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章 忠良遺孤



時值六月,夏日天氣,炎熱異常,日光照在人身上就如同烈火焚身一般。綠樹紅花遍地盛開,鳥雀喜感天寬地闊,嘰嘰喳喳,在空中飛旋,甚是歡慶。一衆人騎馬趕路,汗流浹背,一刻也不停歇。如此,三兩日便進了福建境內。

這一日清早,衆人正準備向巡撫衙門進發。沈若寒忽拉過青青,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對她說道:“青妹,煩你將這封書信帶到‘游龍堡’交給夏雪蓮。”青青一嘟嘴,道:“我不去送信,我要跟你們去救人。”沈若寒道:“救人之事,由我們就行。你去與夏姑娘會合,等我們救出人來,就去游龍堡與你們會合。此事幹系重大……”鳳棲霞從背後哼了一聲:“我看你是想你的蓮妹妹了吧。”沈若寒眉頭一皺:“這時候你也說這樣的胡話!”鳳棲霞心裡老大不舒服,撅嘴道:“難道你心裡不是這樣想的?”沈若寒若說心裡不想夏雪蓮,那是假的,此時卻反駁不得,只得沉默不言。忽地,將信重新揣入懷中,一聲不響,跨上馬背。青青見狀,忙拉住沈若寒的衣角,道:“沈大哥,你將信給我吧。我一定將信親自交到夏姑娘的手中。”沈若寒雙目看着青青,將信拿出,交給青青:“你路上小心!”青青點了點頭,忽又道:“你們前往巡撫衙門救人,寶兒跟着你們也不太方便,就由我把他一起帶過去吧。”李慕雲點頭道:“如此最好了。”說着,將寶兒抱過去,交給青青。

一切交代妥當後,沈若寒、鳳棲霞、竇處良、無天、李慕雲五人騎上馬,向西南方風馳電掣一般去了。青青與寶兒同乘一馬,向東南方迤邐而去。

沈若寒等五人快馬加鞭,徑往巡撫衙門進發。不到一日時光,巡撫衙門就在五人咫尺。五人歇馬進了斜對面一家叫“天上人間”的酒樓。上了二樓,選了間與巡撫衙門面對面的房間坐定。

小二跟隨其後上了來,爲五人沏茶倒水,邊倒水邊說:“我家酒樓各式樣菜、各種名酒都有,巡撫大人與監軍大人也是時常來此喝酒談心,甚是愜意。五位客官不管點什麼,保管你們滿意!”沈若寒笑了笑道:“既然你們這裡什麼都好,那就隨便來點吧。”小二滿面微笑,伶俐道:“這位客官這麼說,那小人就替客官做主了。小人這就去安排。”沈若寒點點頭。

不一時,小二端來美釀佳餚,一一放在五人面前。酒香、菜香充塞着整個房間。五人對小二大加讚賞:“果然話無虛言,酒菜俱佳!”竇處良與無天自是不客氣,拿起酒壺便自斟酒,兩人豪爽相干了一杯。竇處良用舌頭舔了舔嘴脣,讚道:“好酒!好酒!”無天忙給竇處良斟滿酒,與竇處良又是一碰杯,一飲而盡。

沈若寒見狀,笑道:“師父、前輩,別光顧着喝酒,吃菜呀。”無天笑道:“喝酒喝酒,就是光喝酒不吃菜。若吃了菜,那就不叫喝酒了。”鳳棲霞抿嘴一笑:“前輩,您這是哪門子的喝酒道理?”無天拍拍胸脯,豪邁笑道:“自然是老夫的喝酒之理!”無天一說,激起沈若寒、李慕雲的豪氣,紛紛拿起酒盞,向兩位宗師一敬,便自一飲而盡。果真這酒清醇爽口,讓人回味無窮。鳳棲霞夾起一塊菜吃了,亦點頭道:“這菜真的不錯,不愧稱爲‘天上人間’!”

