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子濯渾渾噩噩地走過了魚鱗橋,就像一具行屍走肉,慢吞吞地走過長街。
巡邏的神武軍看見了他,輕輕撇嘴,“瞧見沒,那就是邢子濯,在御前偷盜的小子。”
“就是他啊?這是被誰蓋了鋪蓋?嘿,下手不輕啊,要不要上去幫忙?”
“別多管閒事,這人反正對大人沒用,浪費時間幫他,還不如去喝兩杯酒呢。”
笑聲入耳,字字句句都讓人難堪,邢子濯怔怔地轉頭,想要看看是說在說他,而一轉身,卻不知從哪裡扔出了一把爛菜葉,將他打了個踉蹌。
霎時間,神武軍笑得更大聲了。
“你看他那蠢樣!廢物玩意。”
邢子濯臉色一變,表情似乎不受控制地變地猙獰,突然嘶吼起來,向着遠處飛奔而去,又惹來笑聲一片。
天漸抹黑,皇宮入夜,馮九玉帶着一身寒氣偷偷溜進了慈榮殿,纔剛踏進殿內,便看見地面明晃晃的血色,還有那猶如毒蛇般躺在地上的鞭子,登時臉色一變。
“阿姐?”他低聲喊道。
很快,齊尚便從內殿走了出來,對他招了招手,“這裡來,母后在等你。”
齊尚的臉色難看,馮九玉轉身關上殿門,幾步走到齊尚面前,卻見齊尚臉頰上多了個紅印,臉色更沉,“這是怎麼回事?也是邢子濯乾的?”
“邢子濯?”齊尚愣了下,而後才反應過來,今日邢子濯入皇宮,事情必然已經傳開了,他搖搖頭,忙道:“邢子濯是來了,但也沒討到好,但他離開後,姚若華來了。”
姚若華入慈榮殿,爲了什麼可想而知。
馮九玉快步往內殿走去,邊道:“阿姐怎麼樣了?”
“母后中了兩鞭子,纔剛醒,”齊尚抿脣,“姚若華讓母后交出玉璽,今日是最後忠告,否則……”
“否則怎麼樣?”
一把撩開簾子,馮九玉正好看見馮九卿偏在窗邊,魏嬤嬤正在替她換藥,只是藥膏沒有多少,用得也極拮据。
那雙手臂本該纖美修長,皮膚白 皙,在月光下,彷彿蒙上了一層珠光。可上面卻留着極爲難看的兩條鞭痕,手心也裂開,手指上的紗布也被鮮血染紅,整條手臂幾乎皮開肉綻,將那份朦朧美感破幻得一乾二淨,叫人心驚。
齊尚無言,馮九卿抽了下嘴角,對他招了招手,“來了?帶藥了嗎?快給我點。”
馮九玉深吸口氣,從懷中拿出那日太醫給他的傷藥,上前道:“阿姐,今日姚若華來過,說了什麼?”
魏嬤嬤嘆氣,“還能說什麼,不就是要玉璽,否則,”她頓了頓,氣氛突然變得沉重了起來,“否則,就要對皇上動手了。”
“扶我坐起來點,腰痠,”馮九卿深吸口氣,靠着馮九玉不滿道,“今日是你阿姐失手,讓她掐了皇上一把,等齊璞瑜回來了、嘶,唉,這筆賬得討回來纔好。”
原來齊尚臉上的傷是這麼來的。
馮九玉嘆道:“阿姐,你答應吧。”
衆人一默,馮九卿冷下聲音,“答應她,等她姚家登位,我和尚兒都活不了。”
“活得了。”馮九玉沉聲,目光掃了眼外面,雪花從灰暗的天空飄下,紛紛揚揚的,一縷月光照亮屋檐上那展翅欲飛的銅鑄鳳凰,美得不太真實。
“阿姐,皇商已經開始爲宮裡運送鐘鼓饌玉,新進伶人也排練了許多日,城外大軍兵臨,他們已經無路可走,很快,很快就有神兵天降,解京城之危。”
這話似乎別有深意,馮九卿眼波微動,視線從月色青煙上移開,側頭看向馮九玉,“外面發生了什麼?”
心臟怦怦直跳,馮九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猜到了什麼,卻又不確定,想要從他眼中看出答案。
馮九玉微微點頭,笑了笑,“兩日後,行動。”
馮九卿一喜,迅速坐了起來,手臂傷口卻不慎被扯動,痛處牽動全身一麻,“痛……嘖,麻煩,你剛纔說什麼?”
“他回來了,”馮九玉目光灼灼,比那月色還要明亮三分,一字一頓道,“他已經回來了。”
馮九卿與齊尚下意識對視一眼,眼中若有水霧涌動,驚喜不能自已,“太好了,太好了……哀家忍了這些時間,早就忍夠了!”
她咬牙下到地面,看着掛在天空之上的皎潔明月,嘴角慢慢揚起笑容,眼中燃燒着熊熊怒火,似要燒盡一切!
姚若華,妄想挾天子以令諸侯,謀逆篡位,哀家本想留住你那孩子,但如今看來,卻是沒有必要了。
母惡,子異,這孩子留下的孩子便已經是戴罪之身,與其讓他在萬人唾罵中長大,不如讓他從沒有來到這個世上!
“那就兩日後行動,”自信洋溢了她的面龐,馮九卿看向馮九玉,“告訴諸位大人,兩日後上朝!”
她不知道他有什麼計劃,但是,她相信他。就像他曾經站在城牆上,爲他們擋住叛軍,讓人發自內心的覺得安心與與信任。
……
四個時辰之後,天光大亮,皇城內外,鵝毛大雪再度將昨日街上行走的痕跡掩蓋,卻很快又迎來了新一輪的活動。
朱雀大街上,神武軍來回走動,可酒店商鋪卻都不約而同地關着門,從被窩裡爬出來的人們一看見街上的神武軍,便想到了那日長街之上殘忍的殺戮和依舊盤桓不去的煙霧毒瘴,回頭將被子一蓋,又躺了回去。
好好一個繁華京城,頃刻之間成了鬼蜮豐都,他們又不缺這幾個錢,可懶得伺候。
何況,如今五萬禁軍在外,便是孩童都明白,京城回到齊家天下,只在彈指之間。
畢竟,就算齊尚沒了,齊璞瑜還在,同樣是齊氏皇族,只要不是姚家,他們根本不介意掌管天下的是誰,只在乎天子是否殘暴。
寂寥的長街上空無人煙,更顯得淒涼,神武軍也頗覺無趣。
密謀篡位是什麼罪名,他們當然知道,是以仍舊一如既往的霸道衝動,毫無法紀,雖然不殺人,但餓了搶酒樓,累了佔雞院,簡直肆無忌憚。
但百姓雖然無力反抗他們,卻可以無視他們,是以竟然漸漸沒有人再開門做生意,街上除了神武軍,竟再無旁人,他們就像在守着一座鬼城。
然而奇怪的卻是,柳長青等人將禁軍、順天府衙役並衆多地痞流氓聚集在一起,每日不停給神武軍找麻煩的時候,總有那麼些百姓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補刀。
一插一個準,一刀一條命。
“這些人……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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