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真有好處?
建康城中,能稱爲“七女郎”的並不多。幾大世家中,謝湛這一輩人裡,皆是男郎居多,女郎能排到第七的屈指可數。
唯有一家例外。
便是王家。
王家家主王成弘妻妾衆多,膝下便是兒女成羣,男郎有八位,女郎更是足足十一位。
聽南月先生提到七女郎,並不清楚其中關係的扶萱便開口問道:“先生可是說王七女郎?”
南月先生微頓,看扶萱面生,回答便說地詳細了些:“不錯,便是王家希韻,上回與長珩對〈秋韻〉詩聞名建康的那位了。說起來,倒是許久未曾見你二人合作,何時給爲師再書畫一幅,留與你的師弟師妹們鑑賞學習?”
後面那句話顯然是朝謝湛講的。
在做先生的眼中,同門學生切磋與合作實屬常見,並無大礙。可這番話落入扶萱和謝湛二人耳裡,倒是另有意味了。
“聞名建康”,“二人合作”。
活像在說二人退婚前夕,在謝心姚撮合下,謝湛與王芷怡共畫了憑江賞景圖,又傳地建康城滿城皆知的那件事似的。
“花開也好,花飛也好,此意須雙悟。”
——那畫上提着這首詩。
想及此,扶萱像是再被提醒了一次謝心姚的話:風華郎君麼,理當與才情淑女相配。
她誤會不誤會他端陽是否赴旁人的約,實則並不要緊。
要緊的是,現實中,那二人的身世才情堪堪纔是登對的那一對,更是得人期盼與祝福的一對。
芝蘭麼,即使屈尊降貴地踏過塵土,早晚,也得回到該去的位置中,與旁的芝蘭一起,纔是道理。
諷刺似的,扶萱勾了勾脣。
暗中懊悔,自個都在想些什麼。
南月先生的話,使得扶萱想得到這些,身處此事其中的謝湛,又豈能想不到?
待他客氣地婉拒了南月先生口中的合作之事後,轉眸見到的,便是扶萱的那句諷刺一笑。
他心中不免再次沉縮了一些。
這下倒好,本也沒打動她,現下更是有口難辯,恐怕更打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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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心草堂出來,扶萱便迫不及待問:“你怎知曉南月先生這處會有黔寶印泥的消息?”
謝湛看她一眼,看她已經恢復如常,暗暗一嘆,緩緩答道:“先前我曾講過各家印泥的製作。黔寶印泥除了有普通的硃砂、艾絨材料,最大的特點是,加了犀黃、珍珠粉、麝香。所印出的印章,可置於水中三日,撈起使用仍然丹紅如新。先生尤爲喜愛加印各個學生作來的書畫,素來十分青睞黔寶印泥。”
扶萱接話道:“門下學生知其偏好,故而也網羅此印泥,投其所好麼?”
“自然是,千金難買心頭好。”謝湛答。
扶萱繼續問:“你曾說此印泥極爲難得,又是爲何?”
謝湛認真答:“因其中所用的麝香並非是來源於林麝、馬麝,而是原麝,原麝極爲稀有。”
見他如此博學,扶萱不得不心有佩服。
她真心誇了謝湛一句你懂得真多,而後便抿脣沉默住。
不爲別的,蓋因今日得到的此番結果,無異於表示着,父親此事或許還與那鼎鼎世家王家有關。
王芷怡能得到黔寶印泥,旁的王家人難說得不到。
又是王家。
她還記得,先前在戈陽郡的那個山腰涼亭中,她問過謝湛:“若是王家參與到謀害我扶家人的案中,你會剛正不阿麼?”
彼時謝湛並未作答。
現下,扶萱連問也不敢了。連謝湛都說過,王謝兩家有不少牽連,聯姻之上亦是家族考量。
她這小小一個已然失勢的扶家,又憑什麼,去撬動王謝兩家百年來的合作根基,將謝家拉到自己的營地中,去與王家對抗?
就單單憑他傾心於她麼?
他的傾心,當真有這般好處?
一心草堂前是一汪泉塘。
二人沉默站在水邊,看着風吹靜塘,吹皺一池秋水,看皺起漣漪的水中,倒映着冷冷秋月。
扶萱突地覺得疲累。
連日的探索和調查,腦中始終繃着不服氣的那根弦,實際上,她早已精疲力盡。可她做不到停下腳步,更做不到置之不理。
她也在想,到底有何辦法,能輕鬆一些查出真相,並將陷害扶家的人繩之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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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轆轆,謝湛拿着公文繼續看着。
扶萱百無聊賴,從她身前的矮几中隨意抽了一本書。
翻了幾頁,她蹙眉暗道:就是這般倒黴,這麼多書中,她偏偏抽到了一本晦澀的兵書。
往前伯父在側,她不懂還能隨時問出幾句,可現下,身旁的清冷郎君,一看便是個沒甚耐心的,問他的話,難保他不諷刺她才疏學淺。
可讓她自己看麼,晦澀難懂……
瞪了半晌,扶萱終是將書一撂,翻了一圈矮几中旁的書本,開口問謝湛:“你這處就沒話本子?”
謝湛扯了下嘴角,沒事他置話本子作甚。
他往她擱下的書面瞥了一眼,哦,原是個兵書。
謝湛一本正經道:“哪些不懂,我可以教。”
四目相對,扶萱怔了怔,而後美眸亮起,興奮問:“你說真的?”自從進了建康城,伯父和父親日日忙碌,她再也沒有聽人講過這些了。
謝湛微驚。
他不過是見那是兵書,故意那般說,想見她被刺激到生氣撇嘴的憤恨模樣罷了,哪知她還當真來了興致。
他慢悠悠放下了公文,伸手取過她的棄書,側傾身子過去,淡聲問:“何處不懂?”
扶萱心下歡喜,便湊頭靠近謝湛,翻開他手中的書頁,挨個詢問起來。
湊這般近,謝湛壓不住心中突突直跳,滾了滾喉結,暗吐一口氣,耐心給扶萱講解起來。
只不過,扶萱這般興奮勁兒並未持續多久。
已是亥時,又是奔忙一日,在謝湛低沉磁實的聲音中,起先,扶萱還能專注在書上,隨後便是隨着馬車一搖一晃,漸漸托腮昏昏欲睡起來,再後,敷衍地“嗯”了好幾聲後,終是闔起了眸子。
見她如此,謝湛壓了壓上揚的脣角,伸出手臂,輕輕擡住那點了一回又一回,眼見着就要磕到小几上的下巴。
馬車一個顛簸。
扶萱被猛然一晃,支着腮的手肘失力,索性便靠住了下巴前的“柱子”,心安理得地睡了過去。
頭上獨獨的那隻白玉簪,被這一晃,“砰”一聲砸在車廂地板上,三千青絲傾瀉而下。
謝湛一手支着她,一手捻了一縷細發,一圈一圈地纏在自個手中,慢條斯理地細細把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