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語的雙手變得冰冷,心也像是跌入了冰窖,涼了、碎了……她能夠感覺到子璃同樣也很震驚。她也同樣能夠猜到,那些話,一定是他和白茉兒相愛的時候曾經說過的。可是,爲什麼夏沫兒在清醒的時候從來不曾表露過一分,而在昏迷中,卻清楚的記起了那些往事?這,到底是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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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體軟軟的,似乎要倒下去,心也在顫抖。爲什麼命運總是和她兜來兜去?他們剛剛經歷了生死的磨難,以爲可以彼此將心徹底敞開、交付,一轉眼,便又回到了命運的岔路口。
子璃又會失態吧?他又會因爲夏沫兒還是白茉兒而心神俱亂吧?而白茉兒的靈魂真的轉世在夏沫兒的身上,是不是,她就想起來了那些過往?這樣一來,相似的容顏、茉兒的魂魄、嶄新的身份,沒有了舊日的宿怨,他們,是不是就可以拋開過往的恩仇,重新開始,再在一起了?
一瞬之間,笑語的心底百折千回,兜兜轉轉,彷彿經歷了一輩子的滄桑,整個人都開始覺得疲累不堪。這樣脆弱的感情,若不要,又有什麼可遺憾?
她想要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緩緩收回凝聚在夏沫兒身上的視線,試着推開子璃,想要轉身離開,一回頭,卻更加驚訝的發現,子璃的目光,並不在夏沫兒的身上。他一直在緊緊的盯着笑語看!
她淚眼朦朧的望向他,他不言不語,沒有笑容,也沒有怒容,平靜、淡然,只是眼神卻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笑語,信我!你說過,信我。”他終於開口,聲音低低的在她耳邊響起,沒有顫抖、沒有猶豫,認真的像是在許着三生的諾言。
他的手依然握住她的,沒有鬆開半分,依然溫暖,依然握着那麼那麼的緊。
夏沫兒就在他的身後,他的目光卻全都停駐在他的小王妃臉上。在聽到那句話的時候,他並不是沒有震動,因爲,他難以理解那些話,如何會從夏沫兒的口中說出來,任何一個正常的人,在聽到那樣的話的時候,都不會無動於衷,他,當然也是。
可是,只是一個瞬間,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意識到了,自己該在乎的是什麼。他馬上就收回了自己詫異的目光,將心神都投駐在小王妃的身上。他知道,這個傻丫頭,一定又會胡思亂想了。
笑語擡眸凝望着他,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她想要透過他碧波閃動的眼眸,看到他的心底,看看他的腦海裡,到底是誰。她沒有看到讓她害怕的那種表情和眼神,她只在他的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滿滿的、濃濃的,全都是他對她的情意……
子璃微微低頭,凝望着她的眼眸,堅定的、卻也柔柔的,鎖住她的眸光,不許她躲閃和後退。他也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他,只有他!
天地萬物都化作虛無,身邊的人彷彿都消失了,在這個茫茫塵世間,便只剩下了他和她。窗外初冬的寒風已經開始凜冽,落葉飛舞、時光流轉,再冷的季節,她也不覺得害怕了,因爲,他的眼裡有她!終於只有她!十指交握、互相依偎,相顧無言、濃情流轉,所有的愛意都在眉間眼底傳遍。她其實想哭,真的真的想哭,因爲,她和他,終於邁過去了心裡最大的坎!她開始相信,他再也不會彷徨,再也不會讓她失望了。
“笑語,你累了嗎?我們去外面休息一下吧?”他一隻手輕輕捧上她的面頰,柔柔低語,完全忘記了,這是在哪裡,而身邊還有多少人看着。他只想要他的小王妃,好好的,快快樂樂的!過去的,都過去了,本來就是一場錯誤,何必要繼續掙扎在那沒頂的漩渦裡?他已經付出了代價,很大很大的代價,夠了!他不要他的小王妃再受傷了!
似乎忘記了身在何處,又來做什麼,他就那麼一直一直的凝望着她,牽着她的手,將她帶出了房中。他們都不再去顧及身後各種不同的目光。有震驚的、有傷痛的、有嫉恨的、有惱怒的……管他呢!他們只想離開這些紛紛擾擾,手牽手,一起去看看外面的陽光。
站在夏梓洵常常佇立的小橋邊,他一直擁着她的肩,看魚兒暢遊,聽流水潺潺,耐心的等待着房中傳來的消息。
“子璃,我們就這麼出來了,他們會不會認爲我們對公主不關心,不尊重?要不然,我們回去吧?”笑語的心放回了肚子裡,擡起頭探詢子璃的意思。她不想因爲她的胡思亂想,而讓子璃爲難。
“不要多想,他們都知道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不能勞累,你又是女子,那樣的血腥都會害怕,他們會理解的。何況,那寒幽草是你拼了命取回來的,單單是這一點,就已經仁至義盡了。”子璃安慰她說。
“子璃,你說實話吧!我不會怪你的,我也保證不會生氣。說吧說吧,你是不是特別想回去看看夏沫兒怎麼樣了?去吧去吧,我陪你一起去?”笑語開始給子璃挖坑了,想要試探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放下了。
“真的要我去?真的?”
