頓感胸口窒悶,呼吸不暢,身子頓時如嫦娥吃了仙藥,飄飄升起,爾後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拋出,跌落,全身氣血翻涌,四肢痠麻,疼痛難當,一時半會兒休想爬起。七殺門人立時出來幾人,把那漢子扶回去。
此一齣戲,大出在場一衆人的想象。只見那青城派的書生躬身施禮道:“小可是青城派‘一字飛劍’施無爲的大徒弟李道真,剛纔與七殺門的師兄切磋了一下,獻醜了。”此番話說得漂亮得體,衆人紛紛爲其鼓掌喝彩。一場欲要發生的野蠻羣戰似乎在他一攪之下,立時變得文明起來。
“好!在下崆峒派莫白,想領教一下李師兄的高招。”一位面目清朗、聲音洪亮的小夥抱拳躍出。李道真眯縫着眼瞧了瞧莫白,微一拱手道:“請!”“請”字一出口,人之身形立時如風般展開,飄然躍衆,宛如鶴立雞羣。莫白凝神靜氣,展開身法對敵。
李道真是青城派“一字飛劍”施無爲的高徒,眼中甚是高傲,莫白在他看來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那麼容易。手一拂袍袖,臉上輕蔑一笑。
莫白一掌拍出,呼啦生風,直取李道真面門。這一招乃“崆峒派”“無涯龍蛇拳”中的“游龍走蛇”,此招變化無端且拳勁剛猛沉厚,旁人看似莫白打向李道真的面門,實則不然,端的無法測度。莫白一上來就出此狠招,端的要一招制勝,欲讓李道真在衆人面前大大出個醜,也好顯示自己的能耐遠勝於他。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李道真一斂笑容,一招“青城疊翠”,手影虛幻無窮,層層疊疊拍出,亦是變化無端。兩人以虛打虛,以實打實,眨眼間已然鬥了十四五個回合。看得旁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大聲喝彩。
木延暢抱手於胸,看着兩人對打,也是不住點頭:“這‘青城派’ 的李道真與‘崆峒派’的莫白,論武功技藝確是各有千秋。”沈若寒聽了,笑了笑,卻不言語,只是看着他倆乍合乍分地鬥着。“你怎麼不說話?”木延暢用疑惑的目光瞧着沈若寒。沈若寒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我?哦,是啊他們門派不同,自然是各有千秋了。”木延暢呵呵一笑:“我還以爲沈兄看傻了眼了呢,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兒。”沈若寒一哂,繼續看李道真與莫白的對戰。
場上兩人拳來腳往,越打越快。李道真一招“蜂起蝶涌”右掌食中二指一併,就如蜂之尾針,點向莫白前胸要穴;勁力綿綿,就如蝴蝶翩翩飛翔,似無若有。莫白左掌橫收,一招“力據來敵”格擋李道真的凌厲攻勢。誰知李道真虛晃一槍,左掌向上斜撩,反手一勾一拍,莫白胸腹間頓時如遭石擊,疼痛不已。腳下虛浮,立時賣出一個破綻,李道真眼銳,左腳瞬間橫掃而去,莫白站立不穩,被李道真勾掃倒地。莫白落敗,滿臉漲得通紅,一言不發,爬將起來,左手捂住胸腹處退了回去。
莫白在“崆峒派”中已是第一代弟子中最出類拔萃的,今朝竟被“青城派”的李道真打敗,算是把“崆峒派”的顏面丟盡。自他回到隊伍中,其他人皆都避瘟疫一樣避開他。莫白垂頭喪氣、神情萎靡之極。
木延暢心中一直是看好莫白的,想不到他竟然落敗,真是大出他意料之外,不禁然“噓”了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