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第二天就被喚去侍寢,算來也有一個多月了,日日風光 】
月上柳梢,華燈初上。
文王靜靜坐於案前批閱奏摺,小太監小心翼翼的走上前,輕聲問,“皇上今晚仍去修儀娘娘宮裡嗎?”
“恩!”文王頭也不擡,想都不想恩了聲,眼睛未離開奏摺。
小太監答應一聲,轉身出去通報。文王登基後,後宮有些不成文的規矩,若是選中哪位寵妃侍寢,須由小太監提前通知,妃子事先沐浴更衣,等皇帝進入寢室時,其早已等候在那裡了。
得到通傳,守在敬事房的小太監端起檀木盤,上有早已備好的香囊,快步往修儀宮而去,一路上,每隔一段路會有太監高聲唱喏:修儀娘娘香幸!一路唱至昭儀宮。
至修儀宮,等候在殿外的宮女會跪地接過木盤,雙手捧着將香囊送到寢牀前,再由娘娘親手將香囊掛至牀頭,直到第二日皇上離開,敬事房小太監會立刻收回香囊。據說寢室內掛香囊,可驅邪避兇。
貴妃娘娘,名茹雪,容貌美豔,身段窈窕,孃家幾代均爲當朝權貴,富可敵國,這大概也是文王娶她入宮立爲貴妃的原因,卻不能成爲她受寵的條件。入宮至今,侍寢寥寥可數,每晚聽着一聲接一聲的通傳,心如刀割,人前卻還要做出一副賢良淑德的樣子。
“娘娘,皇上今晚宿修儀宮。”茹雪的貼身宮女小玉聽到遠遠傳來的聲音,輕聲說。
“怎麼不是楚良人?難道我猜錯了?”以她對皇上的瞭解,今晚侍寢的爲何不是楚良人嗎?
“娘娘,今晚明月當空,正適合撫琴,小玉幫您焚香,如何?”小玉故意岔開。
“沒興致,你先下去吧!”
茹雪,初入宮時,被文王的斯文氣質深深吸引,抱着與其琴瑟和鳴的幻想,期待能夠得到更多寵幸,卻每每落空。如今,文王幾個月都不來她宮中一次,她也早已適應了這份冷落,只是心有不甘。
誰侍寢都無所謂,都要對她茹雪禮敬有加,可是,那個李修儀,進宮第二天就被喚去侍寢,算來也有一個多月了,日日風光,仗着皇上寵幸,平日裡,連安都不來給她請,這口氣,如何能咽的下。
近來,不知怎麼了,總感覺胸口悶悶的,像是堵着團東西,氣也喘不勻,茹雪站於宮苑,一身素白長裙,飄逸出塵,周身籠罩在無盡孤寂落寞中。
“小玉,去將楚良人喚來,說我有話要對她說。”想來想去,茹雪終是不甘心。
“是。”
鄧超引着小玉來到正殿時,麥子正端坐桌前,無精打采的連連呵欠,如麥子所料,貴妃果然派人來請她過去,一切盡在掌握中。
隨意拉拉衣襟,起身與小玉一同往貴妃宮而去。
“小玉妹妹,今年有十六了吧!”能在幾分鐘內迅速將關係拉近,是麥子的本事之一。
“奴婢今年已經二十了。”見楚良人猜錯了年齡,小玉心裡美美的笑。
“真是看不出來呢!妹妹有空的時候,可要教教我,是如何保養的呀!”
“楚良人才年輕呢,根本看不出已經入宮多年了。”
“呵呵,妹妹真會說話。”麥子說着話,輕拉過小玉的胳膊挽着,看似不經意的瞟了眼,發出讚歎聲,“到底是年輕,妹妹皮膚真細膩。”褪下腕上的一隻玉鐲,直接套向小玉。
慌的小玉連連拒絕,卻躲不過麥子的盛情,“楚良人不可,小玉豈可受如此貴重的禮物。”
麥子拉住小玉正色道,“妹妹,姐姐我入宮多年,身邊連個貼心說話的人都沒有,今日一見妹妹,就覺有緣,小小禮物,是姐姐送給妹妹的見面禮,不算什麼的。你不肯收下,難道是不願認下我這個姐姐?”
