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強把手上的菸蒂掐滅,這已經不知道是上班之後的第幾顆煙了。桌子上的方形水晶玻璃菸灰缸每天都由清潔工清理一次,今天不到半天功夫兒,缸裡的菸灰就已經堆成了小山。
此時王玉強心中的煩悶絲毫未減,他決定出去轉轉。
推開監控室的門,室內無數塊兒監控屏閃來閃去,刺得王玉強眯起了眼睛。
交警內勤劉思雨正坐在大屏幕前逐個兒篩查片兒區內的違章肇事車輛。一張照片在王玉強的眼前晃過。雖說只是一瞬間,但他還是看得清清楚楚:119打着黃色網格線的正門口隨意橫着輛純黑色攬勝,車牌號是衛C88666。
王玉強皺了皺眉頭,屁股還沒坐熱只得又回到辦公室。他打開電腦,果然上傳的違章停車記錄已經在系統上更新,那輛攬勝赫然在目。
王玉強輸入複覈指令,在攬勝圖片前的窗口點擊“刪除”,圖片一下子消失了。他退出頁面,從褲兜裡摸索出一包發皺的軟中華煙盒,用手指在裡面探了又探,這才低頭朝裡面看去,發現煙盒裡早已空空如也,王玉強想起來了,剛纔出去前就已經把最後一根菸抽完了。
他把煙盒擲進腳下的垃圾桶,從腰間的手機皮套裡拿出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你怎麼又隨便停車?我尼瑪都說過多少次了?你那車本來就高調!”
“有你在呢,我怕什麼?”電話那頭的語氣懶洋洋的。
“如果哪天我尼瑪沒及時給你擦屁股,你的駕照被吊銷可別來找我。我尼瑪也沒辦法!”王玉強宣泄道。
那邊只是笑嘻嘻地打着哈哈。
王玉強突然泄了氣,心裡發苦道,“……上頭要回來了……”
中午的飯點兒早就過了,程成還在辦公室裡迫不及待地把石多磊家的垃圾一一陳列起來,也不管辦公室裡充斥着濃重的餿臭味兒還能不能進人。
單身男人的垃圾也簡單,菸頭兒,外賣盒飯的包裝,衛生紙……翻到最後,一個方正的香水瓶被程成掏了出來。
“罪愛!”張經理誇張地叫道,“我說什麼來着?是不是古馳的味道?我去,這可是男人的三大騷香之一呀。”說完哈哈哈的笑起來。
“我感覺~這臺灣人肯定不是什麼正經人,用個香水還是騷……騷香?”隔壁老王端着飯盒咬了一口餃子,他從不吃食堂的大鍋飯,人家都是自備。他衝着張經理擠擠眼睛,“張經理,你把話說清楚點,別老說行業黑話,什麼叫騷香啊?”
“吃個飯還堵不上你的嘴呀?怎麼着,馬姐給你包的餃子不好吃?”張經理作勢要搶一個餃子嚐嚐。
隔壁老王反應迅速,手腕一轉,躲過了張經理的鹹豬手,“好吃着呢!三鮮餡的!”
“行啊,隔壁老王,這馬姐三天兩頭兒的給你送飯,你這魅力大了。”肖安甩甩齊脖兒長髮,也跟着起鬨,“我看你倆乾脆別住隔壁了,我們大家夥兒還等着喝喜酒呢!”
“別瞎說,”隔壁老王忽然害羞起來,“我平時淨幫小馬修個電路,換個水閥嘛的,她這是感謝我呢!”
“那我也行啊!”張經理來勁兒了,“回頭告訴馬姐,以後有嘛要修的給我打電話,我也想吃三鮮餡的大餃子了。”
“去去去,”隔壁老王彈了張經理一個大腦殼兒,“一邊兒去!”