“嗯,真的,去吧去吧……”
“那我去了,你在這裡等我!”子璃鬆開她的肩膀,轉身向回走。
笑語的牙咬得咯吱咯吱響,卻還強堆着笑臉說:“去吧,我等你……”
見他果真就轉身離開了,笑語的眼淚一下子涌了上來,子璃走了一步馬上回頭,居然臉上還帶着得逞的笑意,一把將她重新抱住,咬着牙說:“好狠的心,居然就真的趕爲夫走!信不信我把你扔到橋下去餵魚?”
笑語見他果真是故意嚇唬自己的,馬上破涕爲笑,心裡又覺得委屈,還是忍不住又落下了淚珠。她又哭又笑的模樣,惹得他一陣後悔,不該這麼故意嚇唬她的,忙溫聲哄着:“好了好了,爲夫錯了,再也不騙你了,逗你玩呢!”
笑語一邊哭着一邊又忍不住笑着,掄起拳頭就往他胸前一陣輕打:“壞蛋混蛋王八蛋……你就是知道氣我…..”
子璃一隻手捉住她的手,一隻手緊緊攬住她的腰,忍不住就輕輕笑出了聲。
“笑語,別哭了,被人家看到,會笑的….乖……”他幾乎忘記了身在哪裡,心裡眼裡滿滿的,就全是她了。
夏梓洵站在窗口,冷冷遙視着院子裡相擁而立的兩個人,一臉陰靄,不言不語。
石大夫終於又拔下了所有的銀針,抹去額頭的汗,對夏梓洵和其他人稟告說:“稟各位王爺,公主殿xiati內淤積的濁氣已經散去大半,再慢慢調理一些時日,每日堅持鍼灸,完全康復,一定會實現。只是…….”
梓洵和子霖忙追問:“只是什麼?”
石大夫猶豫着說:“只是…..看公主方纔的情形,恐怕她完全醒來後,性子就更加不一樣了。公主的身體裡住着另一人的魂魄,而寒幽草的藥性大概可以喚起那個人更多的記憶。恐怕,公主所存留的記憶,將更多的,都是那個人的!她會把自己完全當成那個人。”
梓洵和子霖都很驚訝,梓洵忙問:“那個人是誰?會不會對她的身體造成影響?”
石大夫忙搖搖頭:“不會,這好比是一個人奪了另一個人的住所,房子好好的,主人卻變了。公主是舊的和新的記憶交疊,舊的記憶只怕現在比新的要多得多了!至於那個人是誰……”
石大夫欲言又止,猶豫了半天,才惶恐着開口說:“草民無法走進公主的記憶裡,自然無從得知,可是,公主方纔喚道名字,想必大家都聽到了……所以…..大家還是等公主醒來以後問她自己吧!”
梓洵有些頹廢的跌坐在椅子上,嘆息着搖搖頭:“她若是記不起我們了,讓本王回到西藺,如何向父皇交代?該怎麼樣,才能讓她忘掉那個我們都不瞭解的記憶?她…..又爲什麼總是叫着六王爺的名字?”
子霖的目光也透過窗口,遙遙望向窗外的子璃,沉默了片刻,慢慢開口說:“三王爺放心,公主殿下一定會沒事的。最起碼,她的心口痛可以治好了,這便是最好的成效。至於其他的,本王回到宮中,會向父皇細細稟告,定然要想方設法,讓公主完全康復起來。”
子璃和笑語被宮女喚回了房中,彼時夏沫兒已經清醒過來了,正端着一碗藥,自己在喝着。子璃和笑語剛剛踏進房中,梓洵喚了一聲“六王爺……”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說話,夏沫兒手中的藥碗突然打翻在地上,整個人呆呆的擡起頭凝望着子璃,不言不語,卻淚眼婆娑。
她彷彿是變了一個人,不再那麼婉約,不再那麼端莊,也不再那麼沉着,一臉的柔弱,就那麼用水意盈盈的美眸,靜靜的凝望着子璃,彷彿有很多很多話要說。
子璃和笑語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笑語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子璃馬上敏銳的感覺到了,便緊緊的握了一下,扭過頭來,對着她,輕輕一笑,所有想說的話,他想,她都能懂。
笑語迎上他的笑容,轉瞬便覺得心安了。是啊,夏沫兒是誰,有什麼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要的是誰!