這世上,沒有一個人像麥子般,腸子都比別人彎多,收到皇上賞賜後,留下幾件貴重容易帶在身邊的,其餘歸類收藏,以備不時之需。出門時,特意戴了只翡翠鐲,就爲拉攏貴妃身邊的小玉所用,她料定,貴妃身邊的貼身宮女,雖是見過這等貴重首飾,知道其價值,卻不見得戴過,多個人爲自己所用,有何不可,何況這個皇帝不知抽什麼風,光鐲子送了十幾只。
小玉受寵若驚,慌的跪在地上,擡頭看麥子時,已是眼含熱淚,感動的說不出話來。麥子並不急着將小玉拉起,俯下身,溫柔的看着她說,“從此後,就是自家姐妹,姐姐還需妹妹多多照拂呢!”
“小玉萬死不辭。”
文王終於批閱完堆積着的奏摺,疲倦的靠入椅中,一動也不想動。
伺候在旁的小太監終於等到皇上放下手中奏摺,忙出聲提醒,“皇上,天色不早了,還是早些歇着吧!”
“恩!”文王閉着眼睛,輕輕嗯了聲,卻仍是不動。
小太監陪着笑臉,繼續輕聲說,“皇上,修儀娘娘等候多時了。”
文王這才睜開眼,餘光瞟向恭謹侍立着的小太監,不經意的一絲冷笑閃過眼底,聲音不變的說,“擺駕修儀宮。”
“是!”小太監答應着,轉身向外走時,臉上表情盡收文王眼中。
“傳王太醫前來見朕。”另一個小太監答應着,跑出屋去。
已經很晚了,怎麼還不來?李修儀躺在御榻上,靜靜等候着文王,想起自入宮起,接連一個多月,皇上日日留宿修儀宮,平日閒暇時,也會時常喚她前往御書房陪伴,一起讀書、一起作畫。
外傳文王生性風流,後宮佳麗無數,卻沒想到會獨專寵自己,想到此,李修儀臉上笑容溢開,心花怒放。看來,後宮主位,非己莫屬了。
文王的姍姍來遲,倒是急壞了候在寢室外的宮女太監們,沒有伺候着皇上娘娘入睡,她們也不能歇息。
終於,文王修長清秀的面孔出現在殿內時,所有人立刻繃緊神經,提起十二分精神,只需等到文王進入娘娘寢室,就可以結束今天的工作了。
見到皇上身後跟着的王太醫,不知爲何意。
“去喚娘娘出來。”文王落座,威嚴的命令道。
宮女不敢怠慢,小跑着衝入寢室伺候李修儀穿衣出來見駕。
文王啜着熱茶,靜靜等待,不多時,見太醫收起診脈用的腕枕,對他輕輕搖頭,便低下頭去,收拾手中的東西,不發一言。
放下茶杯,文王起身擁着修儀往寢室走,溫柔不變的笑容,來至榻前,輕扶她躺下,輕聲說,“朕還有些事要做,修儀先安歇,可好?”說完,不等李修儀反應過來,轉身大步離開,笑容也在一瞬間消失。
看不清眼前的道路,漆黑一片,黑茫茫的皇宮只有最遠處似閃着點點燈光,卻感受不到暖意。
心冷了,一切皆幻滅,是上天註定,還是命該如此?
在這偌大的皇宮生活了三十三年,從未像今晚般如此絕望,時日不多了,我該怎麼辦?文王孤零零的走在清冷的宮道上,漫無目的一路走去。
貴妃經麥子一番點撥,心情倍兒好,非要爲她撫琴一曲,琴聲雖美,麥子卻難敵睡意之擾,睡了一曲又一曲,貴妃撫琴興致高,麥子酣睡入夢甜。
不過一兩個時辰,麥子離開貴妃宮時,茹雪左一聲姐姐、又一聲姐姐,親自將她送至宮門,連聲保證,明日一早就去良人宮看望她。
麥子埋頭往回走,心裡盤算,當日心急靈玥,纔不管不顧的威脅武王,此人智商雖不高,卻手握權勢,若想全身而退,恐怕有些難,如今找到貴妃這座靠山,她孃家勢力不容小覷,諒武王暫時也不會怎樣自己,只要找到寶貝女兒,會帶着她永遠離開這裡,跟這裡說再見!
