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啊,太可怕了,你竟然跟我長得一模一樣。” 】
天旋地轉,地動山搖,迎面而來冰冷的水頓時充斥口鼻,喝到肚子裡有臭臭的味道,拼着最後一點意識,抓住塊浮木,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意識一點點恢復,她昏迷着的那一刻,心裡不斷響着一個聲音,“媽媽,媽媽!”就是這聲呼喚令她完全清醒過來。
睜開眼,近在咫尺的一張臉,嚇了她一跳,顧不得禮貌,伸手抓住眼前人的衣襟,連聲問道,“你看到我女兒了嗎?”說着話,總感覺對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甚至說有點詭異。
對方瞪大雙眼看了她半天,終於開口,聲音幽怨,“若是我有女兒,該有多好!”回頭,遙遙看了眼身後,再轉身時,多了幾分堅定。
麥子從地上跳起來,盯住眼前女子上下打量,有如照鏡子般,喃喃道,“天啊,太可怕了,你竟然跟我長得一模一樣。”不同的是,對方眼中充滿柔弱,或者說軟弱更貼切。
女子也仔細打量着麥子,解下斗篷,遞給她,此時,麥子才發現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的,微窘,再一想,對方也是女人,也沒什麼不好意思,接過斗篷,披上裹住自己。
“你有沒有見到一個小女孩?瘦瘦小小的,很漂亮。”女兒在媽媽心中永遠是最優秀、最漂亮的。醒來不見靈玥,麥子急死了。
女子搖搖頭,正欲說什麼,忽聽身後傳來急急的腳步聲,眼神恍惚,吶吶道,“佛祖終於顯靈了,派了你來替我,這樣,我死後,家中父母也不會受牽連。”
不等麥子反應過來,女子飛快的衝向她身後大河,縱身一躍,湍急的河水只漩了個圈,即淹沒了一切。
茫茫然的看着突然發生的一切,思考着女子留下的最後那句話,身後忽然響起一聲尖利的聲音,“哼,去死呀,你怎麼不去死?你若是死了,也省得我們這些人跟着你受罪。”
麥子轉過身,一個只比自己高一點、身材瘦的像根竹竿、站在一丈外的男子,掐着蘭花指遙遙指着自己。
男子身後走出位侍女模樣的女孩,頭頂梳着雙髻,短衫長褲,低眉順眼的輕聲說,“楚良人,快快隨芳兒回宮吧!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奴婢們可擔當不起。”
皇上?奴婢?麥子看向眼前兩人的打扮,不覺皺起眉來,這是什麼鬼地方,怎麼還有皇上?
“芳兒,我們走,一個不受寵的小小良人,皇上纔沒時間理她呢,她若是死了,咱們也好另外投奔好主子,跟着她有什麼好!”
麥子終於明白該男子聲音爲何如此獨特了,冷哼一聲,“不受寵又如何?不受寵也是主子,你一個小小的太監,算什麼東西,竟敢當面譏諷?”看來,他們是將自己認成剛剛跳河的那位女子了,此時,也想明白女子離開前留下的那句話爲何意了。
心思轉動,一個人生地不熟的環境,先頂替下這個身份,找到靈玥再說。
芳兒簡單幾句話,讓麥子瞭解到,自己,哦,不,剛纔那位女子的身份,應該是宮妃,而且是不受寵的宮妃。
忽然想起鼎鼎大名的李蓮英,轉眼間奸笑掛上臉,麥子緩下語氣,指着小太監說,“走吧,你,前頭帶路。”
一向軟弱可欺的楚良人,忽然轉了性,不敢怠慢,躬下身,“是!”
芳兒也奇怪於楚良人的變化,怯怯的偷瞄一眼麥子,恭恭敬敬的跟在二人身後緩緩往回走。
走出不遠,拐個彎,就見一座獨立宮殿,富麗堂皇、雕檐花廊,只可惜,被地上長滿的蒿草破壞了大氣磅礴的形象。
麥子邊走邊觀察地形,遠望,燈火通明處,一眼望不到邊的宮牆,長長的宮道伸出很遠很遠。
回頭再看,剛纔所處的河水一眼望不到邊,大概,這一處是整個皇宮唯一沒有圍牆的地方吧!
