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惠王此次大病,體內熱毒淤積,已經不是普通藥物所能祛散,如此拖延下去,只怕回過不堪設想。此時此際,唯有用粨花放纔有機會挽回惠王之病力,然而這粨花卻是劇毒的毒藥,稍有不慎便會致命,臣等不敢擅自做主,唯有請娘娘拿主意。”
“好笑!”輕塵微微冷哼了一聲,“你們是御醫,拿的是朝廷的俸祿,反倒回過頭來問我該怎麼辦?”
“娘娘,此等事關重大的事情,臣等不敢擅自做主。從前皆是請皇上做主,偏偏今日派去請示皇上的人卻毫無迴音,因此才斗膽請娘娘明示。”
輕塵的手已經被蕭霖緊握着,緩緩在牀邊坐了下來,看着蕭霖蒼白的臉,內心掙扎不已,良久之後方纔道:“既然你們說了那是唯一的機會,不試,豈不是毫無機會?”
此言一出,御醫們頓時滿臉輕鬆,而輕塵心中也清楚的知道,這句話將自己逼到了絕路之上——如果蕭霖醒不過來,那麼她,便必定要爲自己說過的話負責。
輕塵忍不住微微嘆氣,看向蕭霖,另一隻手撫上他的清瘦的臉:“傻孩子,你一定要醒過來……”
她看着他,心中卻同時忍不住想起了敬妃,那個她恨極的女子。她說,七年前的事是她一時衝動所爲,這自是讓輕塵覺得荒謬,可是若然當真依她所言,一時衝動而已,那離開京城那日,前來刺殺她的又是誰的人?
不像敬妃,不應該是她。輕塵直覺便這樣認爲,可是卻越想越覺得頭疼。
她一直守着蕭霖到了晚間,服過藥的蕭霖渾身力氣全無,終於才微微鬆開了她的手,而那時,輕塵的手早已經因血液不通而麻木了。
揉着手走到外間,卻突然一個宮女慌慌張張進門來,差點撞到輕塵身上。輕塵身子一個趔趄,看向她:“怎麼了?”
那宮女擡起頭來,卻是極其陌生的一張臉,俏麗生動,眸子十分明麗,只是此刻卻透着十分的焦急:“娘娘,求娘娘救救爹爹,求娘娘!”
此話說得極其古怪,輕塵怔忡的看着她:“這是什麼話,你是誰?”
那宮女往四周看了看,低聲道:“姐姐自是不識得妹妹,姐姐離家之時,妹妹尚未出生,可是與姐姐,也卻是血脈相連的姐妹。”
聞言,輕塵霎時間變了臉色:“你是寧府的女兒?”
來人正是寧侯最小的女兒——寧紫衣。她較輕塵整整小了十餘歲,輕塵自是不認得,此時見了,也根本沒有什麼所謂骨肉親情的感覺浮上心頭。可是寧紫衣冒險進入宮中,竟是爲了求她救救寧鶴軒,這確是大大出乎輕塵意料。
對寧鶴軒,這些年來她的恨意並未安全消失,但經了這麼多年的歲月,卻彷彿早已被磨平了一般。正如她身上的鋒芒,這些年,其實都已七七八八消失殆盡。
她是恨他,可是在今時今日,決計不會想要看着他死。
而關於楚天濟,同樣是讓輕塵震驚的事情。她猜不透皇帝究竟要做什麼,是想故技重施,逼她向他低頭?這種可能性實在太小,這樣拙劣的手段,他怎麼會用第二次?更何況,他已經答應了不會再逼她。
“姐姐!”寧紫衣跪倒在輕塵腳下,眸中淚光閃閃,“你我姐妹素未蒙面,可是妹妹也時常聽得旁人提起姐姐,故而方纔前來求姐姐,畢竟血脈相連,姐姐怎能見死不救?”
“血脈相連,卻無親情。”輕塵站起身,避開她跪在自己面前的身子,輕笑了一聲,“你喚我做姐姐,你我是姐妹,可你見過這種,離得這樣近,卻素未蒙面的姐妹麼?”
寧紫衣臉上的表情一僵,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她只道輕塵是不肯出手相救,卻不知此時此刻輕塵心中想着的,卻是她究竟要怎樣,才能出手相救。
經了今日,她與皇帝,可謂是當真分道揚鑣。她從未想過要過問他的事情,而他,在今日也終於對她放手。形同陌路的兩人,她要拿什麼去求他?
“我早就聽爹爹說過,姐姐心中極度怨恨爹爹,不想姐姐竟狠心至此,那麼,就當是妹妹來錯了。”寧紫衣咬牙說完,倏地站起身來,冷笑道,“只恨當日我年紀尚小,爹爹選擇將姐姐你送入宮中。如果當日進宮的是我,斷不會讓爹爹吃這樣的苦楚!”
輕塵並未回頭看她,只是在嘴角勾起了一絲冷笑:“是啊,如果當日被送進宮的是你,那便好了。”
寧紫衣恨恨的一跺腳,轉身出了惠清宮大殿。她進宮本是爲了求輕塵,既然求不得,自然便要偷溜出宮。可是這一打算,卻在聽到兩個宮女的對話之後改變了——
“我剛剛聽敬事房的公公說,前些時候吳公公傳去了意思,要他們準備牌子呢!”
“皇上要翻牌子了?”另一人驚道,“這可當真是件稀奇事,多少年沒有過了?”
“呵,我看這後宮很快就要回復正常了,只是不知,惠清宮那位會處於怎樣的位置?我聽人說,她與十七王爺之間,還不清不楚呢!皇上爲着這個大怒,你看今日十七王爺病危,也不見皇上去看一眼。”
“如此說來,後宮恢復正常,還是得益於皇貴妃啊,這可當真是因果循環!”
兩個人一路走,一路悄聲說着,所有的話卻都被寧紫衣聽進了耳中。只見她明亮的眸光之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身形一閃,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