兩個各懷心事的人,在宮牆拐彎處,誰也沒有留意迎面走出的人,正正撞在一起。
“深更半夜的,不睡覺,瞎溜達什麼?”麥子揉着被撞疼的鼻樑,大吼過去。
“是你?”文王指着麥子,發出驚奇的聲音。
“是我,怎麼了?”
“你這是要去哪兒?”兩次了,都是在自己心情最不好的時候,遇到這個有意思的女人,剛纔的愁緒,被她一聲大吼,沖淡了不少。
“你管我去哪兒!”麥子不客氣的說完,用力瞪過去一眼,轉身就走。
“你跟着我幹嘛?”麥子走在前面,文王不緊不慢的跟着其身後,氣的麥子扭身對跟着她的臭男人怒問道。
“朕……呃,真巧,我正好要往那邊去,沒有要跟着你的。”
“那邊?你知道那邊是哪兒嗎?你去哪兒做什麼?”麥子嘲諷的語氣連聲問。
文王茫然的搖頭,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麥子詭異的一笑,“我告訴你,那邊呢,是冷宮所在之地,在那裡,不知有多少屈死的幽魂,我勸你趕緊離開,若是不小心觸怒了她們,小心小命不保。”
眼底閃出笑意,文王好笑的打量着麥子的神情,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抖着身子輕輕挨住麥子,“真的嗎,你見過她們嗎?”
“我啊,不止見過,我……就是……她們中的一員。”聲音陰森詭異,卻逗得文王哈哈大笑。
“神經病,懶得理你!”麥子突然覺得自己特無聊,心肝寶貝下落不明,自己竟然有閒工夫跟一個不認識的人磕牙。
“宮門已經落了鎖,我出不去了,不知可否收留在下一晚?”麥子轉身離開,身後傳來不大不小的哀求聲,聽上去無比可憐。
麥子最大的優點是容易善意氾濫,看人落難,挺身而出的,她絕對排第一。
“好吧。”麥子想都不想,直接答應,“跟我走,反正冷宮地方大,多個人,還熱鬧些。”
鄧超、芳兒、香兒驀然見麥子身後的男子,嚇的臉都白了,慌手慌腳的正要跪下行禮,卻被文王眼神制止住,三人低着頭,退到殿內角落裡,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鄧超,這個人今晚沒地方睡,讓他跟你睡吧!”麥子大喇喇的吩咐完,拖着腳步就準備回房。
鄧超咋着舌,懵了,“您說,您說讓皇……跟我睡?”這是唱的哪一齣?
“他是男人,你也是男人,不跟你睡,難道讓他誰她們倆房裡?”麥子頭也不回,推門進屋,重重關門落鎖,倒頭便睡。
聰明的麥子,不是對文王身份沒有懷疑,只是今天從早到晚,意外狀況一件接着一件,先是皇上賞賜,接着便是貴妃大鬧,晚上爲了實現自己的救女大業,還要對着貴妃陪笑臉,費盡心機籠絡一切可以利用的人,至於剛剛撿到的迷路臭男人,已經精疲力竭的她根本懶得去想,愛誰誰,有多少人想替那個好色皇帝戴綠帽子,與她何干?
文王沒想到楚良人會輕易答應帶自己回宮,心冷如冰時,卻聽說安排他與太監同牀,大笑不止。尷尬的鄧超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不許向她泄露朕的身份。”文王低聲吩咐着伏在地上的三人,眼睛瞟向緊閉的寢室,眉眼間一道靈光射出,心胸豁然開朗起來。
文王自是不可能與個小太監同寢,離開冷宮,慢悠悠回寢宮,心情大好。
殿前侍衛程風,今晚輪值,白天聽說皇上下旨賞賜楚良人,一顆心懸在嗓子眼,掌燈前見宣旨香幸修儀宮,方放下心來。
誰知皇上進修儀宮不久,就獨自離開,護衛皇帝安全是他的職責,遂暗中跟在文王身後,以防萬一遇到不測。麥子與文王的一番逗趣,全部落入眼中。
三個人,三種心思,心隨意動,夜幕掩蓋下,各人心中有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