五人正在享受飯食之美時,那小二卻悄悄溜了出去,從側門進了巡撫衙門之中。

“小二!小二——”無天連叫幾聲,不見有人回答,無天惱羞成怒道,“這是什麼人啊?剛誇讚他幾句,就耍起脾氣來了。”這時,房門“咿呀”一聲,被推了開來,進來一人,低聲哈腰道:“客官,有什麼吩咐?”無天眨了眨眼,疑惑道:“剛纔那位呢?”這名小二連忙道:“他肚子不舒服,去了……”無天點頭哦了一聲:“曉得了。哦,你再去給我們打兩壺酒來。你們這酒醇的很,老夫是許久未曾喝到這麼好的酒了。今日定要不醉不歸,你們意下如何?”竇處良笑道:“妙極!老魔頭,我陪你!”無天大力一拍竇處良的肩膀,笑道:“還是老巫神跟老夫最合得來!喝!”只聽得“叮”一聲響,兩人杯中之物立即進了各自五臟廟中。那小二一點頭,飛也似的奔下樓去了。不一會兒,手中托盤上就放着兩壺酒端了上來。

竇處良、無天、沈若寒、李慕雲四個男人開懷暢飲,鳳棲霞看着好爽,端起酒盞,與他們碰在了一起。酒過三巡,五人俱都扶着頭,倒在了桌子上。

此時,聽的門外一聲喊叫:“成了!”隨即就見起先那名小二,帶着十七八名軍士進了房間,將五人一起帶進了巡撫衙門。

一進衙門,就見兩人被一衆人簇擁着中間。此二人便是巡撫李善存與監軍副使汪道昆。那名小二一見到巡撫與監軍,立馬跪道:“大人要抓的朝廷欽犯,就在這裡。”汪道昆急切道:“你沒有看錯?”小二道:“小人對照大人發下的畫像,看得真真的,絕對不會出錯!”李善存撫掌大笑道:“好啊!嚴大公子說是能抓住桃花俠,就封侯蔭子!這事做來也太容易了!什麼桃花俠?武功蓋世,絕不易對付!嘿嘿,這不還是倒在我們的迷魂陣中,

我看這‘桃花俠’也只是徒有虛名罷了!”那小二立即拍馬說道:“是啊,自他們一進酒樓,小人就覺得面熟,爾後想起這些人便是大人所下發的那些畫像中的欽犯,所以當時小人給他們上了加了迷魂藥的酒,就立即跑來向大人稟報了。”汪道昆拍拍小二的腦袋,道:“此事你做的絕好,本監軍不會虧待你的。”小二感動流涕,磕頭如搗蒜一般。

“將他們打入死牢,等明日就將此事稟知相爺的特使鬼滅先生後,再作處置!”李善存一揮手,凶神惡煞般說道。真不知他爹孃怎麼給他起這麼個名字?李善存,一點善良之心也不存在。

軍士將他們帶入死牢,把牢門鎖了,轉身便走。軍士一走,五人立即睜開了雙眼,起身相視一笑。無天哼道:“這羣蠢蛋,以爲一點迷藥就能將我們暈倒?卻不知他們的一舉一動全在我們的眼中。”鳳棲霞譏笑道:“嗨,若是着了他們的道兒,竇老前輩與無天老前輩在江湖上縱橫幾十載,豈不是白混了?”說罷,引得竇處良與無天大笑不止。

沈若寒笑道:“這次能輕而易舉就進入天牢,還多虧了他們。事不宜遲,我們還是快點找沈襄吧!”只見沈若寒伸出雙手,抓住銅鎖兩端,只聽得“嘣’地一聲脆響,銅鎖斷了兩截。五人出了大牢,分頭尋找沈襄,輕輕叫喚他的名字,以便確認。

三個時辰,眨眼即過。五人碰頭之後,均是一臉茫然。沈若寒眉頭皺起,胸中想道:“難不成沈襄已被他們害了,還是另被關在了別處?爲今之計,只有直搗黃龍,直接去問李善存了。”於是,沈若寒將自己想法說出,四人均表贊同。

當即五人展開輕功,疾若飛鴻向巡撫衙門內院掠去。片刻功夫,五人跳牆躍了進去。五人一望,十幾盞燈籠在晚風中輕輕搖曳着,發出昏黃地光芒。

偌大一個院子,只有中間正廂房之中笙歌浪語不斷。鳳棲霞怒道:“這狗官真會享受!咱們這就去收拾收拾他!”五人不待多說,足下生風,眨眼間便已到了門前。鳳棲霞一腳將門踢開,就見李善存與汪道昆正左擁右抱喝着香酒,那些歌姬與樂師陡然間見有人闖了進來,心膽俱裂,紛紛退到牆角,不知所措。鳳棲霞見狀,怒喝道:“誰也不許動,不許叫,否則就如此桌!”說着,擡起腳呼啦一聲,一腳踏碎了桌子。一桌好酒好菜,頓時散落一地,香氣四溢。