下午是衛東市和平區各中學暑期前的大隊會,張經理實在分身乏術,肖安義不容辭,挎着個石膏胳膊分擔了兩個中學的任務。
在食堂吃完飯,肖安圖了一層厚厚的防曬霜這纔出了公安局,以他的理論就是千年護膚頂不上一天防曬,誰讓人家是局裡小女們的白馬王子呢,偶像包袱太重。
肖安在公安局的大門口解鎖了一輛共享單車,吭哧吭哧地往育才中學蹬去。穿過兩個紅綠燈,再往前就是個大路口,是承接兩個城區的交通要道。
離着路口還有幾步遠的地方,有一大堆人在圍觀,趁着等紅燈的功夫,肖安往人堆兒裡瞟了幾眼。
一個老太太癱倒在人行道上嘴裡嚷嚷的歡實,兩個穿制服的交警站在她的兩旁正勸得苦口婆心,其中面朝肖安的一個交警面龐黝黑,但表情較爲豐富,一看就是說到動人之處,語言深入淺出,唾沫星子橫飛。
正衝老太太有兩步遠的地方站着一個小巧的女生,扎着高高的丸子頭,額前的零星碎頭髮襯的圓圓的臉型十分可愛,白淨的面龐,星眉朗目。白色蝙蝠衫扎進高腰淺藍色牛仔褲中,更是顯得芊腰盈盈一握,用現在流行的一句話就是又甜又颯。
肖安忍不住多看了女生兩眼,她皺着眉頭一臉無奈地看着坐在地上的老太太,微微搖動的頭部有着完美的線條,耳邊的碎髮亦隨之輕輕擺動。
這女生挺可愛的,這是肖安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你們管不管?她把我撞倒了!”老太太見沒人爲她說話,嗓門兒又提高了兩度。圍觀的人羣越聚越多,都在竊竊私語。
“怎麼回事?”肖安乾脆擠進人羣,跟身邊的一個看熱鬧的五十多歲大叔打聽起來。
“甭提了,這閨女走半道兒上讓老婆子撞了,這老婆子還矯情起來了,這不訛人嗎?嘿,這閨女真是倒血黴了,這倆交警說附近攝像頭這兩天檢修,沒開着,這不寸了麼?”大叔說罷搖搖已然禿頂的腦袋,饒有興致的感嘆道,“哎!不好收場嘍!”
肖安撇撇嘴,心想你不都知道來龍去脈嗎?也不說給人家做個證去,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啊!他撥開人羣,走進去一看,嚯!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啊!這老太太不是別人,正是附近有名的碰瓷兒皇太后,自己哪回去派出所辦事兒,都能遇見她。
“張玉娥!”肖安張嘴就來。
正在地上打滾兒喊冤的老太太一聽有人認出她來了,心裡窩火,現在碰瓷兒這行也不好乾了,到處都是攝像頭兒,還都是高清的,自己的業務範圍越來越小了,今天好不容易碰上個“大活兒”,竟然還有人來攪局?自己真是太難了!
張玉娥乾脆不哭了,坐起來看了一眼肖安,感覺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是幹什麼的。“怎麼着?撞了我老太婆想不認賬啊?我這胳膊肘啊!我這波棱蓋啊!我這腰間盤啊……”老太太從上到下摸着自個兒這身零件兒。
這時,肖安把自己的證件在張玉娥眼前緩緩打開,當張玉娥看清“刑警”倆字兒的時候,嘴裡的話鋒也跟着一轉:“都不疼啊!”
“張玉娥,別用排除法了,到底哪疼?我那有法醫,給你瞅瞅去?”
“嗨!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哪能勞駕法醫啊?今天摔一摔就當晨練了。”張玉娥乾笑了兩聲衝着圓臉女孩說道,“行了,閨女。大媽沒事了,你走吧。”張玉娥迅速起身,匆匆忙忙擠出人羣,一溜煙的跑沒影了,那速度比田徑賽場上的運動健將也不賴。
“謝謝你啊。”圓臉女孩兒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肖安的跟前兒,嘴上掛着一副甜甜的笑容,嘴角兩邊一邊一個深深的酒窩兒。
目送女孩兒離去,肖安也跨上了自己的共享單車,這時,女孩像是又想起了什麼,回頭對着肖安喊道,“嘿!我叫陸婉!”
陸婉?肖安晃晃悠悠地騎到路口,心說這名字還怪好聽的。