小太監悶頭走在前面,推開老舊宮門,院內也如牆外一樣,蒿草叢生,窄窄的一條青磚路,磚縫處也生滿雜草,牆面斑駁,麥子冷冷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這就是傳說中的冷宮嗎?
步入大殿,迎面不知從何處吹來的冷風,麥子生生打了個冷顫,低頭見自己赤足站在地上,揚起下巴,衝着小太監道,“去把我的鞋拿來。”
向來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的楚良人,連尋死都沒有勇氣,怎麼突然變了個人?小太監偷瞄一眼,疑惑的轉身跑去其中一間屋。
芳兒接過繡鞋,想要替她穿上,長長的斗篷只遮住腳面,一直將自己緊緊裹在裡面的麥子不想被芳兒看到,後退一步,冷聲說,“放地上吧,我自己來。”
從小太監的行動判斷,剛纔他跑去拿鞋的屋子應該就是寢室,麥子大步走進去,招眼一瞅,知道自己判斷無誤,頭也不回的道,“我倦了,別打擾我。”
被關在門外的兩個人,相互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門外響起腳步聲,芳兒迎過去,接過對方手中的食盒,輕聲問,“香兒姐,御膳房又給你臉色了?”
被稱爲香兒的女孩無奈的點點頭,垂頭喪氣的說,“唉,誰讓咱的主子不受寵呢?連餵豬的小太監都瞧不起咱們。”
小太監也有同感的點點頭,嘆口氣說,“算了,這都是命,認了吧!”拿起食盒,打開一看,變了臉,怒氣衝衝的說,“他們也太欺負人了,這是人吃的嗎?”
麥子站在門縫處,靜靜聽着她們的對話,轉過身美眸打量着周圍的一切,雕花大牀,乾淨卻微舊的被褥,妝臺簡陋,寬大衣櫃,僅掛着幾件衣裙,翻找下來,恩,這件看着還不錯。
芳兒看着手裡的饅頭,嚥了口唾液,嘟起嘴道,“這麼硬,讓人怎麼吃呀!”
香兒氣的揚手一拋,饅頭划着優美的弧線飛出殿門,飛向庭院。
“吱呀”三人同時看過去,只見楚良人穿着平時不捨得,只在逢年慶典上才穿的輕紗絹衣,盈盈一步,火紅的鳳尾長裙輕溢開來,漆黑長髮披散身後,楚楚動人。
香兒嘆口氣,“主子,您就算穿成一朵花,皇上也不會看您一眼的。”
麥子心裡對這個楚良人的不得寵很好奇,追問道,“爲什麼?”
“您十五歲進宮,如今,十五年過去了,一次都沒有侍過寢,這還不能說明一切嗎?”香兒不忍心揭主子傷疤,卻更不忍心看她這樣癡心下去,繼續出言打擊,“您有剛入宮的李修儀年輕貌美嗎?人家才侍過一次寢,就被皇上封爲修儀;還有,去年進宮的馬昭儀前幾天爲皇上又添了位皇子,如今母憑子貴,已封爲賢妃了。人家哪個才學、德貌不都在您之上?”
十五歲進宮,十五年,她都三十歲了呀,麥子心想,“我才二十九,比她年輕。”香兒的話只讓她瞭解到,皇上不喜歡這個楚良人。太好了,不用侍寢就好,想我麥子驚天動地一美人,豈能讓她們口中的好色男子佔了便宜去。
芳兒輕拉香兒的衣袖,“香兒姐,別說了,主子心裡也不好受。”
“我不說,這些就不是真的嗎?”香兒甩開,指着麥子大聲說,“別以爲我不知道,這宮中上下早就傳遍了,皇上召你侍寢,你卻緊張的在皇上面前直打嗝,令皇上失去興趣,從此再不召見。這也就罷了,元宵節宮內慶典,可誰知你竟然打扮的花枝招展,想要以此吸引皇上目光,對對對,就是這件衣衫,你當時就是被它絆了一跤,若不是你想出這種餿主意,也不會被皇上打入這冷冷清清的冷宮,他無情,你爲何還是斷不了對他的念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要將主子從幻想中念醒。
麥子一派悠閒的坐下,端起茶壺爲自己倒杯茶,舉在脣邊輕輕啜着,看香兒好像在聽書。
香兒也發現了不對勁,停住碎念,瞪大迷惑的雙眼看着她。
“這是你們的晚飯嗎?我的呢?有我的嗎?”麥子見香兒聽嘴,拉過食盒往裡看看,空空,指着桌上的一碟比石頭還硬的饅頭,問,“你們就吃這個?這麼硬,不會把牙崩掉嗎?”
