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十年,擇吉日搬遷入新皇宮後,齊璞瑜徹底卸下了攝政王的實權,就如馮九卿一樣,清閒度日。
又三日,皇后江如雪入主立政殿,母儀天下,掌皇后金印。升柳芷若爲昭儀,賜居華清宮。
七月,太后聖旨下,選拔秀女進宮,綿延皇嗣。
馮九玉入宮來過一次,帶着已經可以上房揭瓦、氣得廖晴兒拿起掃把打人的小男孩,也是馮九卿的親侄子。
他還帶來了一個消息,馮宇去世了。
馮九卿愣了許久,直到人已經走了,齊尚拿着一道聖旨到了慈榮殿,她才慢慢地反迎過來。
齊尚跪在他的面前,十六歲的帝王那幽深而唯我獨尊的氣勢正蒸蒸日上,尚未達到如日中天的地步,卻已經是整個東華仰望的存在。
此刻,他卻跪在馮九卿面前,伸手擦去馮九卿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的眼淚,輕聲安撫道:“母后,朕會追封馮宇爲護國公,您不要傷心。”
馮九卿鼻子猛地一酸,壓抑的情緒突然釋放出來,俯身抱着齊尚,可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馮九玉才走不到片刻,他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洶涌的感動頃刻間成了令人心寒的驚詫,馮九卿身體僵住,齊尚未覺,伸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卻道:“母后,您放心,兒臣會厚葬他的。”
馮九卿知道自己臉色不好看,她擡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再擡起頭,卻又苦笑,“其實母后早知道有今日,所以……所以已經準備好了。”
她捧起齊尚的下巴,看着那雙充滿信任的鳳眸。
“尚兒,母后根本不在乎名分,護國公又如何,父親他……他雖然不像姚子晉,卻也做了些不好的事。收回成命吧,不必爲母后費神,我本就想讓馮家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這是母后最大的心願了。”
齊尚微微一笑,“母后的心願,就是尚兒的心願。”
兩人正說着,慈榮殿外重重宮女福身請入一人,齊璞瑜負手走了進來,伸手一提便將齊尚提了起來,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你是皇帝,不可意氣用事……除非東華已經到了可以供你揮霍的強大。”
齊尚目光一凝,“朕明白。”
“坐吧,”齊璞瑜仍舊自在,隨意坐在對面,笑着看向馮九卿,“你也是,何必傷心?早知今日,你應該慶幸,至少令尊與你的心結化消了,走得也坦然,不是嗎?”
這麼多年過去,再大的心結,也都化消了。
馮九卿抿脣,打起精神來,點了點頭。大約是這些年汲汲營營,她都懷疑自己是否太過冷漠無情了,否則爲何,心中只是覺得惆悵未曾見到最後一面,卻並不覺得有多傷心?
抑或大概,她被其他的事情佔據了全部心神。
改換新宮,紫宸殿還有許多朝務,齊尚沒有在慈榮殿待太久,坐了片刻便離開了。馮九卿便定下神,手中拿着那捲沒有拿走的聖旨,同齊璞瑜默然對視。
許久許久,齊璞瑜道:“選秀的聖旨已經下去了,只是動作遲緩,怕是要明年秀女才能入宮了。”
“是麼,”馮九卿斂眸,將聖旨交給他,“看看吧,這動作倒快。”
她頓了頓,又將腦中的怪異想法散去,擔憂道:“選秀聖旨下去一個月了,遠的周府就不說了,近的也沒消息,那孩子自己辦得不着調的事,如今倒是皇后背了個善妒的名聲。”
聖旨內容齊璞瑜猜了個大概,沒有細看,倒是對江如雪的事情有些好奇,“怎麼?又是柳芷若找的麻煩?”
“這次還就不是,”馮九卿輕笑,“江如雪才坐上皇后之位,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誰這個時候招惹她,她可真好立威呢。”
齊璞瑜霎時明白過來,“選秀之事交給皇后,也實在難爲她了。”
畢竟,誰也想不到,給皇后找麻煩的,竟然是皇帝。
馮九卿心情沉重,說了兩句話便沉默下來,又道:“你找個時間把九玉送出永樂城吧。”
“我知道,”齊璞瑜無奈地笑了,上前抱起馮九卿,低頭在她耳邊說話,“尚兒不會傷害它們的,怕什麼。”
他雖然將所有權利交出去了,但要將自己府裡的人送出去,卻還不難。
馮九卿臉頰微紅,輕輕地瞪了他一眼,勾住他的脖子威脅,“你也別鬧了,今兒我就像好好睡一覺,新皇宮的人可比舊皇宮多了一倍來,別傳出什麼好話。”
齊璞瑜嘆道:“所以這皇宮實在麻煩啊……”
兩人一默,相擁不語。
次日,皇后與宮中唯一的昭儀前來請安,馮九卿揉着額頭,就見江如雪果真是儀態端莊大方得體。柳芷若麼,那份趾高氣昂不可一世自然不可能在馮九卿面前露出,可言語中的尖銳真是有些刺耳了。
齊尚自成年召見妃嬪起,皇后常伴左右,柳芷若雖然盡力侍奉,但好像跟皇后得到的賞賜也差不多。
馮九卿覺得是輕了皇后,柳芷若倒覺得是擡舉了她,從舊皇宮一直鬥到了新皇宮,馮九卿聽得耳朵疼。
“皇后娘娘,這選秀的事情都下去一個多月了,怎麼半點動靜都沒有,這可是爲皇上辦事,您若是覺得棘手,臣妾倒是可以代勞。”
柳芷若就想宮裡多進幾個人,好拉幫結派鬥垮皇后,但瞧瞧這是什麼話?不過比起當初的姚若華要收斂多了。
馮九卿百無聊賴地坐着,就聽江如雪道:“既然侍衛皇上選秀,本宮自當盡心,豈能馬虎,做事謹慎細緻些,自然動作慢些,柳昭儀還是不必過多擔心,好好伺候皇上纔是。”
柳芷若一臉傲然,正要說話,誰想江如雪突然輕呼一聲,“哎呀,本宮忘了,今晚皇上要去本宮的立政殿,應該不回去昭儀那裡了。”
柳芷若臉色發青。
馮九卿施施然端起茶杯,擋住了自己上揚的嘴角。
正此時,魏嬤嬤忽從外面進來,道:“太后,寒雪兄妹進宮來了,先在清風閣面聖,正請太后過去,說是有要事相商呢。”
“哦?”馮九卿語氣都歡快了三分,“既然皇帝有要事,那哀家也不好耽擱。”
說着,馮九卿立刻起身,卻在那兩人起身行禮時一頓,看向江如雪,“皇后,選秀的事情辛苦你了,哀家會勸說皇上的。”
江如雪目露感激,“多謝母后。”
這可憐孩子,背了黑鍋還不能說話,馮九卿嘆口氣,伸手在她肩上按了按,“你……加油吧。”
柳芷若登時氣得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