“公主殿下,您好些了沒?心口可還痛?”笑語鬆開子璃的手,趨步向前,客氣的詢問着。
夏沫兒的眼神有些迷茫,彷彿對她很陌生一樣,低頭想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六王妃?”
笑語有些驚訝,她當真換了一個人嗎?她現在就是白茉兒嗎?是啊,夏沫兒認識她,而白茉兒不認識她!
笑語輕輕點頭,溫聲應道:“是,我是,公主想起來了?”
夏沫兒坐直身子,有些迷茫的說:“我好像認識你,又覺得不太熟,我對你的夫君比較熟……”
一句話說的子璃有些尷尬,忍不住輕輕咳嗽了一聲,笑語卻笑着說:“當然了,您來西藺,是我家王爺把您迎接回來的,在宮裡也是他陪着您和三王爺殿下的。您當然和他熟悉了。”
子璃鬆了一口氣,忍不住就望着笑語微笑。小丫頭也知道給他解圍了,更知道要守護自己在乎的東西了。這,也是一個進步啊!
夏梓洵一直都沉默着,偶爾目光會落在子璃的身上,眼神有些陰鬱,像是在糾結着什麼,看的子璃和笑語都有些心驚。
好在,夏沫兒似乎是剛剛醒來,又吐了血,有些虛弱,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了,子璃和笑語、子霖等人,便告辭回去了。
將他們送出了行宮,子霖看了子璃和笑語一眼,先行告辭而去了,子璃和笑語也準備離開,身後突然傳來夏梓洵的喚聲。子璃回頭,看到夏梓洵從行宮裡走了出來,原來,他並未真的離開,只是在等着子霖先行離開,好再和子璃笑語說些什麼。
“六王爺、六王妃,本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能否請二位幫幫忙。”梓洵低頭抱拳,有些爲難的開口。
“三王爺請講,千萬不要這麼客套。”子璃忙回禮說。
“那梓洵就直說了吧!皇姐醒來,性子像是變了一個人,梓洵想,那個所謂的存在於她的身體裡面的魂魄,莫非是……”梓洵不好繼續說下去,探詢的望向二人。
子璃不語,他幾乎已經猜到了他想要說什麼,所以,他打算拒絕。
“是!”笑語不想再逃避這個問題和現實了,她知道,逃避並不能讓她覺得心安,她必須要全心去面對,面對問題,然後才能打敗問題!
“所以,本王想請王爺王妃幫一個忙,若是,二位能夠答應,本王感激不盡,日後定當重謝!”梓洵誠懇的開口。
“三王爺請講!”子璃不得不開口說。
“本王想請王爺,能先順從着皇姐幾日,以便石大夫給她對症施針,待她病情穩定,本王馬上就會帶她離開東平,絕對不會讓她影響到王爺王妃,順從,也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梓洵誠懇的開口請求道。
子璃未語,他有些警覺的想要開口拒絕,想了想又覺得不妥。因爲,他面對的不僅僅是一對姐弟,而是鄰國出使的貴賓,若是貿然拒絕,從小了說,讓兩兄妹有些不快,從大了說,就是影響兩國邦交了。
子璃猶豫半天,還是想要拒絕,笑語看出了他的猶疑,也不想讓他爲難,更不想等着梓洵驚動皇上,讓皇上來支派子璃,便點點頭說:“三王爺放心,如果需要我們做什麼,我們定當盡力而爲。”
梓洵鬆了一口氣,面帶喜色的點點頭:“如此,本王就放心了。皇姐的病一好,本王也可以早日回西藺了。多謝了!”
回去的路上,子璃有些擔心的說:“笑語,你也看到了,那夏沫兒和往時有些不同,我擔心……擔心她真的有什麼想法…..”
