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所見所思所願,皆是你
少年郎傲然屹立,意氣風發。
周閱的“般配,兩個少年,志趣相投”在耳邊反覆縈繞回響。
想及方纔,他滿心歡悅,可甫一進來,便見風吹花搖,霞光萬道,她嬌俏俏地立在英俊少年身側,目若懸珠,巧笑嫣然。
悽愴摧心竟是來地那般觸不及防。
謝湛沉默往前,直直站在二人身邊,欺近扶萱,凝住扶萱的眼眸。
他咬牙:“你我這婚事,還沒作廢罷?”
“?”
扶萱懵住,美眸迷茫,擡着嬌臉看向莫名其妙說出此話的謝湛。
謝湛話畢,三人皆是沉默住。
少頃後,扶炫“噗呲”一聲,而後大笑打破了沉默,他毫不客氣地朝謝湛道:“厚顏無恥!”
謝湛剋制再三才未即刻出手,他側眸看向身側少年郎,壓住胸中滔天怒意,冷聲問:“你何意?”
扶炫擡手“啪”一聲將手中已碎的摺扇隨意扔掉,兩手掌互相嫌棄地拍了拍,挑釁地偏頭看來。
他譏諷道:“朝我們萱萱退親的是誰?怎的?彼時不在意,隨意張口就退親,現下又後悔了?”
句句戳心,還“我們萱萱”。
謝湛舔了舔後槽牙,冷聲:“與你何干?”
“怎就與我無干?”扶炫道,“萱萱的事,我就要管。你倒是說說看,這婚事怎就還沒作罷?”
扶炫雖是膽大妄爲,畢竟是少年,在年長他五歲有餘的“老謀深算”的謝湛面前,論心性,卻屬年少。
謝湛抓住了這一點。
他轉而收起了一切情緒,慢悠悠地道:“且不論這門賜婚婚事尚未經雙方長輩商討,更未於聖上跟前取消,便就是我二人兩情相悅,也不會將這事作罷。這婚事,自然是作數的。”
面前兩人本是你一言我一語地往來,扶萱不打算插手,可聽得那明晃晃的“兩情相悅”,終究坐不住了。
她先於扶炫,駁斥謝湛:“分明是你退的親,你現在在胡說八道什麼!你我二人何時兩情相悅了?”
見她惱怒而非一言不發,謝湛更不急了。
多年斷案使然,只要對方開口,他便有應對招數。就怕她沉默不語,將他視作無物。
他看了扶炫一眼,而後意味雋永地噙笑看向扶萱。
在扶萱被他看地皺眉時,他傾身向她,作勢是二人之間的悄聲密語,實則,音量並未收多低。
他道:“萱萱,你我二人已然赤誠相待,我怎能做那不負責任的無心之徒,你說對麼?”
此話曖昧至極。
意有所指至極。
話甫一落,扶萱和扶炫臉色皆是突變。
扶炫眼中烈火驟燃,見謝湛一身官服,他就着最後一絲理智,指節“咔咔”幾響,咬牙切齒地紅着脖子問:“萱萱,他欺負你了?”
扶萱急到跺腳,吼道:“扶炫你別聽他胡說!沒有!沒有!他胡說八道!”
扶……炫?
扶家人?
謝湛眉目微動,悄然抿嘴,嚥了咽口水。
扶萱跺完腳,憤恨看他。
此人眉目清冷,神色淡淡,面色絲毫未改,毀人清譽的謊話卻張口就來。
她嚴厲道:“你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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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漸濃,晚風輕拂,萬籟始靜。
扶家水榭裡,扶萱和謝湛臨水站立,眼看着夜色抹去了最後一縷殘陽,二人已靜默半晌。
終究,恢復平靜後的扶萱並不看他,開口發問,聲低卻清晰可聞:“謝少卿爲何來此?”
聽她叫他官名,謝湛看了看身上的官服,回道:“我急着來尋你,來不及換衣裳。”
扶萱又問:“爲何尋我?”
謝湛側身過去,朝向扶萱,看着半明半暗中的熟悉身影,一時間,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才能不那麼突兀,亦不會讓她覺得反感。
再靜默半晌後,謝湛滑動喉結,緊了緊拳頭,啞聲道:“我……不願退親。”
扶萱的面容半隱在夜色中,並不太真切,此刻,長睫垂下,蓋住了眸中情緒。
謝湛看不見她的目光。
愉悅、不解、憤怒、甚至是嘲笑,他皆感受不到。
盤旋在二人之間的,唯有長久的沉默。而這般沉默,直教謝湛心中發慌。
然而這緘默還在繼續着,彷彿無窮無盡。
這輩子少有的幾回失控的感受再次爬上心頭,扶萱的沉默像一隻巨力臂膀,猛然扼住了他的咽喉,他覺得心中發悶,喉中既悶且苦,像要呼吸不過來。
謝湛深呼吸一口氣,用低沉淡雅的聲音,正色開口:“萱萱,驕陽燦燦是你,皎月輝輝是你,春風十里是你,雲捲雲舒是你。我之所見、之所思、之所願,皆是你。時光如是靜好,願與卿同語;歲月無論長久,願與卿同行;繁華終會落盡,願與卿同穴。你,可願意?”
謝湛話落,扶萱並未給任何迴應。
謝湛明顯能聽出,她的呼吸輕清淺淺,似乎平平靜靜,並無特別起伏。
這般狀態,當真摧人心腸。
謝湛失了在扶萱這處本也不多的信心,艱澀地確認問:“不願麼?”
見她半晌仍舊保持沉默,謝湛袖中指節握至發白,不甘如此,又道:“爲何?你可是有心儀之人?張五郎?端王?或是……旁人?”
扶萱顯然不願就此談論,她聲音仍舊是亦嬌亦噌的音色,說出的話卻是如冰水澆頭:“既是已經退了親,當時便講好了,我與你便是再無瓜葛。婚姻又豈是兒戲?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悔。”
謝湛逼近一步,“我不曾反悔。從一開始,我便是願意的。彼時提出退親,實非我所願。我本是怕我心深陷後,不願將你放手,繼而造成對你更大的傷害。”
扶萱終於看向謝湛,她問:“如今就不怕了麼?”
謝湛回:“我會全心護着你。”
扶萱搖了搖頭,聲音難得的輕緩:“可是我怕的。我曾說過因你受過諸多委屈,你回我說‘這些委屈用謝家主母還不夠抵消的麼’,今日我告訴你,是不夠的。不是不夠,是根本就不同,無法比擬。你謝家規矩無雙,凡事皆有條條框框,體統、顏面、束縛,皆是座座高山,只會壓在我要的自在之上。更何況,你將來還要接管謝家,你的良配理應是嫺雅規矩的女郎……”
謝湛打斷她:“這些規矩皆不打緊。規矩是死,人乃是活。”
扶萱怔忪住。
規矩無雙的公子,說這些規矩皆不打緊?
謝湛抿脣,下顎緊繃,道:“你若是進謝家,我擔保這些束縛不會牽絆你,你愛如何,便還是如何。往前,被逼迫也好,被我忽視後果也好,我是有過休妻另娶的打算,謝家人也對你無甚尊重,這些,我通通認下……”
謝湛話語極爲斟酌。
既是開了第一個口子,仿若這後頭的懺悔,便如他日常分析案情一般,可輕而易舉地被逐步從體內剖析出來。
可扶萱聽得他的話,卻是往後退了半步,朝他道:“不必了。多謝謝公子厚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