小太監一旁冷嘲,“跟着你這種主子,我們能有這個吃,已經不錯了。”
楚良人不受寵,伺候在身邊的人也被連帶着受欺負,皇宮內每日都在上演着優勝劣汰的自然生存法則,麥子深刻了解,也很同情她們。
“你叫什麼?”麥子指着小太監突然問道。
小太監一愣,被氣笑了,“主子,奴才伺候了您快五年了,您竟然不知道奴才叫什麼?”想起楚良人平日一副逆來順受的受氣模樣,總是悶悶的,同情的看過去,輕聲說,“奴才姓鄧,名超。”
“鄧超?不知道這裡有沒有孫儷!”麥子自言自語。
“主子,您說什麼,奴才沒聽清。”小太監鄧超向前一步,仍聽不清主子在說什麼,問道。
“哦,沒事!”麥子看看面前三張小臉,充滿菜色,摸摸自己餓的咕嚕叫的肚子,眼睛瞟向四處,希望找點能吃的東西。
芳兒將裝饅頭的盤子推倒麥子眼前,輕聲充滿歉意的說,“主子,這頓您先將就一下,明天芳兒去御膳房求張公公,讓他給您做幾個可口的小菜。”
鄧超和香兒同時出聲,阻止道,“千萬別去,上次你被他折磨的還不夠嗎?那個老東西,不能人事,卻……”
香兒走過去,輕輕將芳兒擁入懷,記恨的望向麥子,“都是因爲你,爲了讓你吃點好的,芳兒被張公公差點折磨死,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渾身都是傷。”
“香兒姐,不是主子的錯,是芳兒沒用,再說,主子也向芳兒道過謙了。”芳兒身子抖成一團,拼命搖頭,想甩開張公公帶給她的恐懼。
天啊,這是什麼鬼地方,太可怕了,人吃人的舊社會原來是這樣的。
麥子大步上前,展開雙臂抱住她們兩人,只是緊緊的抱住她倆,將力量傳遞過去。
“你們也餓了吧?走,咱們出去吃點什麼吧!”說完這句話,麥子才恍然醒悟,這裡已經不是她熟悉的自由時代了,出去是重重宮牆,那種大排檔喝着啤酒吃烤串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主子,天黑了,宮裡規矩下鑰後不得隨便出入,此時出去,會被治罪的。”芳兒和香兒也略略感覺到主子今日不同,卻也說不出到底是哪裡不一樣。
看上去芳兒最多十七八歲的樣子,香兒比芳兒大幾歲,鄧超老成些,大男人不長鬍子,說起話來翹着小手指,麥子實在估不出他年齡。
“可是,你們不餓嗎?”想是常年捱餓,已經餓習慣了吧!芳兒只比自己的靈玥大幾歲,麥子心裡一疼,不知道寶貝女兒現在怎樣,她在哪裡呢?
三人互相看看,低下頭,不吭聲了。
不行,我得出去看看,醒來時不見靈玥,千萬不要遇到什麼危險,順便找點吃的回來,坐以待斃向來不是我風格,麥子心裡念着,人已行動起來,站起身就往外走,卻差點被長裙絆倒。
“這衣服好看是好看,卻真是不方便。”剛纔打開衣櫃,一眼就看到這件衣服,從來對漂亮衣服沒有免疫力的麥子,毫不猶豫的穿上,當時還美美的照了半天鏡子呢!
三人瞪大眼睛看着一身短打扮的麥子,香兒首先反應過來,咋着嗓子喊道,“我的主子,您怎麼穿成這樣了?”好好的衣裙被麥子撤去累贅的下襬,光禿禿的倒是很清爽,可是,露着半截小腿,成何體統。
“你們老老實實在家呆着,我去給你們弄些吃的來。”論年齡,我最大,解決吃飯問題的重擔當然要由我來挑。麥子安撫的拍拍香兒的肩膀,大步跨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