笑語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說:“都會過去的,我說了信你,便是信你!難道,你不信自己麼?先順從着她,也看看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子璃沉默着,像是在思索着什麼。
“子璃,只是權宜之計,可不能做對不起我的事哦,否則,我可不會再原諒你了!”笑語半真半假的望着他笑。
他也笑了,拍拍她的手說:“放心吧!我有數。”
第二天,子璃和笑語沒有再來,聽說梓洵和夏沫兒進宮謝恩去了,又在皇宮逗留了半日,用了晚宴纔回到行宮,倒也並未要子璃做什麼,子璃和笑語都鬆了一口氣。小夫妻放下了心裡的結,也有了時間,兩人的感情愈發濃厚,也愈發纏綿和甜蜜了起來。
天漸漸冷了起來,一晃,夏梓洵和夏沫兒已經在東平逗留了快兩個月了,如今都已經十一月了,據說,夏沫兒的病也好多了,只是還是需要石大夫天天爲她施針,以保證徹底康復。夏梓洵向皇上提出了離開的想法,陸青雲又客套的做了挽留,商定說是十一月中旬,讓人護送他們離開。梓洵又向皇上提出,因爲怕皇姐的病復發,想將石大夫帶到西藺去,待夏沫兒完全確定康復了,再遣人送他回來,陸青雲也爽快的答應了,還因此賞賜了石大夫不少珍寶,以表彰他爲兩國邦交所做的努力。
“子璃,你真得是這麼想的?”陸青雲放下手中的筆,擡眸看向陸子璃。
“是,但兒臣只是懷疑,或者說,也許只是一種猜測,不敢確定。”子璃恭恭敬敬的回稟道。
陸青雲沉默了很久,輕輕地點頭:“這可不是小事,更不是可以宣揚的事,朕也曾經覺得有些可疑,你就先慢慢查着吧!但是,千萬不要讓人知曉,若是讓人知曉了,影響極爲不好。就是笑語,也不能說,切記!”
子璃點點頭,忙回道:“其中的利害,兒臣都明白,兒臣定會小心查探。”
子璃告退出來,剛剛走了不遠,便遇到了田皇后身邊的小太監常公公。
“王爺,奉皇后娘娘口諭,請您到鳳儀宮正華殿覲見,有要事相商。”常公公恭恭敬敬的稟告道。
子璃點點頭:“好!”
常公公說了一聲“王爺請。”便在前方引路,一起向田皇后的寢宮走去。
“常公公,您可知道母后喚本王何事?”子璃有些納悶的問道。
前幾日他進宮來給母后請安,母后就問他笑語怎麼沒有一起來,他回答說笑語的身體因爲上次的傷,而導致體質極弱,天氣又冷,需要休養,她想來,他沒讓。其實,是他心疼小丫頭每次一進宮就膽戰心驚,不捨得她來受罪。當時,田皇后幾次張了張口,似乎有話要說,卻始終沒有開得了口。
母后,幾次三番,到底想要說什麼呢?
進了正華殿,就看到田皇后在桌前坐着,有些發呆,有些愣怔,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母后……”他輕聲喚道。
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母后最近好像有很重很重的心事,常常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有些頹廢,也有些煎熬一樣。母后,也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吧?
“娘娘,六王爺來了。”田嬤嬤低聲提醒道。自從子璃和笑語感情加深之後,她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早就不在王府了,回到了田皇后的身邊。
“哦,子璃,你來了,坐吧,在母后這裡,不當着外人,不用那麼多禮數。”田皇后指着身邊的椅子囑咐道。
子璃撩起衣袍在椅子上坐下,擔憂的問向田皇后:“母后最近似乎是有些心事?兒臣可能爲您分憂?”
田皇后嘆了一口氣,語含深意的說:“是啊,母后最近一直都很發愁,你倒是可以爲母后分憂解難,只怕你不肯。”
子璃忙說:“母后請講,但凡兒臣能做的,自然要爲母后分擔憂愁。”
田皇后擺了擺手,將一衆人等全部遣退,嘆了一口氣說:“你父皇最近很久沒有到母后這裡來了,說是國事很忙,可是,母后打探到,他最近常常在羅貴妃那裡用膳。雖然並不常常在那裡留宿,但是每一次,都是和羅貴妃、子霖,一起用的飯。聽人說,三個人有說有笑的,倒是和美的很。”
子璃點點頭說:“父皇喜歡子霖,兒臣早就知道。父皇對子霖有歉疚,對羅家也有歉疚。當年,他們母子省親被追殺離散,子霖流浪了很久,才輾轉回到京城,貴妃娘娘的長兄爲了保護她,也送了命,這件事到最後也沒有查出來,誰是幕後指使,父皇答應了給他們報仇,卻一直沒能如願,一直在變相的補償他們。”
提起這段往事,田皇后更是恨得咬牙,惱怒的說:“當時有人在皇上和背後說是田家做的,可是,母后拿性命擔保,母后絕對沒有做過這種事。你想想,母后和你舅舅若是做了,還會故意留下刻有田家的記號的刀劍嗎?這不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嗎?幸虧你父皇英明,也想到了這一點,否則,田家那一次必遭大難。這個謎,至今都是壓在母后心上的一塊大石。母后,真的很想查出來,到底是誰人陷害田家,可是,卻一直沒有有用的線索。”
子璃忙問:“那母后今日喚兒臣來,是發現什麼線索了嗎?”
