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宮之中,輕塵驚喜的發現原來丟丟竟已經醒了過來,躺在牀榻之上,烏黑的眸子怔怔的看着一臉蒼白的輕塵。
“丟丟!”輕塵大喜,上前將她抱進懷中,一下又一下親着她的額頭,“你終於醒了,你嚇死孃親了。”
丟丟被輕塵抱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懵懵然喚了一聲:“孃親……”
輕塵依舊緊緊地抱着她,腦中閃過敬妃的臉,倏地落下淚來:“丟丟,孃親不可以再失去你了……”
半晌之後,輕塵方纔放下了丟丟,驀地記起了什麼,捧着她蒼白的小臉道:“丟丟,告訴孃親,在這之前你都吃了些什麼?有沒有吃過陌生人給的東西?”
丟丟整張小臉都皺着,極力的回想:“沒有,只吃了爺爺帶給我的點心,然後全身都痛,很痛,孃親……”丟丟說着,再一次撲進了輕塵懷中。
輕塵緊緊摟着她:“丟丟別怕……”
然而她自己,心中卻止不住的害怕起來。
這個人,究竟是誰?當初給她下蠱毒,如今是給丟丟下同樣的蠱毒。是敬妃?還是別的隱藏在幕後的人?
輕塵心中一片混亂,卻完全整理不出頭緒。
如果是敬妃,如果她早在那時就對自己起了殺意,那這個女子,未免太過可怕。可是除卻她,又還有誰,會在這許多年之後,還要對自己窮追猛打,連一個孩子都不放過。
她正抱着丟丟出神,忽而聽見外間傳來匆匆的腳步聲,一擡頭,見到出現在門口的皇帝,身子驀然一僵,臉色也蒼白起來,瞬間轉過了臉。
皇帝聽聞丟丟醒了,過來看她,臉上本有着喜意,但一見輕塵的模樣,卻微微怔了怔,猶疑了片刻,終於還是上前,看着丟丟探出來的小臉,輕笑道:“丟丟醒了?身子還痛不痛?”
丟丟有些怯怯的看着他身上明黃色的龍袍,半晌之後方纔道:“還有一點疼。”
他心中微微有些疼痛,伸出手去撫上她的小臉:“不怕,過兩天就好了。”
丟丟點了點頭,眼眸一轉,卻驀地看見他放在自己臉上那隻手的手腕,上面竟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刀口,丟丟頓時嚇得大哭起來,拼命往輕塵懷中躲。
輕塵一轉眼,也看到了,心中驀地一堵,又回過頭去安慰丟丟,當丟丟終於安靜下來,她才道:“丟丟,知道那些傷口是怎麼來的嗎?丟丟生了病,需要皇上的血做藥引,才能好起來,皇上用他的血救了你,給皇上道謝。”
丟丟這時方纔遲疑着,又探出小腦袋來,眼角猶自掛着淚珠,抽噎道:“你是救了我嗎?”
皇帝淡淡一笑,將那隻傷痕累累的手腕藏在袖中,沒有說話。
丟丟猶豫了片刻,忽然道:“客人,你上次說,想要我喚你一聲爹爹,那如果我現在喚你,你會不會生氣?”
皇帝微微一怔,輕塵的身子卻完全僵住了。
他,想要丟丟喚他作爹爹?
不待皇帝回答,丟丟忽而已經喚了出來:“爹爹,你是蕭晟爹爹,丟丟還有子陌爹爹,丟丟有兩個爹爹!”
皇帝驀地愣住了,隨即,內心翻涌而起的竟是無邊的狂喜!
他活了三十二年。三十二年!第一次有一個孩子喚他作爹爹!他從未想過這個稱謂給他帶來的,竟會是如此巨大的衝擊!這個稱呼來遲了七年,整整七年,他無法忘記曾經的痛,可是曾經再痛,竟也無法抵擋他此刻內心的震動。
他的聲音,如同從胸腔內發出來一般,微微有些顫動,彷彿,還帶着些許的溼意:“丟丟乖——”
聽着他的聲音,輕塵心中竟也不可剋制的一震,瞬間便溼了眼眶——如果孩子還在,如果孩子還在——
然而,輕塵自始至終只是緊緊咬着牙,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也沒有掉下一滴淚。
丟丟被他接了過去,輕塵即便是不看,也能猜到他此時的神情,必定是狂喜卻又悲傷的。
也恰如她所料,他抱着丟丟,臉上除了欣喜,竟然再一次紅了眼眶,大手撫着丟丟的頭,喃喃道:“丟丟,我的女兒……”
女兒,他的女兒,他們的女兒。
輕塵極度痛楚的閉上了眼睛。他們本該有一個兒子,如果還在,此時,應該已經六歲的兒子!
想到這裡,輕塵再也無法剋制,起身跑出了寢宮。
皇帝一驚,忙的放下丟丟,匆忙追出去之前,還不忘囑咐宮女好深照顧着丟丟。
他衝出大殿,眼見着輕塵的背影消失在惠清宮宮門外,立刻擡腳追了過去。
輕塵一路跌跌撞撞,卻跑得飛快,跑過小湖,穿過御花園,卻不知她要去哪裡。
皇帝終於將她追到的時候,她已經在一個假山後方停下來,蹲在那裡,低低的哭出聲來。
這裡,是她曾經祭奠過自己第一個孩子的地方,如今,她來到這裡,爲自己的第二個孩子哭泣。
皇帝並不知道這裡對她的寓意,見她哭,卻只覺得內心翻天覆地的疼痛,一把將她拉入懷中,狠狠的封住了她的脣,用脣舌的糾纏,來化解彼此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