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九卿冷着臉,看着門口那不斷擴大的衝突,心中一陣不耐。
這禮部尚書是個死忠皇權黨,在朝堂上處處針對姚家,但對馮家其實也未必友好,之所以與馮家不見那麼多的齟齬,不過是因爲馮宇行事低調,而她自己又是太后。
禮部尚書只偏向於齊璞瑜,甚至在他的心裡,若是小皇帝爛泥扶不上牆,他未嘗不可扶持齊璞瑜上位。
即是說,禮部尚書將齊璞瑜看成了皇位的備用人,看成了守護東華江山最重要的戰神,若是齊璞瑜出了事,對他而言,東華也算是完了。
就如同之前齊璞瑜死訊傳來了京城,最先白了臉的,便是禮部尚書。
馮九卿一步步走向方正殿前,朝臣拘於禮數,也下意識閉上了嘴,慢慢往後退去,到了安全的距離,卻只有禮部尚書,穩穩當當地站在原地,半步不退。
“攝政王落水昏迷,哀家讓人在這裡守着,唯恐裡面混進了什麼烏七八糟的人,”馮九卿冷冷地看着禮部尚書。
“尚書大人可知攝政王日理萬機,如今並非昏迷,只是睡着了而已,尚書大人何不讓攝政王好好睡上一覺?”
禮部尚書面不改色,眼中卻閃露一絲敵意。
“誠如太后所言,攝政王只是睡着了,但我等動靜如此之大,卻不知攝政王爲何還未醒?難道攝政王睡得如此之沉?”
這一點,馮九卿的確無法解釋。
但她也不需要解釋,她笑了一下,側身看了眼裡面,卻問薛放道:“太醫可還在裡面?”
薛放點頭,“太醫都在裡面。”
“那就讓太醫出來,”馮九卿掃了眼那些聚集在一起的臣子,心中越發不耐。
“尚書大人若還是不能信,不若隨哀家進去看看,但,尚書大人一人進去即可,其餘人等就不比了,免得擾了攝政王的清淨。”
禮部尚書神經敏 感,又問了一句,“爲何他們不能進去?方纔這麼大的動靜攝政王都不見醒,難道他們放輕聲音進去,攝政王還能醒了?”
馮九卿冷笑了一下,卻還未說話,便聽那始終沉着臉的小皇帝道:“朕討厭人太多,尚書大人一人進去就夠了,諸位大人年紀都大了,染了病氣還上不上朝了?”
禮部尚書臉色一僵,馮九卿險些撲哧一聲笑出來。
小皇帝的意思分明就是說他們這些人年紀大了,就不要逞能,萬一一病不起,傷得還是東華的體統。
話雖然說得不好聽,但的確有幾分道理,何況說這話的當朝皇帝,衆人雖然聽着不大舒服,卻是什麼話都不敢說的,只好在外面乖乖等着。
馮九卿抿了抿脣,同小皇帝對視一眼,而後一起走進了殿內,見小皇帝向着馮九卿,禮部尚書嘆口氣,也只能肚子跟上去。
一進去,便聞到了一股生薑的味道,生薑驅寒,的確是落水者可用。
禮部尚書瞧了眼那邊精神不濟的幾個太醫,可以想見定然是一整夜都未閤眼的,心下倒是放心了不少。
再看那屏風後,卻只有一個魏嬤嬤和一個不知名的小宮女守在旁邊,別的宮女太監一個都不見,齊璞瑜靜靜躺在牀上,呼吸輕緩,神色萎靡。
禮部尚書“哎呀”一聲,忙大步走過屏風去看,小皇帝也也迫不及待地往前走去,只有馮九卿,不緊不慢地踱了進去。
站在牀邊,馮九卿見齊璞瑜臉上已經有了血色,睡得倒是極好,眉心也鬆弛了許多,小皇帝伸手摸摸齊璞瑜的頭,驚喜道:“太好了,齊叔伯退燒了。”
“但是人還沒醒,”禮部尚書站在牀邊,帶着懷疑的目光掃着那窗邊就近的藥爐。
“不過是落個水而已,攝政王馳騁沙場無往不利,怎會這麼久都還不醒?”
馮九卿嗤笑一聲,“禮部尚書若是擔心,將藥罐端出去自己找人看看不就知道了?”
此話一出,禮部尚書還沒說什麼,那先前拾藥的太醫先隔着屏風冷哼道:“尚書大人既然懷疑在下的醫術,大可自己去民間找一些合適的神醫嘛,下官等醫術不濟,以後也不敢給尚書大人診脈了,免得也叫大人是昏迷不醒。”
禮部尚書頓時有些尷尬,“這話怎麼說的,我就是覺得驚訝而已,又沒質疑幾位大人醫術的意思。”說着他看了看馮九卿,“太后說的話,臣是半句都聽不懂的。”
這話,竟是在暗指馮九卿挑撥離間了。
馮九卿冷淡地看着他,卻不對此事作聲,她今日心情頗爲不順,一想到這謠言的源頭,心裡就忍不住絲絲縷縷的殺意。
姚太妃想做什麼,她一清二楚、
她竟然敢對齊璞瑜動手,馮九卿心中每想起此事,眼神便又暗一分,無來由地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早無心思應付這些人了。
“尚書大人若是沒事,就退下吧,今日朝會不必上了,尚書大人叫人回家休息吧,就當哀家給諸位大人放了一假。”馮九卿不冷不熱道。
禮部尚書卻板着臉,“叫他們回去可以,但臣想留在這裡,還請太后恩准。”
馮九卿白了他一眼,“隨便你。大人既然要留下,就好生看護着些,別讓不三 不四的人靠近這屏風,免得出了什麼事,要栽到哀家頭上來就是。”
禮部尚書被她的直白驚了一下,竟有些心虛起來。
人就是這樣,越遮遮掩掩越是讓人懷疑,一旦開誠佈公,卻又要起臉面體統來了。
“太后多慮了,”禮部尚書看着這殿中的一切,也不僅懷疑自己有些多疑、
“臣只是想等攝政王醒來後,商量春獵祭天的事情而已,並非、並非懷疑太后。”
小皇帝淡淡地掀了掀眼皮,仗着小孩子身份,說話更是乾脆。
“本來就不該懷疑,要不是母后將齊叔伯從水裡拉出來,齊叔伯還要多嗆幾口水呢。”
“啊?”禮部尚書睜大了眼,“是、是太后救得攝政王?”
“怎麼,你不知道?這事不是宮中傳遍了嗎?”小皇帝似笑非笑道。
“沒有啊,臣……”禮部尚書嘴巴一閉,臉色倏然有些怒意,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
“臣,不曾聽過。”
有人竟敢利用他!
馮九卿款款坐在牀邊,神色不善,“既然話說分明,哀家這就直言了。禮部尚書可還記得告訴你攝政王落水之人的相貌?哀家整頓宮闈,沒成想還有幾條漏網之魚,這次,便一併揪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