田皇后搖搖頭,看了他半晌,才嘆息着說:“子霖要成親了。你父皇已經給給他賜婚了,臘月初六,他就要迎娶護國大將軍程天宇的長女程寶琳爲王妃了。”
子璃笑着說:“這是好事啊!”當然是好事了,希望子霖成了親,便斷了對小王妃的心,從此以後,好好的和他的王妃過日子吧!他也放下了心底的一顆大石了。
田皇后有些氣惱的說:“對他是好事,對你皇兄和你可就不是了。”
子璃想到了田皇后要說些什麼,便沉默不語,不去迴應她的話。
“你皇兄娶了太子妃,生了個丫頭,又娶了幾位側妃,生的又是丫頭。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給母后生下一個皇孫來?你吧,因爲上次私自出京的事,笑語喝了斷子藥,要到明年才能受孕,就是到了明年,也不是想要就有的啊!母后也指望不上了。”田皇后微微有些氣惱,子璃臉色微紅,不好迴應,就只能默默的聽着。
“子霖娶的這個王妃,她的父親手握重兵,是最得你父皇信任的武將,而母后又聽說,算命先生說,她是旺夫相,不但能助自己的夫君,還能旺子嗣。他們母子本就對你皇兄的太子之位覬覦已久,若是他們在你皇兄之前生下皇子,對你皇兄的威脅就更大了……”
“母后到底想說什麼?”子璃已經隱隱約約猜出了田皇后的意思,有些衝動的打斷了她的話。
“母后想說,無論是你,還是你皇兄,都得想法子,早點給父皇母后誕下皇孫來,而且,還要想辦法,拉攏更多的對我們有用的人,才行。”田皇后看了他一眼,提醒道。
“母后,您到底想說什麼?”子璃的犟脾氣又上來了。別看他平時溫順的很,一旦觸怒了他,也是很執拗的性子。
“靈兒,給王爺換一杯熱茶來,這杯涼了。”田皇后對着門外吩咐道。
一個小宮女彎着腰跑了進來,微微側頭看了子璃一眼,對他福福身說:“六王爺,您的茶涼了,奴婢去給您換一杯來。”
子璃微微擡頭,點點頭,沒有說話,小宮女嘴裡說着,卻又沒有動,就那麼定定的站着。
子璃納悶的擡頭,眉頭皺了起來。小宮女穿着一件嶄新的宮裝,本該梳着簡單髮髻的鬢間,居然還插着看起來很名貴的珠花,耳垂上帶着的,居然是碩大的珍珠墜子,單單從那光澤來看,絕對價值不菲。而且,她的身上還有着濃烈的香氣,顯然剛剛沐浴完畢,且撲了許多香粉。
子璃有些氣惱,還有些厭煩。他最討厭女人不嫌多的往身上撲很多香粉,濃的讓人吃過的飯都想吐出來。想想還是小王妃最好,身上總是若有若無的淡淡梔子花的清香。有香味,卻又不濃烈,你得仔細聞,才能聞得着。
子璃驚覺自己一想到笑語,便收不住思緒,又跑了神,想回家的心情愈加迫切。田皇后輕輕咳嗽了一聲,他聽到了,忙收回思緒,轉回神來。
田皇后卻以爲他是因爲小宮女亂了心思,脣邊露出舒心的笑意,指着只說要換茶,卻一直未動的小宮女說:“這丫頭叫靈兒,跟在母后身邊三年了,又機靈又懂事,性子又溫順。母后讓國師給她看了相,也說是有旺夫的命。子璃,你瞧瞧……”
“母后,您若是喜歡她,收她做義女也可以啊!”田皇后的話還沒有說完,子璃就打斷了她。
田皇后微微一愣,有些不悅,脫口而出:“母后想讓她做母后的兒媳……”
“好啊,那兒臣恭喜母后了,改天去給皇兄也倒個喜去,子璃又多了一個皇嫂了。”子璃又一次打斷了她的話。
小宮女的臉色微微變了,泫然欲滴的望向田皇后,田皇后有些氣惱,臉色也變了,重重的一拍桌子,低聲呵斥道:“子璃,你……”
“兒臣怎麼了?母后,你不是想抱皇孫麼?是想讓這個小姑娘給您生皇孫麼?好,兒臣支持您,趕快將她賜給皇兄吧!”子璃笑着說道。
田皇后正要說些什麼,子璃迅速站起身,彎下腰恭恭敬敬的說:“母后對皇兄這般疼愛,皇兄一定非常高興,兒臣這就給他報喜去,也好向皇兄討些賞來!只是,不知道幾位皇嫂會不會把兒臣罵出來?得了,兒臣先告退,這就給皇兄報喜去,兒臣走了,母后保重!”
