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吱呀的馬車聲在寬敞的管道上回響,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從這偏僻的縣城外離開。
領頭的兩個男人,騎着高頭大馬,一人穿着?衣,不爲自怒,一人穿着白衣,風姿翩然。
在他們後面,是一輛兩馬並乘的馬車,馬車很寬敞,外面罩着極精緻的紗簾,微風拂過,似有奇異的芬香撲鼻。
馬車四角各掛着一串鈴鐺,隨着馬車的搖晃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清脆悅耳。
馬車後面跟着近百名壯漢,靠近馬車的有二三十個。都穿着奇裝異服,落後一點的有四五十個,個個腰間都彆着一把大刀,一看這陣勢,就知道馬車裡面坐的不是一般人。
張一斧和溫初九並排坐在車轅上。一人趕一匹馬。
溫初九高高揚起馬鞭,‘啪’的一聲抽在馬屁股上,不自覺的看着寧西舟的背影出神。
昨天傍晚他說她腦子被狗吃了,看不出他真的喜歡誰,溫初九後來花了一晚上仔細回想,還真沒想到除了那趙家小姐,京都還有哪家閨秀和他走得比較近。
莫不是那花滿樓風花雪月四大花魁?不不不,雖說偃月曆來的祖制是一夫多妻制,但寧家的家風很正,歷代寧家家主都只娶了一位妻子。並且都琴瑟和鳴,恩愛到老,這也是寧西舟成爲京都第二公子之後,吸引京都女子的一大優勢。
按理,這狐狸不會是那種喜歡左擁右抱的男人。
那他還能喜歡誰?
溫初九擰眉。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止不住的嘖嘖嘆息。
午時三刻,鳳逆淵擡手示意衆人停下休息,張一斧一看見手勢就拉了馬繮繩,溫初九還在出神,馬車又往前走了一點,張一斧把馬鞭丟過來砸了她一下她纔回過神來。
“幹嘛呢!沒瞧見將軍下令讓休息!”張一斧沒好氣的說,看見溫初九的女子裝扮,表情有些古怪,悶聲悶氣道:“好好地娘們兒混進軍營做什麼!別以爲這樣我就不說你。”
這一聲他有刻意壓低聲音,有點像嘀咕,然而話音剛落,馬車簾子就被一把撩開,劉翠紅抱着醜丫從馬車裡出來:“娘們兒怎麼了?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你不是娘們兒生的?不是喝娘們兒的奶水長大的?”
劉翠紅完全沒覺得自己說這話有哪裡不對,因爲情緒激動,聲音還比平時大了一些,這下,整個隊伍的人全都聽到她說的什麼了。
礙於鳳逆淵的威嚴,雖然沒人敢涌上來起鬨看熱鬧,不少人都探頭探腦的想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出發之前張一斧就注意到除了溫初九換上了女裝。還多了個兇悍的村婦和一個不愛說話的小丫頭。
他素來是個沒耐心的人,最討厭照顧女人和小孩兒,但看見鳳逆淵?許她們上馬車,也就沒多說什麼。
這會兒被劉翠紅懟了一番,當即剋制不住脾氣。大聲嚷嚷:“娘們兒沒出息!老子和兄弟們這條命是要保護將軍的,要是遇到什麼危險,你們最好給老子跑快點,不然死了老子都不給收屍!”
“呸!算命的說我命大着呢,你死了我都不會死!”
劉翠紅毫不客氣的反駁,丈夫死得早,村裡什麼樣的閒言碎語都有,她的心性自然要比尋常村婦要強的多。
剛開始出來她還有點擔心,尤其是知道鳳逆淵的身份之後,不過這兩天看見溫初九和鳳逆淵的相處之後,她漸漸有了底氣,總覺得有溫初九在,什麼都是不用怕的。
“你!”
張一斧氣得直瞪眼,劉翠紅卻沒再和張一斧對罵,抱着醜丫下了馬車,去幫忙做飯。
張一斧哪裡肯就此作罷,提步要跟上,溫初九伸了一隻腳攔住:“一大老爺們兒有點肚量行不行?和女人小孩兒生什麼氣?”
“給我讓開!”
張一斧冷着臉命令,溫初九挑眉,意思很明確:不讓!
張一斧氣得不行。手握成了拳頭,朝溫初九面上襲來。
溫初九沒料到他會直接上手,連忙收回腳往後一倒打了個滾避開。
哪知她高估了這車轅的寬度,一個滾落了空,眼看要栽倒在地,腰間就是一緊,有人抓住了她的腰帶,溫初九差點沒被勒得把早飯吐出來。
定了定神,擡頭,張一斧依然握着拳頭。保持着揍人的姿勢,兩隻眼睛鼓鼓的瞪着溫初九。
鳳逆淵一隻手扣着溫初九的肩膀讓她站好,鬆開她的腰帶,沉聲開口:“你們在做什麼?”