李善存與汪道昆一見是原先抓來的五個人,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險些暈了過去。鳳棲霞怒瞪着雙眼,走到李善存身邊,起手就是給了他一巴掌,聲響極大,將在場的一衆人都給打懵了。再看李善存,不得了,嘴角間竟被鳳棲霞打得出血了。李善存嚇得雙腿直打顫,驀然一跪,連連喊道:“姑奶奶饒命!姑奶奶饒命啊!”鳳棲霞最是看不慣這些個欺軟怕硬的狗官,厲聲道:“要想活命,就得老老實實回答姑奶奶我的問題!”李善存哭着鼻子道:“只要是小的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鳳棲霞雙手叉腰,滿臉之上,盡是得意之色。沈若寒向其他三人眨了眨眼,豎起大拇指,輕聲道:“好一個厲害的女子啊!”三人笑着,點頭稱是。

“我且問你,沈煉大人的公子被你們關在哪裡了?”鳳棲霞一瞪眼,大聲道。

李善存低着頭,支支吾吾好一陣子,就是說不出一個子醜寅卯來。鳳棲霞怒氣上來,掄起手掌,“啪”地一聲,又是給他一個大耳刮子,五根手指清晰地印在了他的臉上。汪道昆與衆歌姬樂師見此情景,嚇得直往牆角擠去。李善存雙手捂着自己火辣辣生疼的臉頰,忙道:“姑奶奶別打了,我說,我勸說,沈襄,沈襄被關在了劍谷!”聽到“劍谷”這二字,沈若寒等五人不約而同地問道:“劍谷在哪裡?”李善存道:“離此地向東十里便是。”鳳棲霞一掌橫劈李善存的肩脖,李善存兩眼一翻,立時暈了過去。汪道昆見狀,以爲李善存被打死了,嚇得臉色蒼白,暈了過去。

鳳棲霞拍拍手掌,笑道:“這個窩囊廢,還省了姑奶奶我動手了。”轉而一擡眼,對着那些歌姬樂師道:“你們在此不得亂動,更不得將此事聲張出去!”那些歌姬樂師唯唯諾諾,蹲在地上耷拉着腦袋,嘴裡只是發出“嗯、嗯”的聲響,細若蚊音。

“沈襄被關在劍谷,我們這就去吧。”鳳棲霞轉身對沈若寒說道。

沈若寒點點頭,卻道:“劍谷之中一定佈下了天羅地網,我們此去一定要格外小心。”竇處良凝眉深思道:“我總感覺這是嚴嵩父子佈下的一個陷阱。”沈若寒點頭道:“徒兒也是這麼想的,但爲了救沈大人的公子,明知是陷阱,我們也得去闖一闖!”

無天一哼:“管他是天羅地網,還是十面埋伏,老夫的‘馭龍魔功’可不是吃素的!”李慕雲點頭道:“嚴嵩父子專橫跋扈,禍國殃民,這次就是拼了我這條性命,也要將沈襄公子救出來!”沈若寒心中豪氣干雲,大聲道:“好!我們這就去!”

五人出了巡撫衙門,牽了自己馬匹,跨上馬兒,馬蹄聲聲,直向劍谷奔騰而去。

走至半途,竇處良一揮手道:“停下,前面有馬騎向這邊奔來。”一干人心中狐疑不定,這時會有什麼人來呢?沈若寒道:“也許是一些過路的宵小,不必太在意。”竇處良道:“在這緊要關頭,我們還是要謹慎行事,未免節外生枝,我們還是在這土山後面避一避,等他們走了再說。”四人依他所言,下了馬來,牽到土山之後,各自將自己的馬兒控制好,以免到時發出聲響。

這時夜色正濃,天無星辰。五人功聚雙耳,凝神細聽。道上馬蹄聲隆,聽馬蹄聲只怕有五六十騎。漸漸,馬蹄聲近,沈若寒見一支火龍快速而來。定睛細看爲首一騎,不由喜從心來:“是蓮妹!是蓮妹!”來的正是夏雪蓮。沈若寒騰身躍起,大聲喚道:“蓮妹——”夏雪蓮心頭正自想着沈若寒,驀然間聽到沈若寒的呼喚,以爲是自己因太思念若寒所致。臉上一紅,繼續趕路。“蓮妹,我是你沈大哥啊!”沈若寒自土山後跳了出來。夏雪蓮一看是沈若寒,歡喜無限,勒馬一停,翻身下來,一把就投入到沈若寒的懷裡,沈若寒緊緊將她抱住。