說着,也不待田皇后反應過來,撒腿就要跑,小宮女委屈的落下淚來,田皇后着急的大喊着:“子璃你給母后回來!來人,把他攔下……”
子璃一邊跑,一邊捂着肚子說:“哎呦,本王肚子疼,內急…..快讓開!本王撐不住了…….”
田皇后看着一溜煙跑的沒影的子璃,氣惱的跺腳:“這孩子!怎的就不讓母后順心呢!”
她懊惱的回頭看看小宮女,呵斥道:“行了,別哭了,就知道哭,怪不得子璃看不上你,回頭去侍候太子去!”
子璃跑出鳳儀宮很遠,看到沒有人追上來,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母后的心思他焉會看不出來,在她一張口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也明白了母后最近爲什麼常常欲言又止,原來不過是想讓他納妾。他莫說沒有這個膽,因爲小丫頭非掐死他不可,即便是有,他也沒有這個心。
如果他真的強行納了妾,小丫頭還不得跑到天邊去?如果他真的有了別的女人,小丫頭是打死也不會再回來了。再說,他這一輩子有這麼一個彪悍的女人來“折磨”他就夠了,多一個人,他還真不樂意呢!他就認準了小王妃,給他一個天仙他也不會要的。
拒絕了母后,心裡反倒是輕鬆的,可是,他也知道,以母后的性子,也不會就這麼罷休的,早晚還得舊事重提,他以後還是少進宮來吧!若是來,就把小王妃也帶過來,她在,母后便不好當着她的面逼他了吧?畢竟當初和人家議親的時候,人家小丫頭就說過,一不爲小,而不和別的女人同侍一夫,母后當時雖然沒有直接說,可也是默許了的。如今若是出爾反爾,讓他的老丈人去跟母后鬧騰去。
這老泰山,雖然平時看着是個老好人,似乎還有幾分懦弱,其實,子璃心裡早就看出來了,他可疼他這個寶貝閨女呢!上次小丫頭受傷,雲夫人雖然抱着笑語心疼的哭,可也沒有說他一句不是。老泰山雖然沒有哭,只嘆氣,可是家宴之時,卻是敲山震虎、含沙射影的說了好多暗示的話,他當時汗都要下來了。可是,老泰山不說透,他也不敢接話茬,就得乾乾的聽着。若是母后違反了當初的意願,老頭怕是也不認的,畢竟,朝廷上的政事,母后還得倚靠着他呢!
子璃便也沒有將母后一廂情願的想法當回事,回到王府怕笑語多想,也沒有提起。管他誰想要他納妾呢,只要自己不想,誰也不能逼他。
第二天,行宮來人,請子璃過去,說是夏梓洵派人來請他去坐一坐,喝幾杯。子璃想要帶笑語一塊去,來人有些猶疑,似乎是笑語並不在夏梓洵的邀請之列。
子璃堅持要帶笑語一塊去,笑語明白他是怕自己不放心,反而因此愈加相信他,便笑着婉拒了,讓他自己去。
子璃說:“你若是不去,我也不去了。”
笑語搖搖頭,勸告說:“子璃,他沒有請我,我若是去了,他定然心裡會笑話的。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我信你,說了信你,便是信你,你去吧,我不會生氣的。”
子璃勸說了半天,見她不肯去,只好自己換了衣裳,跟着梓洵派過來的人一起去了。
笑語將他送到門口,擺擺手,笑着目送他的馬消失在街口才回去。
子璃來到行宮,果然看到梓洵已經設好了宴席。原來果真就只是一場酒宴,太子和大皇兄、七弟子璃都在。是梓洵爲了慶賀自己的身體完全康復,而要謝謝大家的,因爲想要暢飲一番,便都沒有帶女眷,子璃若是帶了笑語,反倒讓人笑話了。
梓洵首先敬了子璃兩杯,以謝他和笑語捨命尋來了良藥;又和太子喝了幾杯,說是兩國交好,日後定當有更好的合作的契機。然後,又分別和大王爺、子霖各喝兩杯。大家推盞盡歡,說些男人間的話題,宴席倒也是開開心心的,非常熱鬧。
梓洵酒量很大,太子酒量也很大,酒過半巡,子璃便有些頭暈目眩了起來。想來,也真是喝多了。頭有些漲,身體也有些熱,他便藉口小解,出了前廳,到外面去吹吹冷風,好讓自己清醒一些。
跌跌撞撞的走到小橋上,坐到橋欄上呆了一會兒,冷風一吹,身上一涼,果然就清醒了不少,可是,喝得實在太多,頭還是有些眩暈的。他其實是存心磨滑,想要躲開幾輪勸酒,少喝一點,免得回到王府,沒有力氣收拾小王妃。收拾她,纔是他最愛做的事。