溫初九沒有告狀,老老實實待着。
張一斧冷哼了一聲:“將軍,那個村婦和丫頭,您打算如何處置?”
“她們對本王有救命之恩,等回到南潯再作打算。”
“……”
一聽到‘救命之恩’四個字,張一斧的表情就變了,那個野蠻無禮的村婦有哪點看上去像是能救將軍的人?
看張一斧的表情着實有趣。溫初九沒忍住,搖頭晃腦的加了一句:“大斧哥,很多時候,人都是不可貌相的,就像你長得像凶神惡煞的惡匪,誰能想到你是咱們將軍麾下的一員猛將呢?”
“……末將去布屬崗哨。”
張一斧一臉鬱結的走了,溫初九不免有些得意,一回頭看見某閻王冷肅的臉,立刻把上揚的脣角壓下去,微微低頭。語氣相當誠懇的認錯:“將軍,我錯了,我不該和張校尉鬥嘴。”
“今天你在看誰?”
“啊?”
“本王問你,上午的時候,你在看誰?”
“……王爺風姿過人。英勇無雙,我當然是在看王爺呀。”
溫初九一臉諂媚的拍馬屁,鳳逆淵並沒有被她的回答取悅,反而似笑非笑:“是嗎?你對本王癡迷已經癡迷到這種地步了?對着本王的背影都能出神?”
“……是啊。”
溫初九乾巴巴的回答,鳳逆淵俯身靠近,灼?的眼眸倒映出溫初九有些慌亂的臉。
“寧西舟跟你說了什麼?”
“啊?沒……沒說什麼呀,我……”
“溫初九,你還記得本王最討厭什麼嗎?”
“……”
溫初九倒吸了一口涼氣,後退兩步,下意識的擡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她可一點沒忘記這男人插她胸口那一下有多狠。嚥了咽口水,溫初九果斷選擇坦白從寬。
“太傅大人認出我了,不過他說他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計較以前的事了。”
“不計較了?”
溫初九一個勁的點頭,鳳逆淵疑惑,眉頭微擰。
以他對寧西舟的瞭解。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會讓寧西舟揪着溫初九不放,那這件事絕對不是那種可以揭過去的。
放開溫初九,鳳逆淵徑直朝寧西舟走過去。
溫初九揉揉肚子,不知道是不是剛剛被勒得太難受,她還是覺得有些噁心反胃。
正揉着。南溪撩開馬車簾子走出來:“你和他們兩個的關係好像都挺好的?”
正式上路,她換上了公主的華服,這一身衣服糅合了偃月和南疆兩國的服飾特色,樣式是京都貴女常穿的抹胸長裙,外面罩着一件白色外套還有一件紗衣。
層層疊疊的裙襬上面繡着南疆信奉的吉祥物。最外層的裙襬上還鑲着七彩的鳥羽,乍一看,和話本子裡說的霓裳羽衣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溫初九回頭看了看兩個湊在一起低聲交談的男人,舔脣笑笑:“他們關係挺好的,我和他們頂多只能算認識。”
“只是認識?”
南溪明顯不信,她不過是抓了溫初九的脖子一下,鳳逆淵就能給她一掌呢。
溫初九也想到那件事,往南溪跟前靠了靠,指着自己的腦袋道:“別看我們將軍現在好好的,他這裡會間歇性的出問題。”
“什麼問題?”
南溪問,顯然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她怎麼沒看出來鳳逆淵哪裡有問題?
溫初九剛想回答,男人的聲音傳來:“溫初九,你以爲本王耳聾?”
“……”
溫初九??坐回趕車的地方,沒有內力就是不好啊,她明明覺得自己的聲音已經夠小了。
簡單的吃過午飯,隊伍在鳳逆淵的帶領下繼續向前行進,這樣連續趕了五天的路,終於趕在太陽下山之前,到了北宿城外。
這一次,鳳逆淵並沒有讓張一斧他們喬裝打扮,而是由寧西舟上前,大大方方的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不多時,城門大開,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被迎到了城主府。
跨進城主府大門的時候,溫初九未免有些感慨,明明沒過去多久,她怎麼有種光陰荏苒、物是人非的錯覺?
城主府還是他們來時的那個模樣,清新雅緻。
鳳逆淵讓張一斧帶着偃月和南疆的護衛去休息,溫初九則跟着他們去大廳準備先見一見城主。
一路上沒人說話,寧西舟領着南溪在前,鳳逆淵和溫初九並排,落後一步走在後面。
溫初九不動聲色的四下打量,心裡毛毛的發虛,感覺城主府和之前有什麼不一樣了,但又說不出具體是什麼不一樣了。
苦惱的撓了撓頭,溫初九眼睛一亮,這城主府比之前,多了一分死氣!
還沒來得及判斷出這死氣從何而來,一支利箭便劃破冷空,釘在溫初九腳尖。
“……”
這纔多久不見,城主府的迎客花樣就翻新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