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漏網之魚的事情暫且交給了魏嬤嬤，禮部尚書不知是否是對馮九卿有了些許信任，還是對小皇帝放了心，竟然同魏嬤嬤一齊出去辨認傳謠之人了。
太醫累了一夜，馮九卿見他們年紀也大，便叫人先去偏殿休息，自己同小皇帝守在前面，左右春雲等人也在伺候，他們只要在旁看着就好。
只是在旁看着，卻覺得有些許奇怪。
禮部尚書的話未嘗沒有道理，何以只是落個水，齊璞瑜卻到現在還沒有醒？
馮九卿揉了揉眉角，看着趴在牀邊的小皇帝，卻見他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就像個小包子。
“皇上累嗎？”馮九卿問。
小皇帝搖搖頭，默了默，轉頭看向馮九卿。
“母后，他們走了，這方正殿是不是就安靜下來了？”
方正殿一直很安靜，小皇帝這問題問得倒怪，春雲忍不住看了小皇帝一眼，馮九卿卻明白他的意思，輕笑道：“這事沒準，沒聽見外面的風還喧囂着麼，吹得還狂呢。”
小皇帝眨了眨眼，突然道：“母后還沒用膳吧？”
“啊……是啊。”馮九卿怔了一下，說起來，從昨天正午到現在，她還什麼都沒用過呢，真是奇怪，怎麼也沒覺得肚子餓？
“先傳膳吧，”小皇帝撐着下巴，“否則等齊叔伯醒來過來，母后又要餓倒啦，尚兒也好想聞聞飯香哦。”
馮九卿失笑，“行，春雲，出去傳飯吧，就送到這裡來。”
春雲鬆口氣，“太好了，太后終於肯用飯了。”
“多嘴，快去。”馮九卿瞪了她一眼，這小丫頭，最近是越來越放肆了，也不看看是什麼場合，說話是越來越不忌諱了。
春雲吐吐舌頭，笑笑離開，馮九卿將目光放在了那格子窗外，尚能看見御花園廣闊的深湖，不由得皺皺眉頭，喃喃道：“御花園的湖水太深了，該叫人填一填。”
小皇帝眼珠子一轉，“御花園外面連接着藍木湖泊，外面好大的，不好填啦，但是裡面那個小湖泊一點都不好看，還佔位置。”
馮九卿挑了挑眉，嘴角一樣，“那就平了吧，免得礙眼。”
小皇帝呵呵笑開，“好呀。”
御花園的水池裡掉了多少人，恐怕自小生長在皇宮裡的小皇帝 都數不清楚，但他卻知道，那御花園裡有人定時打撈，每兩年總有會撈出些特別的東西。
比如淤泥下的白骨，比如被游魚啃咬的面目全非的屍體，那些查不出去向的宮女太監，無人注目的角落，沒準花朵底下都是人血澆灌的。
這樣的地方，他本就不喜歡，平了正好。
馮九卿也無比認同，她將目光緩緩收了回去，視線又放在了牀上，那沉沉睡着的齊璞瑜身上。
他這一覺睡去，好似就要不離世事，就像是準備永遠就這樣閉着眼睛一樣。
那峻冷的臉時常帶笑，可那雙眼睛其實並沒有多少笑意，偶爾露出的盡是疲憊，可乍一看，卻是既好看的，眼裡藏着星海一般明亮精神。
馮九卿還想多看看這樣的眼睛，很有些不喜歡他現在閉着眼簾的模樣，那稠密的長髮打着結，讓她不自覺地想到昨日太監將齊璞瑜從自己身邊帶走的畫面。
那時她也狼狽，可齊璞瑜卻稱得上煎熬，難受得無法喘 息，結實的手臂被迫從她腰上抽離。
他記得，他的手指是用力抓住自己的手的，她險些沒掰開。
他怕水嗎？還是第一次落水，過於緊張？
他爲什麼還不醒？要是錯過了春獵怎麼辦？他還欠她兩個要求呢，承諾還沒有兌現，怎麼敢不睜眼？她還想在春獵場上同他賽馬呢。
他再睡下去，沒準姚若華又要使什麼幺蛾子了，她總不能一直防下去。
“他還不醒嗎？”馮九卿低喃，眼簾微微垂着，指尖無聊地掐着被褥，頓了頓，又看向太醫先前站着的位置，卻未看見任何人，纔想起自己叫人下去休息了，不覺好笑。
過了片刻，她又忍不住問：“他什麼時候能醒？”
小皇帝昨夜也未睡好，這會正不耐地打着哈欠，神色懨懨的趴在牀邊，聽見馮九卿的話才勉強打起精神。
“大概還要會兒吧，午膳怎麼還沒來，母后，尚兒好餓啊。”
“你是想睡覺吧？”馮九卿好笑，伸手拍拍小皇帝的屁股，“去裡面躺着吧，等你醒了再用膳，哀家這會不餓，不必你陪着。”
“不行，”小皇帝坐直身體，義正言辭地說道，“尚兒要同母後一起用飯。”
小傢伙這麼堅持，馮九卿也不行駁了他的好意，便將人抱在懷裡道：“好，那你眯會兒，等午膳到了，母后再叫你。”
“嗯。”小皇帝這次倒是沒拒絕，一閉眼就睡着了，可見昨夜沒準也熬了夜。
馮九卿失笑，先前大約是她將小皇帝想得太可怕了，這小傢伙也不是沒個心的，這不是挺會關心人的麼。
微鬆口氣，馮九卿又看向齊璞瑜，沒注意到春雲忽然擡頭看了看外面，半晌道：“太后，天色暗了些，好像要下雨了，要不要奴婢給您拿件衣服過來？”
馮九卿搖頭，“這廂天氣都不冷了，不必如此，哀家身體還硬朗着呢。”
春雲想了想，也沒有堅持，不過片刻，外面又有了動靜，似乎是御膳房的人進來了，春雲出去招呼，叫人先將東西放下，馮九卿看看小皇帝本沒在意，不想卻聽見一聲近乎，外面傳來砰的一聲。
“啊呀，你怎麼辦事的！”春雲怒道：“那個碗都拿不好，瞧我這一身湯，嘖，晦氣，還不快收拾了！”
小皇帝被這動靜驚醒，揉着眼睛往外看了一眼，“怎麼了母后？”
“沒事，有人碎了碗，春雲那丫頭，叫嚷着像什麼話？”馮九卿無奈道：“也罷了，正好膳食到了，咱們吃了飯，尚兒再好好睡一覺好不好？”
小皇帝看看牀上，嘟了下嘴巴，“可惜齊叔伯沒醒，不然我們就可以一起用飯了。”
馮九卿不置可否，帶着小皇帝走出屏風，正好看見春雲對着那打碎湯碗的太監橫眉怒目，心疼地摸着自己的裙子。
“不過是一件裙子罷了，改日哀家再給你做一套時新的便是，”馮九卿看向那太監，不無煩悶道，“收拾了就下去，這裡不必你伺候了。”
春雲瞪了那太監一眼，“還不快收拾！”
太監喏喏應了，深深低頭，馮九卿帶着小皇帝走過他的身邊，忽地，被一陣怪異銀光晃了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