想起她的笑臉,心裡便暖暖的,軟軟的,有種特別的甜蜜涌上心頭,讓他更覺得醉了幾分。
“子璃……”身後有一個溫柔的聲音,低低的喚道。
他慢慢回頭,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容。是夏沫兒,也不知道她在他身後看了他多久,看那鼻端凍得有些發紅了,想必是已經站了有一段時間了。
院中的宮燈被寒風吹動着,左右搖擺,微弱的光線投射在她的身上,她就靜靜的站在那柔柔的光暈中。她身上穿的很單薄,也沒有戴披風,站在寒風中有些瑟瑟發抖。
“公主。”他站起身,客套的見了個禮。
他是王爺,她是公主,雖然身份是平等的,可她終究是貴賓,他凡事都要客氣上幾分。
她抱住了肩膀,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坎肩上。他馬上就看懂了她的意思,可是,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沒有去迴應她,而是有幾分疏離的勸道:“公主,外面太冷,您穿的又單薄,請趕快回房去吧!”
夏沫兒搖搖頭,有幾分執拗的說:“不…..我不…..冷……”嘴裡這麼說着,身體仍舊不停的在發抖,牙齒也有些打顫。
子璃仍舊沒有脫下身上的坎肩給她。不是他心狠,也不是他絕情,更不是隻聞新人笑哪聞舊人哭,而是他知道,不管她是白茉兒還是夏沫兒,他和她都隔了幾重山水幾重秋,不能再有半分交集了。若是有了說不清的糾纏,對誰都是一種傷害。尤其是,他心心念唸的小王妃。
“公主還是請回吧!你的身體尚未完全恢復,若是着了涼,勢必影響恢復。”子璃又溫聲勸告道。
“子璃……”她又小心翼翼的開口,在膽怯中又帶着幾分熱烈,讓子璃的眉頭微微皺了皺。
“公主,有事請吩咐。”他的口氣,依舊保持着疏離。
“子璃……這幾天怎麼不見你來了?是不是……是不是因爲我?”她的聲音越發低了下去,情緒也有些低落。
“公主多慮了,是王妃身體尚未完全恢復,本王得照顧自己的妻子。”他將“妻子”二字,說的極重,只希望她能明白。
果然,她似乎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眼中慢慢浮起了霧氣,有些哽咽的說:“子璃,我就那般令你討厭麼?”
子璃的眉頭愈發的皺的狠了,真想快點離開這裡。不知道爲什麼,她有着一張和白茉兒一樣的臉,現在也有着和白茉兒一樣的靈魂,甚至連說話的語氣都有些像,而他的心裡,卻再也不會泛起曾經有過的波瀾了。反而是,她每多說一次,笑語帶着笑意的眼神,便在他眼前浮現一次,更加讓他堅定了,他該做的是什麼。
“子璃……我這幾天好想你,我每天都想見到你,每天都在等你,可是……卻又每天都活在失望裡…..子璃,你曾經說過,這輩子都只愛我一個人,你,都忘了嗎?”夏沫兒的情緒微微有些激動,聲音更加顫抖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傷心的,還是凍得。
子璃轉過頭看向水面,冷靜的說:“公主,您忘了您的身份了,您不是白茉兒,您是夏沫兒,西藺高高在上的二公主!”
“不!子璃,我是茉兒,我是白茉兒啊!你爲什麼就不相信呢!我還活着,我還活着啊…..難道,你……你希望我死了麼?”夏沫兒的眼淚終於滾落了下來,蒼白的臉上,是悽楚的讓人憐惜的神色。
子璃仍舊沒有回頭,靜靜的望向水面,低聲卻又堅定的說:“不管您是公主還是夏沫兒,都請您趕快回去吧!過去的都過去了,本就是一場錯誤,本就是一場利用,過去了,無需再回味了。我們都該更清醒一些。”
“不!”夏沫兒向前邁了一大步,哭泣着說:“子璃,你說過愛我,你說過這輩子只愛我。我爲你擋了毒針,你不該對我這麼絕情,如果不是因爲你,我的肉身怎麼會死?如果不是因爲你,我的靈魂又怎麼會兜兜轉轉,找不到歸宿?”