“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了,好麼?”夏雪蓮喜極而泣道。

沈若寒點點頭:“好,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兩人將對方抱得緊緊,生怕一鬆開,人就不見了。鳳棲霞自土山出來後,見到這一幕,心中有說不出的痠痛,狠狠一跺腳,嗔怒道:“眼下都是什麼時候了,你們還這般卿卿我我的?”兩人見說,立時分開。擡眼見衆人都在瞧着自身,兩人臉上一片通紅。

“你怎麼來了?”沈若寒拉住夏雪蓮的手,問道。

夏雪蓮於是說了青青來到游龍堡將信交給她,雪蓮見信後便與游龍堡堡主慕容天雄及當時亦在堡中躲避的麒麟寨寨主雲萬仇一起商議,商議之後便立即整頓三部軍馬連夜趕來相助。沈若寒聽後一點頭,轉首向後看去,就見降龍尊者司空簡,金獅尊者端木橫以及一干白蓮教的弟兄。夏雪蓮將沈若寒帶到一位青衣鶴髮的人面前,道:“這位便是游龍堡堡主‘避遊神槍’慕容天雄。這段時間多虧有慕容堡主照顧……”慕容天雄截口道:“賢侄女不必客氣,我與你父親司徒教主是生死之交,他不幸遇害,此仇我是一定要報的。”夏雪蓮道:“朝廷之中有嚴嵩父子這樣的禍根,天下之人怎能安生?”

“說的好!”這話一出,從人羣中走出來一位中年男人,沈若寒不認得這人,卻認得這中年男人身後的兩人。麒麟寨兩位少主,雲麒與雲麟。當初在清朗山李園還與他們交戰了一番。只見他們跟在這人身後,畢恭畢敬,弗敢多言,便猜出這中年男人就是他們的父親——鐵手麒麟雲萬仇。

沈若寒當即拱手道:“雲寨主。”雲萬仇亦向沈若寒拱了拱手:“沈公子。”

兩人一施禮,若寒不解道:“雲寨主怎會到游龍堡躲避呢?”雲萬仇幽幽一嘆道:“這事說來就長了……”原來,雲萬仇那晚被無天所救,出了京城,直回麒麟寨,卻不想山寨早被官軍佔領。雲萬仇帶領手下弟兄幾次搶奪,均被官軍打敗,二堂四壇六分舵十二負責人只剩“青松堂”堂主何鬆與“五柳”分舵舵主柳五。雲萬仇無法,只得帶領山寨兄弟奔逃,卻不想官軍一路猛追猛打。雲萬仇費盡心機,終將官軍擺脫,而此時天地之大,卻沒有他雲萬仇容身之地,可悲可嘆!他們一路南下到福建,幸得被慕容天雄收留。此後經過一段時間瞭解互融,白蓮教、麒麟寨與游龍堡結爲同盟,一同對抗嚴嵩父子。

雲萬仇將大概過程說了一遍,厲聲道:“我們都是被嚴嵩父子所逼害的,此仇不報誓不爲人!”一直在後面沒說話的無天,縱聲一笑:“好!當初老夫救你,卻也沒有白費!”雲萬仇一驚,聽聲音分明就是那晚在城門口救他們的黑衣人的聲音。當即走過去,向無天跪道:“在下雲萬仇,多謝前輩相救之恩。不知前輩怎麼稱呼?”沈若寒當即向他人紹介道:“這位便是‘血魔’無天前輩,這位便是家師‘武半仙’竇處良,這位鳳姑娘是大宗師‘鳳翱九天、劍臨天下’鳳單九的女兒鳳棲霞,這位是李園之主李慕雲。”當沈若寒向衆人紹介一完,衆人驚得目定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雲萬仇一一見禮之後,來到李慕雲的身前,突然跪倒,李慕雲一驚:“雲寨主,你這是幹什麼?”雲萬仇道:“雲某貪得無厭,得悉李園藏有成吉思汗的藏寶圖後,就派小兒前去索要,實在是得罪了!”李慕雲經過家道變故,又親眼目睹嚴嵩父子的惡行,心中少了七分不可一世的跋扈,多了三分寬容氣量。他上前扶起雲萬仇,呵呵一笑,將鳳棲霞對他說的“天脈”又對雲萬仇說了一遍。雲萬仇眨眨眼,卻是半信半疑。不過見李慕雲不怪罪,其他也就無所謂了。兩人一笑泯恩仇。

在這黑夜之中,在這官道之上,衆人將恩怨消泯,化干戈爲玉帛,是英雄而敬重英雄,彼此都惺惺相惜。竇處良與無天相互一覷,眉間盡是歡愉之色。

衆人二話不說,重整馬匹,勒轉馬頭,向劍谷奔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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