子璃不語,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纔跟她解釋的通,可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實在不想再讓小王妃傷心了!
“你給父皇下毒,卻陰差陽錯害的皇兄中了毒,我怎麼可能原諒你?”子璃冷怒的開口,既然你把自己當成白茉兒,那便說些白茉兒曾經做的事情吧!
“不!我不想的,可是,我得爲我的親人報仇!三十多條人命啊!我若是不報仇,即便是死了,又怎麼合得上眼睛?何況,你也親手將劍刺進了我的胸膛…...而我卻爲你遮擋了致命的毒針!”夏沫兒的情緒有些崩潰,恐怕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了。
“我是欠你的,那是因爲你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陷阱,將我拉進去了,也將你自己陷進去了。不管你曾經是誰,也不管你的靈魂是誰,你如今的身份是西藺的公主,請你顧忌一下你尊貴的身份。”子璃提醒道,不想再糾纏了。
“我是爲了報仇,我是不得已的……”夏沫兒哭訴着,雙肩不停的抖動着。
“你口口聲聲說是爲了報仇,你到底要報什麼仇?你又是誰?”子璃回過頭來,突然想起那個令父皇和他都非常頭痛的問題來。
“子璃,我現在不想說這個,我不想說……我只想告訴你,我依然放不下你,我依然還愛着你…..子璃……我們曾經多麼甜蜜,我要用另外一個身份,重新和你在一起……”她的哭聲大了起來,情緒有些崩潰。
“夠了!”子璃有些衝動的喝止道。曾經的茉兒是多麼溫柔,多麼善解人意,她何曾如此糾纏不休的哭訴過?她,像茉兒,又不像茉兒,不管像還是不像,他都不想再回到那些痛苦的歲月裡去了。
“不管你是白茉兒還是夏沫兒,我只說最後一次。我曾經很愛很愛那個溫柔善良的白沫兒,當我知道了那一切的愛,都是一場騙局的時候,我已經不再去愛了。我曾經爲之困苦過五年,我也錯失了五年美好的歲月,並且後來因此而傷害了我的妻子。如今,我知道了,我那五年的執着,也許最初是因爲對白茉兒的感情,可是,愛到了陌路,便不能再回頭。我之後的執着,不過是因爲我心底的不甘!不甘心被一個女人,戲弄、欺騙了那麼久,卻再也沒有了問個清楚的機會。多謝你的靈魂還在,讓我有機會告訴你,我已經不再愛你了,就在你欺騙我,將毒酒遞向我的親人的那一刻,就已經不愛了。”
夏沫兒一邊哭泣,一邊搖頭想要辯解,子璃卻又繼續說道:“不管你曾經因爲什麼而利用和欺騙我,都不重要了,我已經不想去追究了。因爲,我知道,我不能因爲一份不純潔的感情,去傷害我單純的妻子。我愛我的妻子,我要忠誠於她,如同她也忠誠於我一樣,就是這麼簡單的原因。公主,保重!”
說着,子璃便閃開身,想要從她身邊走過去。而他也確實毫無留戀的過去了,可是,就在他和她擦肩而過的時候,她突然伸出雙臂,從背後抱住了他。
他連忙掙扎,可是她抱得那麼緊,哭聲又那麼響亮,她的身份特殊,身體又沒有完全恢復好,他不敢過於用力的甩開她,只好尷尬的掰開她的手,想要掙脫她。
她緊緊抱着他不撒手,哭泣着說:“子璃,別走……我是茉兒,我是白茉兒啊……”
他強行掰開了她的手,將她推開,她卻又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袖,他轉向她,有些冷怒的低聲說:“公主,請自重,請你放開…..”
她哭泣着說:“子璃,你還愛我?你真的還愛我是嗎…..”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雙眸緊閉,直直的向後栽去,他大驚失色,生怕她受了刺激舊病復發,白白辜負了笑語用那麼大的代價換來的藥草,便急忙伸出手臂將她攔腰接住,焦急的喚道:“公主…..公主……您醒醒…..”
她的手臂還緊緊抓住他的衣袖不放,他這麼一接住她,兩人的姿勢看起來就有些親密了,他有些尷尬,想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不由有些焦急起來。
“啊!公主……王爺,您在做什麼?”一聲熟悉的驚叫,子璃驀然回頭,驚見羅清月居然也在,手中舉着一件貂皮領的披風正傻傻的站在不遠處,想必是誤會了什麼。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是,他突然發現,小橋的對面,夏梓洵、太子皇兄、大皇兄、七弟子霖,皆是一臉極度震驚的望着他,還有,他懷中的夏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